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出事后,严麾再不肯让她回墨府,怕她傻里傻气又被墨玉致算计,索性将那压了一阵儿的任命拿出来,让小玉赶紧赴任。
墨玉致与严麾从小亲厚,成年后虽是不怎么常见,可每每见了,也觉得她如年幼时温顺善良,难不成什么时候芯子里变了模样?严麾每每想到小玉遇险的事情总是细思极恐。
新任的大理寺女差官,一身锦绣官服,明眸皓齿,跟在严麾身边,多多少少总要引起人们的好奇。
上一个大理寺的女差官还是二十年前,前一任大人大理寺卿王卜安的夫人于氏便是差官出身,当年这一对伉俪不知破过多少奇案,传为美谈,即便过了这许久,那女差官的风采还是让人难以望其项背。
看客们多八卦,想到那王氏夫妻,便多多少少将那传奇夫妻按在小玉身上,一想到在任的孙大人实在是太老,便放眼大理寺,挑拣起青年才俊,盼着能出了第二对儿那样的神仙眷侣来。
小玉机灵大方,在一众差人里很是受欢迎。
因着前几日华柳街之事,大理寺的监牢已经被塞满,差人们忙着登记,询问,实在是忙得不可开交,好在小玉的加入,让这群差人的活计便得不那么枯燥。大家烦躁的心情也渐渐沉了下来。
小玉跟着差官将这百十来人一一审问,这些人渣口中吐出了许多女孩惨不可述的故事,心中大骇,暗道:“这京城繁华,阴暗的角落里却如此腌臜污秽”。
小玉暗暗下了决心,只要严狐狸不赶她走,便要一路陪着严狐狸惩恶除奸,将这世间恶鬼都打回到地狱去,当下心智大坚。
带回来的人大多惊慌恐惧,可也有人有恃无恐,见了女差官,大呼小叫,口上调笑起来。小玉眯着眼睛,见那疙疙瘩瘩癞蛤蟆般一张脸皮的地痞穿金戴银,绫罗绸缎裹了一身,硕大的戒指带了满手,恨不得爹妈多给几个手指。
“啧啧,女差官,爷这一生真是头次见。”呲起一口泛着黄的大板牙,“来来,小姑娘,想问什么?”
那人左顾而言她,戏耍起小玉来,小玉心中恼了,伸手扯过一个差人手中的儿臂般粗细的木棒,双臂一用力,轻松将它坳断成两截。
那人一见,洞开的嘴巴里能塞进一个鸡蛋,方才满口胡话,再不敢说,生怕这瞧着俏生生的小女子,一个恼怒拗断他的脖子。
小玉见他表面恭顺起来,可话口中还是一把胡说八道。瞪着瞧,那人便眼神游离起来。小玉狠狠记了他一笔,等着严麾使了手段将他肚里的脏事吐上一吐。
几天忙碌下来,两人都是身心俱疲,可好在收获颇丰。
将那花柳街摸得大概,抓出了那罩着花柳街的横行的老大汪必正,拔出萝卜带出泥,连着糟蹋了侍郎家表小姐的人也一并揪了出来,甚至还带出了一件严麾和小玉不敢相信的事来。
自从那侍郎家的表小姐被辱,这汪必正突然对官宦家的小姐兴趣浓厚,手下人为了讨好他,前年又弄了一位容貌艳丽的小姐来,汪必正很是喜爱,竟生了求娶之心。只是这小姐咬死了不肯吐露她是谁家的小姐。
汪必正便想了生米煮成熟饭的馊主意,一般女子,遇到了这事,便是被人攥在手心里,予取予夺了,可这小女子居然逃了,害得汪必正得了几月的相思病,这还没断了寻找那小姐的心思。
“这汪必正,如此胆大妄为,官家女眷也敢动,不是太蠢,便是身后有座大山,一般人
很难撼动。搞不好还有引火上身”严麾叹了口气,悠悠道:“也许这便是花柳街可以在京城存在许久的原因,我们这位大理寺卿也是个老狐狸。”
严麾想到爹爹,严家屹立朝堂多年,大哥和三弟也出了仕,严家这座大山足够他一靠,让他对汪必正身后的那个金主充满了好奇,也挑起他骨子里的蠢蠢欲动的少年好胜之心。
汪必正被关到牢里那日,仍是一副逍遥样子,直到见了那严二公子摆着面前的十八般刑具,才意识到这次想全身而退,大概是十分之难。
这十八班刑罚,只上了两样,那养尊处优的汪必正便挨不过皮肉之苦,但也只吐了年前那掠了女子和一些不痛不痒的小事,身后那金主他是咬死了不说,想来他心里也是清楚,一但吐口,别说自己姓命不保,整个家族怕也是灭顶之灾。
严麾瞧着汪必正从那女子身上拿到的“信物”,一个赤金镯子,翻过来,瞧着内里刻着“玉”,心中大惊,手指轻轻摩挲着个字,少时回忆扑面而来,想起那个粉衣梳着双丫的小姑娘,心中一阵阵泛着酸痛。
少时严麾寄居墨家,和墨家三个孩子玩在一处,平时虽是少不了口角,可孩提时代那无忧无虑的日子的确让人难忘,父亲接走他时,墨玄扯着他的裤脚,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被墨将军一顿棍子关进了祠堂,两个女孩矜持些,可也是泪眼婆娑。严麾便留了几件东西给了两人,算是留个念性。这镯子指便是其中一物,还是严麾学了刻章没多久后,随手刻的,原打算刻了两家姓氏,可严麾那时正是对父亲多有气恼,墨字笔画又多,便刻了“玉”两字。
小玉见他神色哀婉,手中不停地摩挲了一个镯子,关切问道:“大人,可有什么不对?”
严麾回过神来,岔开话题,“那位玄衣男子可有着落?”
小玉摇了摇头,这花柳街的人,审过的人已经七七八八,没人见过这玄衣男子真面目,也没人知道他的来历。小玉努力回忆着,她昏到之前,见了那人面貌,只是她迷迷糊糊,这几日她每每回忆起那张脸,记忆中那人的身形越来越清晰,可眼瞧着就要瞧清那面目,啪的一声,便如正巧燃尽的灯芯般,又是漆黑一片。
严麾将心中这股子哀伤驱散,口中喃喃道:“墨家这对儿姐妹命可是够苦的。”想到侍郎家那投井的小姐,心里又是一惊,连忙将镯子狠命在手里攥了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