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堂上的严麾,眼下微微泛着青,却依然神采奕奕,一身锦绣官服里裹着一团凛然正气,俊俏的眉眼中含了三尺寒冰,满身的生人勿进。
扔在外边冻了吹了一夜风的两人,见了端坐堂上一身官服的严麾,双腿已经抖作一团,不等差人们喊上几句堂威,已经直挺挺跪在堂下,口中喊着饶命,争先恐后将昨晚的事情抖了出来。
原是两人见了小玉一个生面孔,孤身一人又生得俏皮,便生了狎玩之心,弄了一方迷幻帕子。
“谁知道这小子是个狠的,拔了头上的簪子,狠命刺了手臂两下,抵住那迷药。本以为即便这样,两人摆弄着小子也有胜算,可虽知道这小子瞧着纤细瘦弱,手上力气却是极大,我们被他揍的鼻青脸肿,没有还手之力,被捆成粽子,后来那小子迷药劲儿上了头,眼瞧着要倒,不知从哪里窜出一个身着玄衣的男子,救了那小子,扯了两把野草将塞在我们哥俩嘴里,连扯再踢......”
那瘦子说到着,偷眼瞧了一下高高在上的严麾,见他脸色不悦,眼神中似藏了利刃般,连忙低下头,“将......我们送到了大人家。”
两人混迹三教九流之地,好吃懒做,别的本事没有但惯会见风使舵,看人脸色,想到昨晚之事,又瞧见严麾面色不善,心中便猜到昨晚那小子恐怕和这堂上的大人关系匪浅,“我们哥俩,没碰到那小......大人一根汗毛,小大人英明神武,我们挨打也是心服口服。”
严麾冷哼一声,心中大怒,更多的倒是后怕,脑子只略略闪过那个念头,便惊得他一身冷汗,瞧着堂下两人心中更是发了狠,不审不问,待两人说完直接赏了一顿棍棒。
堂下差人见这年轻的严寺正如此发狠的模样,心中也是纳了闷,也不知这两个地痞怎么把大人得罪狠了?既然上官让打,尽管打就是,一身的力气尽数灌注在这棍棒上。
一段棍棒,打得两人哭爹喊娘,为免皮肉之苦,嘴巴便没了把门的,不仅将两人作恶之事尽数说了出来,连带着那条街上见不得的事也抖出不少?
前些日子大理寺为了官眷受辱殒命之事,正搞得忙做一团,这条街口聚了不知多少腌臜恶人,一时间毫无线索,谁知今日这两人竟然抖出了这事?
众人暗暗想,这新来的严寺正倒是个有运气的,误打误撞抓了两人,打了一顿,出了气,顺便把孙家的案子破了,敢情这天上掉馅饼的事,砸谁也是分人的。
大理寺卿一听孙家案子破了,高兴得连连拍着严麾的肩头,口中连连夸奖,一双老脸上更是眉飞色舞。
“朝廷早就想整治这条花柳之街,下官以为,借着这个当口,倒是可以一并荡涤扫清这些夜晚窜出来作祟的老鼠。”
“好,好,严寺正年轻有为,将来前途无量。这事就交给你去办。”说罢,笑眯眯地瞧着严麾,探过头去,俯身道:“严相......”
严麾一听这话,猛地一抬头,满脸不屑,原来那恭顺的眼神也变了。
孙大人一瞧,心道恐怕这世家公子傲娇的脾气犯了,总以为凭着一己自己便可以搏出一片天地。这样俊美无俦的人配上那样的身家背景,倒是有恃才傲物的资本。想到着,孙大人便将那后半截话咽了回去,随意嘱咐了几句便打发了严麾。
严麾躬身告辞,院里突然起了一阵风,宽大的袖子灌注了一袖子青风,飘荡起来。
孙大人瞧着这严相家的二公子意气风发的背影,随即也感叹了几句,自己已经年华老去,当初一身的傲气已经在这沉沉浮浮的官场磨得一点不剩。花柳街的事盘根错杂,不知深浅一脚踏进去,可没什么好果子吃,不过对严麾没准不是什么祸事反倒是可以扶摇直上的一把梯子。
孙大人今年已经五十有八,前些日子,小妾刚刚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此刻一颗心都扑在这老来所得的儿子上,这事居然有人不嫌麻烦,出了事自然有严相这座大山,横竖祸不及他,他倒乐得回家抱抱那胖小子,享受一把那小了他几十岁美貌小妾的小意温柔。
严麾雷厉风行,请了兵马司协助,调了一队人马直扑了花柳街。
黑压压的人马齐聚街口,吓得街上人呆若木鸡,噤若寒蝉。
小玉歇了一天一夜,精神大好,便在小院里待不住了。那小厮受了主人吩咐,自然不肯让小玉出门。时近亥时,夜色已晚,小院外才见了严麾的身影远远而来。
严麾瞧见小玉披散着头发,挑了一盏灯笼,迎了出来,一片烛火中映在她的脸上,带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来,柔美温暖的人正等着他的归来。满身疲劳和萧瑟在这一刻便被他抛在了脑后,随即换了一副笑容,迎了过去,随手接过那盏灯笼。
“瞧着精神不错,别在院里吹风,屋里去吧。”
小玉与严麾并肩而行,偷眼看着严狐狸,见他眼角满是红血丝,光洁的下巴已经冒了一丛青色的胡茬来,憔悴疲惫,让她不自觉生出一丝心疼来,瘪了瘪嘴巴,将满脑子的问题压了压,静静陪着他一路穿过门廊,到了正屋。
严麾歪了歪头,瞧见小玉微颔着首,乖巧认真地瞧着脚下的路,心里又是一暖,柔声道:“实在是累得狠了,容我吃几口东西。”严麾脚下顿了顿,蹙起眉头来,指着她道:“昨日你吐得昏天黑地,我没来得及问,待会你给我把昨日之事给我如实交代了。”
小厮伺候着严麾净了面,桌上琳琅满目各式吃食,小玉连忙随手挽了长发,用簪子胡乱簪上,往严麾碗里不住地夹起吃食来,“这个牛乳蛋羹味道不错,又滑又嫩,这个时令小抄......”
“我家厨子的手艺,似乎很合你的胃口。”
“大人家的东西好,自然厨子也是好的,我这个人不挑食,好东西越多越好。”小玉弯起眉眼嘻嘻笑了起来。
“还合身吗?”
严麾低着头,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小玉一愣片刻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掩不住心里的喜悦,扯开的嘴角半天没合拢,靠过来,神秘地道:“大人,你等着。”
从屏风后转出来的小玉,一身官服穿戴完毕,连着那管靴也上了脚。
这差人官服色彩明丽,花纹锦绣,连带着那腰封都一丝不苟绣了纹路,严麾瞧在眼里,暗暗佩服这绣坊的手艺来,做出来的衣服竟然如此合体。
严麾推开手边碗筷,将小玉按坐在书案旁,从抽屉中取出一面水镜来。
小玉惊奇的发现,这镜子竟比铜镜清晰很多,眉毛中有几根倒毛也照的清清楚楚,心中觉得新奇,一双眼睛便离不开那水镜。透过镜子,正瞧见一双修长的手指拆了她头上乱蓬蓬地发髻,重新挽了半个发髻,戴了一顶纱冠。
小玉瞧着镜中人,乌黑的眸子,后脑披散的头发柔顺乌黑,实在柔美的过了点。
“大人,这不成,这一瞧便像个女子了。”
严麾一笑,也不应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金灿灿的牌子,蹲下身子,单膝点着地,将那牌子仔细系在小玉腰间,顺了顺那狐狸尾巴般蓬松的络子,“你本就是一个女子,何来像不像一说。你仔细瞧瞧这牌子。”
小玉瞧着矮身蹲在身前的严狐狸,俊美的眉眼上都是笑意,温柔的差点让她一头栽进去,径直沉到那幽深的眼眸中。小玉狐疑地捞起那牌子,见那牌子是个端端正正写着“大理寺霍小玉”几个大字。
严麾对着小玉点了点头,“从此以后你便是大礼朝......大理寺......第二位......女差官了。”
“女差官?”小玉有点不敢相信,“还是大理寺的?”
严麾瞧着一头雾水,满脸疑惑的小玉,对她点了点头,“大理寺的女差官,登记在案的。”
小玉心中狂喜,一把窜得到了严麾怀里,紧紧箍着他的脖颈,大声喊道:“大人,这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严麾被她箍得透不气来,蹲得双腿发酸,见她兴奋得像得了一筐糖果的孩子般,也跟着喜悦起来,索性坐在地上,伸手刚想轻轻拍拍她的背,又怕打扰她欢心雀跃的喜悦,只好放下手来,任由着怀里的人折腾着。
一旁的长空懵懵懂懂,不知发生了什么,也跟着胡闹起来,嘎嘎叫着,替主人宣泄着内心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