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心惊胆战过了一月,见丈夫并无发觉,一颗心也渐渐放了下来,专心照顾丈夫,伺候婆婆,心里阴霾渐散。可好景不长,柳氏发现自己这个月的小日子竟然迟了,这一月马逢伯专心编纂一篇史录,并未与她同房,这孩子的到来对于柳氏来说犹如晴天霹雳。
丈夫挑灯夜读,柳氏日夜偷哭,恨老天惯会折磨人。
柳氏本是一个孤儿,父母早亡,寄居外祖家。外祖母趁着还有一口气给她安排了一门好亲事,见她终身有依,才闭了眼睛。柳氏左思右想,这事若东窗事发,自己被休弃,竟然无处投奔。
柳氏梳洗打扮一番,狠了狠心端了一盏参茶奔了丈夫书房,想着及早找个机会和丈夫同房,待到生产时蒙混过关。
昏黄的烛火下,马逢伯正在奋笔疾书,正是写到酣处,竟没发现妻子到来。
直到那盏茶递到了嘴边,才发现妻子淡淡的眉眼里含了忧愁来,马逢伯放下狼毫,“这些天冷落你了,最迟三日,这篇史录我便可以完成,陛下治水的功绩千秋可载,我需得下些功夫,等完了一定好好陪你,咱们便去舒明山赏花去,可好?”
马逢伯几日没出书房,下巴上的胡须已经长了出来,郁郁葱葱,犹如方才割过的韭菜又冒出了一茬来。
“相公,可要注意身子。”柳氏见了容颜憔悴的马逢伯,想起这半年蜜里调油的日子,方才那狠心又软了下来,淡淡笑了,“好,我等相公。”
柳氏伸出素白的手指,为马逢伯红袖添香了一把。出了书房时,已经想得通透,这个孽种是不能留了。便寻了一处背静药铺,本想着一副要去了这个孽种,可命运又和她开了一个玩笑。这打胎药被那马虎的小药童抓成了保胎药,不但没有打掉胎儿,反倒是助这胎儿在她肚子里牢牢扎了根,柳氏心里着急,又寻了一个走街串巷的赤脚医生,可好巧不巧,正巧被于氏撞见。
儿子成婚半年有余,今日有听闻媳妇有了身孕,于婆子欣喜至极,这消息还没焐热,便恨不得昭告天下,闹得左邻右舍都知道马家媳妇有了,纷纷道贺,一时间闹得好不热闹。
柳氏心惊胆战,好在丈夫完成了那篇史录后,两人有过一次云雨,这胎虽是月份上对不上,但也只差一月有余,勉强还能遮掩,这些日子肚腹渐大,柳氏只说是婆婆照顾得好,心宽体胖,胎儿格外大。
阴差阳错这孩子算是留了下来,不管这还是的爹爹是谁,可孩子的母亲都是柳氏,孩子一天天长大,柳氏感受到这小生命在她肚腹里翻腾,伸展手脚,甚至能感受到小东西的喜怒哀乐,当初那想打掉这孩子的心思早已经消散,柳氏暗中庆幸,既然是天意,马家人又不知情,索性便将这孩子当了马家人,以后再为丈夫多多生养算做偿还,柳氏心里对不起丈夫,更是加倍温存起来,一时间倒是相安无事,十分愉悦。
一日,马逢伯酒醉晚归,鞋也没脱便径直躺到了床上,柳氏见他鞋底沾了泥土,便说了几句。谁知道马逢伯突然翻身而起,猩红的眼睛盯得柳氏心里发毛,一时间手脚不知放在哪里了?一双手紧紧护住肚腹。
马逢伯见了柳氏这惊弓之鸟的模样,狠狠道:“果然是做贼心虚,你肚子里那孩子谁的孽种?”
柳氏听了这话,当即呆若木鸡,一双美眸留下泪来,不知该如何回答丈夫,好在马逢伯只说了这么一句,便翻身又沉沉睡去。柳氏静坐了一夜,清晨眼底黑青一片。只那日后马逢伯再未踏进她的房门半步,婆婆不知其中关节,只当是儿子专研编纂,细心劝诫柳氏,让她以身子为重。
马逢伯不肯见她,也未拆穿这事,这三日让柳氏活得如火里烹,油里炸过。迷迷糊糊,辗转反侧中下了决心,将那日之事与丈夫和盘托出,即便遭了夫家休弃,大不了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了。
下了决心的柳氏,盼着丈夫归来,从清晨鸡鸣盼到日落黄昏,满天星斗,也没见丈夫身影,第二日清晨却盼来了丈夫身亡的消息。柳氏和于婆两个女子听了这噩耗,双双昏厥。等悠悠转醒,竟然瞧见肖明杰正坐在床边,吓得柳氏挣扎而起,抖若筛糠。
“你别怕。”肖明杰瞧着柳氏隆起的肚腹,冷笑了一声,伸出手指按在柳氏的肚腹上,“谁的?”
柳氏瞪着一双眼睛,缩成一团。
肖明杰见了她的模样,“我的?”拧着眉头,眼神中生出狠厉和阴郁来,仿佛柳氏说出一个“是便要生吞了她。
“不......不是。”
“那便好。我这个人最怕麻烦了。”肖明杰换了笑脸来,“嫂夫人,保重身子,这个孩子是马兄的遗腹子,我定然好好照看。嫂夫人只要把嘴闭严,你们母子的后半辈子,我自然照顾周全。”
马逢伯过事后,肖明杰果然帮助良多。
于婆子因为儿子之死,病体沉重,也多亏肖明杰的照看。柳氏也按照肖明杰所吩咐,带着婆母特意跑到太史令面前为他“歌功颂德。”,为他博了一个“仁心”的君子美名。
于婆不知其中弯弯绕,真拿肖明杰当了好人。异想天开起来,以为肖明杰对自家媳妇柳氏,很有好感,想着若是媳妇能带着孩子跟了肖明杰,只做了一个外室也好,从此他们三人便可衣食无忧。甚至在柳氏面前多加游说,说得柳氏竟然有三分心动。
只可惜柳氏高估自己的美貌和运气,于婆高估了肖明杰的人品,从两人身上得了好名声的肖明杰很快便将两人甩在一旁,孤苦无依的两人顿时生活窘迫,捉襟见肘起来。
那日中秋花灯,于婆子特意寻了肖明杰,见他与一个美貌女子同游,更是对那女子小意温柔,笑意嫣嫣,心中只当他琵琶别抱,当下心中着急,才跳出来与他分说,只说柳氏很是惦念,可那肖明杰出言讥讽,只说一个大肚婆异想天开,他并不愿意当替别人让孩子的冤大头,于婆子大急,才将他将马逢伯史录偷梁换柱的事情摊了出来。
肖明杰靠这篇史录得了御前起居史的官职,又靠着马家遗孤得了仁德之名,如何会让于婆毁于一旦,当即好言哄住,心里却是怨恨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