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又喊又叫,折腾了一个时辰,终于听到内宅出来一阵洪亮的婴儿啼哭。
严麾偷眼瞧了一眼肖明杰,面上似惊慌似欢喜,杂糅在一起,恐怕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是盼着这个婴儿的诞生,还是害怕这个婴儿的诞生。
不多时,朱嬷嬷抱了一个婴儿从内宅出来,喜滋滋来到肖明杰面前,“恭喜大人,娘子生了一个是个男孩,白白胖胖,母子平安呢。”
红锦缎的被子裹着一个白嫩嫩的胖娃娃,乌黑的头发还湿漉漉的,眼睛紧紧闭着,嫣红的小嘴自顾自地,有滋有味地啃着自己的小手。
即便肖明杰百般不愿,可朱嬷嬷将那孩子送到他面前,瞧上那婴孩的瞬间,一颗心几乎要被这软绵绵的小东西熔化。可一抬头瞧见严麾冷冰冰不达眼底的笑容,似乎已经将他方才所想所思一眼忘穿。肖明杰连忙将心里那片刻的柔软褪去,退了两步,收起上扬的嘴角,整了整袖子,“很......好。”
“的确......很好。”严麾瞧了肖明杰片刻,突然粲然一笑,“恭喜肖大人。”
“什么?大人莫不是糊涂了,这是马家后人,该是恭喜马家。”
“怎么,这不是大人的孩子吗?”严麾装作惊讶。
肖明杰咬了咬牙,沉了脸来,“严大人请谨言慎行,您这话不但有损已故马大人的名声,对肖某来说也是大大的侮辱。”
严麾不紧不慢踱起步来,似乎真的遇到了天大的难题,眉头锁在一处,“那我倒是十分不解了,孩子的母亲柳氏言之凿凿,说孩子的父亲便是陛下的御前起居史肖大人,怎么肖大人却是不认?血缘亲情一脉形成,天道伦常的大事,肖大人可千万不要搞错。”
“你.......”肖明杰心中狐疑,竟是看不透,到底是严麾发现了端倪,有心诈一诈,还是柳氏真的和盘托出。此刻他脑子里迅速将事情始末过了一遍,倒是很快冷静下来,心道:“若是这严麾正抓住了什么真凭实据,凭他的凌厉手段早命人锁了自己,扔到大堂上问话,犯不着在自己家里,美酒美食款待。”
肖明杰想到此处,方才心里那慌乱渐渐退了,换了半幅笑脸,笃定道:“大人,真爱说笑。我多次伸手相助,全凭着与马逢伯的同僚情谊,半点没有龌龊之心。那柳氏与婆子见我好说话,多有纠缠,无非就是为了钱,怎么......”肖明杰冷笑一声,“竟想出这样的招式,不惜赔上马家的名声,也要赖上我?大人是大理寺少卿,我也亦非白丁,请大人谨言慎行,否则,我倒是不惜破头撞撞您那金钟了。”
肖明杰义愤填膺,满脸委屈,看得严麾从心里泛出阵阵腻歪来,心道:“若不是你有官职在身,怎么也要请到大理寺的刑狱里去坐一坐。何苦今日一再与你废话。”
严麾将那荷包扔在桌上,“这本是柳氏所赠,原在荷包一角绣了你的别号,如此贴身的东西竟出自马逢伯妻子之手?马逢伯酒醉后在蒲柳阁曾与人名言妻子柳氏与人有染,不是你肖文卓,又是哪一个?”
肖明杰瞧了一眼那荷包,本是个普通样子,即便绣了“卓”字又如何?世上还有叫“伟卓”、“卓文”、“卓乐”,谁能肯定就是他肖文卓。
想到这儿,他不恼不慌,反倒心里更是有了底儿,见严麾只拿出那荷包来,可见并没有可以一击即中的证据,何况时隔半年马逢伯早已经化作白骨,案子已经审结,严麾想凭一人之力翻案,实在难上加难了。
“哈啊。”肖明杰笑出声来,“我早听闻严大人年轻有为,断案如神,竟原来徒有虚名,难不成大人断案靠得是道听途说?柳氏不守妇道,下贱至此,与人夜宿淫乱?这脏事为何扣到我头上,若大人有真凭实据,尽管来拿人。不然今日之事,即便闹到御前去,大人也要给在下一个说法。”
肖明杰史官出身,做得一手花团锦绣的好文章,言语间却也是咄咄逼人,寸步不让。
严麾听了他所言,竟然频频点头,“好一个肖御前起居史,果然节操高洁,大人说得有理有据,我也十分赞同,既然肖大人言之凿凿。”严麾回身指了指朱嬷嬷手里的孩子,道:“那定然与这孩子没有关系?柳氏不守妇道,又不知这孽子是哪来得野种,应交到马家宗族处置。沉塘浸猪笼随他们自己折腾去吧。”
“自然。”
“柳氏如此不堪,实在有损肖大人名声,为了以正视听,那大人可敢滴血认亲,咱们验上一验。也可还大人清白。”
肖明杰一听没想到严麾会提出滴血认亲,微一愣,只觉得骑虎难下,当下也只得硬着头皮应下,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心里也更是惴惴不安起来。
那刚降生的婴儿正兀自睡得香甜,只觉得指尖一痛,“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哭得满面泪水,一张小嘴一张一翕,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般不肯停下。
朱嬷嬷瞧着心疼,口中轻柔的哄了起来,那娃娃却是及不甘心,哭声更是一阵盖过一阵,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朱嬷嬷怕这婴儿没完没了,忍了官人们心烦,“大人,不成了,还是让奴婢带下去。”
得了严麾点头,朱嬷嬷赶紧抱着小婴儿回了内宅,心想着也难怪孩子哭,小小的一个人平白无故挨了一阵,着实委屈着呢。
“肖大人请吧。”
瓷白的茶盏清澈见底,肖明杰双眼一闭,由着下人用绣花针从他手指尖刺入,挤出两滴鲜血来,鲜血落下茶盏,慢慢沉落,他的心也跟着这地血提到了嗓子眼,眼瞧着两人之血在茶盏里打起转来,扯出丝丝猩红的血丝,慢慢靠近,兜兜圈圈竟然真的团聚成一滴。
严麾一见茶盏中的两滴血融在一起,双掌一拍,道:“融啦!”
肖明杰狠命揉了揉眼睛,再去看那茶盏,的确是聚成了一团,面上大惊失色,一屁股跌落在椅子上,双眼空洞而惊悚,难以相信地道:“不可能。怎么可能?”
“为何不可能,明明聚在一起,看来这婴儿果然是肖大人。”
“怎么可能,就一晚就有了?”
严麾一听他已经失了方寸,“哦”了一声,重重重复道:“原来只一次便有了?肖大人倒是神勇。”
“不,不,是她勾引我。是那个下贱的女人贪恋金钱,嫌贫爱富,不守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