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秀珠眼见着临盆在即,本不该如此兴师动众,可严麾来请,自是不敢推辞。
福来搀着柳秀珠上了轿子,身后跟着朱嬷嬷和严家两个小厮。那顶小轿子一路吱吱呀呀叫个不停,柳秀珠靠在轿里,心里也跟着如沸水开锅,闹腾起来。心里隐隐升起不详的预感,伸出那纤纤玉指轻轻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肚腹,秀眉紧蹙,愁思百转。
小轿载着柳秀珠,转过两条街区,到了一处院落,听了抬轿的轿夫说起,似乎是严少卿的私宅。院子不大,却很是精致,柳氏越走心里越是艳羡,同为京官,严麾的府邸可以如此华美,可马家小院自从马逢伯死后,破败得比乞丐窝也强不了多少,真是同人不同命。
小玉等在屋外,今日没着官服,穿了一身京中最时兴的衣裙,金丝银线,千针万线堆叠出仙子般的风情,广袖宽裙,更是衬得身段窈窕。一头黑发梳了高耸发髻,漏出优美的脖颈,此刻正张望着,见柳氏来了,快步迎了上来。
柳氏一见这严少卿宅子里的美人,穿着华丽,以为是严麾屋里人,口中便道夫人安好。
小玉一听柳氏这样称呼她,有些害羞又有些甜,连忙解释,让柳氏再仔细瞧瞧。
柳氏上下端详了片刻,才认出面前这千娇百媚的美人居然是那大理寺的霍小玉,一时竟然有些吃惊。
“小霍大人,这样打扮实在是......极美。”柳氏扯了扯身上洗得发旧的外衫,脸上有些不自然。小玉听了墨玄所述柳氏这肚子孩子之事,心知柳氏并一定是所见之柔弱,心中难免对她有了芥蒂,只脸上礼貌地笑着。
柳秀珠随着小玉进了花厅,又是被这奢华刺得双眼发红。
一张不大的圆桌,满桌美酒佳肴,正坐的主人今日也着了一身便装,身如修竹,眼若星辰,满身贵气里带着世家公子的清高傲气,让柳氏心中感叹,好一个有匪君子,如琢如磨。
“坐吧。”严麾指了身边一把红檀木的雕花椅子,铺了厚厚的垫子,本就厚重的椅子更显得敦实可靠,一圈扶手很是适合身重的柳氏倚靠。
“大人......”柳秀珠刚入了座,便急急问道:“不知今日招小女子来何事?”
“美食当前,别的先放一旁。”严麾指了柳氏面前一把银壶,“壶里是新鲜的牛乳,专门给你准备的。马夫人可先尝尝,可还合口味?”
听了这个称呼,柳氏有些恍惚,马逢伯死后已经久没有人这么唤她了,她似乎也忘记了那个作为马夫人的半年时光,举案齐眉何等愉悦?如今早已经没了这奢望,只一心盼着平安地生下孩子,希望那人顾念孩子,好好安置她们娘俩。
柳氏诚惶诚恐,欠了欠笨重的身子,口中连连称谢,用了几口,只觉得口颊留香,十分美味。
几人围在一桌,刚刚闲聊了几句,小厮来报,请的客人到。
“大人有客人来。”柳氏见严麾有客人来,连忙起身,“小妇人......”打算起身避一避嫌。
“马夫人,不必在意,来人和夫人也算熟人。”
柳氏猜不出她如今还有什么熟人,够得上来赴大理寺少卿的席面,微微仰起头来,眼睛盯着那门口。
花厅门开,小厮引了那人进来,柳氏一眼瞧见进来的正是肖明杰,惊得手中茶杯滑落,杯中还有半杯牛乳,尽数洒在她的前襟上,湿了一大片,福来和朱嬷嬷手忙脚乱收拾起来,窘得柳氏一张嫩白的面上飞满红霞。
前几日肖明杰在燕尾楼与严麾相谈甚欢,今日又收了严麾的帖子倒没感意外,见严麾请他在私宅,只当他生了亲近之心。严相家的二公子有意亲近,让他多少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今日赴宴着实收拾了一番,喜滋滋跟着小厮进了花厅,见了桌上那柳氏也在,心里那喜悦当时便没了,隐约觉得自己似乎上赶着送上门赴人家的鸿门宴,心中暗道:“自己竟有些得意忘形,忘了这严麾除了是严相府的二公子,也是大理寺的少卿。”
“严大人,承蒙邀请,荣幸之至。”肖明杰硬着头皮,极力稳住心神,面上佯装无事,礼貌规矩地见了礼,“夫人安好。”
“嗯......肖大.....人。”
严麾见柳氏眼神闪躲,一惊一乍,额头上已经见了汗,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的里,筷箸竟掉了三次,心里便知荔娟所说之事不假,想来今日这真相便要大白了。
“听闻肖大人对马夫人很是照顾,一二而去,两人该很是熟稔才是,怎么今日见面不必如此拘谨?”
“谈不上照顾,我与马逢伯同朝为官多年,只是略尽绵力罢了。”
肖明杰见柳氏满面惊慌,一双手脚无处安放,知她一个妇人这个情景之下心中已慌,抵挡不了多久,在桌下伸出脚来暗暗踢了柳氏,“嗯,瞧着马夫人似乎身体不适?”
两人倒是心有灵犀,柳氏一听连忙手扶住肚腹,口中哼哼唧唧,轻声呻吟起来。
小玉一见连忙扶起柳氏,口中惊慌喊道:“瞧着满头汗,是不是要生了?”风风火火,高声呼喊着朱嬷嬷和福来,几个女人团团将柳氏围住,簇拥着柳氏,连搀再扶进了内宅。
肖明杰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这......下官还是先告辞。”
严麾摆了摆手,“不急,既然你与马逢伯还算有些交情,马夫人临盆,正好见证他的遗腹子出生,冥冥中也算你与这孩子的缘分。肖大人请坐,稍安勿躁。”
“还是不妥,听闻妇人生产十分凶险,我看这里大人坐镇,我还是跑一趟,请了接生婆来,这样才稳妥。”
“那倒不必了,跟着马夫人的朱嬷嬷本是个接生婆,我府里下人都是手脚麻利,一切东西不缺,肖大人也不必辛苦奔波。”
肖明杰屁股刚离了椅子,便又被严麾几句话压了下去,两人各怀心思无心吃食。
严家虽是小宴,可美食美酒却是不输名动京城的燕尾楼,即便如此,肖明杰吃在嘴里却味同嚼蜡,心里强作镇静,手心里却已经一片冷汗,竖起耳朵听着内宅的的动静。
从内宅里传出一阵阵痛苦的哀嚎,若远若近,喊得人嘶声力竭,听得人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