这衙门口的登闻鼓又一次响了起来,不出他所料带上的击鼓人便是王启,自称他才是凶手,两人是为了保全他才认了罪责。严麾一听他所说,心中暗道:“终于来了。”
严麾见了病恹恹的王启,轻笑了一声,故意道:“这个杀人的案子什么成了香饽饽,先是毛顺娘,再是你,前仆后继,争着认罪。不过你来晚了,两人已经认罪画押,任凭你口出莲花也是无用。”
王启止住咳嗦,狠狠跺了跺脚,抬眼瞧着严麾,心里已经怨念横生,口中突然道:“你这昏聩的狗官,心里只想着草草结案,邀功卖好,极尽谄媚。”
这“狗官”两字出口,小玉差点笑了,可这刻大堂上庄重肃穆,那王启又在悲忿中,即便她觉得好笑,也强忍着,掐着自己的大腿,憋红了脸。
严麾一听这话,却是不管合不合适,笑出声来,竟不知自己和这些字眼还有这样的缘分,道:“既然你如此笃定,你倒说说你怎么就成了凶手?你若说得合情合理,没准我就改了判词呢?”
王启心中知道这事不是说翻就翻的,可瞧着小梅和顺娘,他实在没办法坐视不理,保全自身,此刻也只能活马当死马医,这事搞不好不但捞不出任何一个,自己也要陷进去了,可即便如此,他要一试,若真全折了,就当是小时候没法团聚,地下团聚吧。
王启沉了沉心,来之前他已经仔细盘算过了,小梅和顺娘对他来说好比手心手背,都是他心头的肉,这一刻如何取舍凭不了感情冲动,他细细分析了前后,才定了主意。
如那王启所说,他和妹子素来可怜毛顺娘素有交情,听闻毛家将那毛顺娘买入青楼,便动了恻隐之心,想解救毛顺娘。可并未谈拢,那毛求富狮子大开口,还因着坊间流言蜚语对他出口不逊,两人口角起来,小梅为了帮他失手将毛求富打倒在地,那毛氏闻声而来,三人俱以为毛求富被一下打死。那毛氏呼喊着要报官,王启一听,心中害怕便顺手抓起地上的碎瓷片本也只想吓唬她一下,随知那毛氏脚下一滑径直撞到了瓷片上。
毛求富未死从背后勒住王启。
王启体弱多病,无力挣扎,眼瞧着就要咽气,王悦梅为了救人刺死毛求富。两人怕事情败落,将那打碎的瓷瓶扔在了后院草丛中,小梅胆小,沾血的簪子万万是不敢带回去,索性径直插在了毛氏的发髻上,想着一把火烧了便是。王启偷了隔壁雨伞店的半桶桐油,又让妹子换下沾血的衣衫扔在衣架下。
谁知道这火还没点,那毛顺娘突然回来了,这事正被她撞破。王启手疾眼快,将毛顺娘拉进屋里,将事情起因一一说明。毛顺娘一听事情本是王家兄妹好心所致,不忍心他们为此身陷囹圄,当即表示自己会即刻离开,不会再出现在云雾城。
毛顺娘虽是言之凿凿,可王启始终不放心,思索了片刻,用手中瓷片划伤毛顺娘的手掌,算是给她留下点破绽,若她依诺便就作罢,若她反悔,王家兄妹便会以这个伤口来咬住毛顺娘,让她无法脱身。三人都发下重誓言,也为了将毛顺娘彻底拉到这个事情里来,带着毛顺娘将现场收拾妥帖,放了一把火,想着毁尸灭迹,从此相安无事。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王启没想到,这火刚起个头,便被打更的发现,严麾发现了那簪子,顺着线摸到了王悦梅,倒是毛顺娘出乎她的意料,有情有义,愿意一力承担,这才发生了后来种种。
王启跪在堂前,一字一句都说得极慢。众人一听只觉得一头雾水,这怎么还出来三个杀人的版本,这几个人互相争着当凶手,这事也是少见。
严麾听他所言,和毛顺娘的口供居然可以对得上,事情经了几人之口,虽有出入,可这细节却是越来越全,连那桐油的来处也一清二楚了。
“我怎么信你?总不能凭你一面之词,说没毛顺娘的事,便没有了?”
王启见严麾不信,连忙道:“我有证据。”
王启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瓷片来,那瓷片一眼瞧过去,形状大小似乎是那瓷片缺了的一块,锋利的茬口处还残留着已经干涸便成暗红色的血迹。小玉接过那瓷片与那拼起来的瓷瓶仔细比对,正是严丝合缝。
严麾挑了挑眉,毛家的事情似乎随着最后一件证物的出现已经拼凑完整。
“你专门收藏了这杀人的凶器为何?”严麾将手肘抵在公案上,向前探了探身子,道:“并不合常理。”
“慌忙中,我顺手将它塞入袖笼,就这样带回了家。”
“你还真是巧合。这样的凶器你不丢,不毁,偏要留着。我若真轻信你所说的,便真成了昏聩的......”严麾抿了抿嘴巴,只觉后面两个字有些扎心,索性咽了下去。
“可这偏偏就是实情。杀人者就是我,和那毛顺娘的确无关。请大人明察。放了无关者,我和妹子愿受国法制裁,只是我妹子年幼,又是救我心切,请大人开恩,留她一命,哪怕是发配千里也是使得的。”
“你为何不干脆连毛求富的死也一并认了?”
王启听他所言,当即一顿,来之前他不是没有这样想过。
严麾微微一笑,王启觉得这严麾似乎一眼已经将他瞧穿,他那见自己来自首一副毫不吃惊的样子,让王启觉得恐怕自己没有那样的好运。
“因为”严麾慢慢靠在了椅子上,手指摩挲着自己的袖边,道:“你知道,王悦梅已经被我们咬住,没有翻盘的机会,而毛顺娘......你还想赌一把。不过我还是很欢迎你来。你若不来,这样重要的物证,一时半会真是不好寻。”
“不,我说的是事实,我已经认了,大人还要揪着别人做什么?”
“本来你若不跳出来,我可能真的认为只是两个姑娘所为,现在想一想,费力收拾现场,事后好一番筹划,想来不是两个吓傻的姑娘能做的,是你吧。”
“是,这些都是我的筹划,毛氏也是我所杀。”
“听说你算盘打得极好,尤其是善用左手算盘,可是?”严麾突然问了这么一句,王启一愣,本以为严麾会揪着毛家命案一路问下去,可谁知道半路来了这么一句?
“还好,养家糊口罢了。”
严麾瞧着呢王启双手,左手惯用来拨珠的食已经长了茧子,右手上却是光洁一片,王家两兄妹居然都是左撇子。
“你为何如此关心毛顺娘,一心一意助她脱身?”
“毛家夫妇之死本就与顺娘无关?我只是不忍无辜之人蒙受不白之冤。”
严麾哼了一声,道:“的确,我早知毛家夫妇之死并不是毛顺娘所为,她惯用的是右手,毛氏的伤口右宽左窄,是惯用左手之人所为。不过她这事确是脱不了关系。你有喘疾,那放火的差事恐怕是干不了,王悦梅胆小,失手杀人后,更是慌作一团,能帮忙的也只剩毛顺娘了。一切料理妥当,你们故布疑阵,本想着让嫌疑最大的毛顺娘能脱身。可你没想到毛顺娘顾念你们兄妹俩,竟然相出顶罪的法子,甚至划伤了手掌用来佐证。你三人纠葛颇深,我料定你放不下她两人,所以我并未拆穿毛顺娘,等你沉不住气自己跳出来。”
小玉有些糊涂,听着意思严狐狸似乎早就认定毛顺娘不是凶手,可就是不肯拆穿,怎么就笃定王启会自己跳出来?这毛家的案子奇了,奇就奇在,人人争着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