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麾曾经对小玉说过，凶杀案绕不过三条，杀人动机，杀人凶器和杀人手法，这些一旦确认，案子自然很快迎刃而解。他说过的话，小玉倒是牢牢记住，一直在寻找这杀人的动机。
严麾总觉得即便毛家对待毛顺娘百般刁难，但她已经伏低做小，恭顺了这许多年，实在是没必要动了杀机。
今晚小玉闯入，她口称已经知道了毛顺娘杀人的动机，严麾一听连忙扯掉她手中的筷子，道：“先说，再吃。”
小玉咽下最后一口吃食，肚腹中有了东西，人有了精神，眼中也跟着有了光彩。小玉将椅子挪了挪，挨着严狐狸的肩膀重新坐下，压低了声音，将她从三姐那得到的消息一字不落说给了严麾听。
“这倒是可以解释通为什么毛顺娘会突然反抗起来。”
小玉频频点头，“毛顺娘不能接受被人买入勾栏的命运，一怒之下杀了两人，放了一把火，本打算毁尸灭迹，可人算不如天算，若不是那打更的及时发现，连人带院都烧没了，可能真就一了百了。这么一算，这打更的倒是办了一件好事。”
严麾扯了扯嘴角，心中暗道：“这打更的可不止办了这一件“好事”。”
“大人。”小玉眉头一皱，心里有些同情毛顺娘来，道：“那毛家可够狠心，毕竟也养育了顺娘七八年了，一个清白人家的姑娘，卖入勾栏。还不若直接要了她的命呢？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我猜这事的因由恐怕和你听来的八卦有关。”
秋日夜晚，夜色渐深也渐冷，严麾觉得有些凉意，见小玉也是双臂紧抱，便从衣架上扯了一件外衫拢在身上，又挑了一件递给小玉，见她披上，才继续道：“毛家因痛失爱子而迁怒毛顺娘，这么多年本来也是相安无事，大概是听了市井传闻，疑心毛顺娘生了外心，和王启有了瓜田李下的嫌疑。那毛家如何能甘心，既然儿子无福消受，不若毁了去。大概是无意中被毛顺娘发现，这才有了后来的祸事。从现场的情况来看，这事是突然为之，并没有计划，可后来的种种，又是有意为之，这些事一个人完成不了，我总觉得王家兄妹在其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加上你说的动机，今晚我方想通了其中关节，咱们明日便可提审毛顺娘。”
小玉听得入神，刚说到关键处，严狐狸却戛然而止，弄得她心里直痒痒，道：“大人，你想通到什么？”
夜晚安静异常，几声更鼓穿透夜色，余音袅袅，严麾瞧了瞧天色，伸出两支手指，在她乱糟糟的头顶敲了一下道：“你那脑袋是个摆设，我这晚上饭没吃好，难不成觉也不让睡了？已经过了午夜，赶紧休息去。”思索了片刻又道：“天黑路难行，你在长空屋睡下吧。”
小玉瞧了瞧天空，月亮被云朵遮住，星光也很是暗淡，黑漆漆一片，这个时辰回家，少不了要折腾家里人，她懒得折腾也对深夜独行有些怕，便觉得严狐狸的提议很是不错。
王启带着病跪在衙门口，严麾没办法，特许了他去探望自家妹子。
小玉带着甄福和小六子，抱着手臂，就倚靠在一旁，瞧着王启勉强提起细弱的脖颈，满眼宠溺地瞧着王悦梅。
“小梅，你要听话，我跟你说的话你可记下了？”
王悦梅张着一双惊恐的眼睛，不住地点头，嘴巴动了半天，眼珠转了片刻，便含了泪水，低声道：“哥，我怕。”
王启握住王悦梅的手掌，还没开口，一口气来便喘了起来，苍白面色因为剧烈的呼吸，带了两分潮红，柔声劝道：“别怕，记住......你没做错，大人很快就会......放你回家的。”
王悦梅摇了摇头，咬着嘴唇道：“不，不，我怕，我要陪着哥哥。”
王启撑着病弱的身子，温柔地劝着妹子，即便这个妹子哭唧唧，不肯听话，也不见他有半分不耐烦，反倒是小玉有些看不下去，道：“王家姑娘，你还是别哭了，弄得好像你哥在交待后事般，不吉利。”
王悦梅一愣，连忙止住了哭声，抹了抹眼泪，怯生生抬起瞧了小玉一眼。这一眼瞧过去，看得小玉有些不自在，好像刚才她做了什么欺男霸女的恶事，惹得着娇滴滴的姑娘泪眼婆娑。
毛顺娘眼神平静，直到了王启惨白的面色，神色才变了变，小玉离得近，她那瞬间变化的眼神，没能逃过她的眼睛。瞧着两人对视，虽是没说什么，可总觉得这眼神中含着千言万语，若说他俩没有情谊，小玉可不信。
可她想不通的是，毛顺娘非要见王启做什么？两人良久对视，王启动了几下嘴唇，终究是只说了一句：“毛姑娘，慎言，一切会好的。”
毛顺娘抬起略微有些呆滞的眼神，反问道：“真的吗？”本已经打定的主意听了王启的话有些动摇，再提起头来面上沉静了不少，对着王启点了点头。
小玉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只觉得两人虽是没怎么说话，可眼神像是扯了丝线一样，瞧得她一个局外人都酸溜溜的。让小玉不得不相信，市井上关于两人的相好的流言，未必没有几分真。
“人也见了，毛姑娘，走吧，大人还等着呢”。今日严麾本要提审毛顺娘，可这毛顺娘一双手抓着牢房的栏杆，死也不去，远远瞧见王启兄妹见面，也非要和王启见一面不可，大有不应允便破釜沉舟的架势。
毛顺娘如愿以偿见了王启，只说了一句话，反倒是一副如愿以偿，虽死无憾的样子。低着头，在小玉和几名捕快的簇拥下，慢慢踱到了大堂，见了严麾，顺从地跪在了地上。
“毛顺娘，毛家命案可是你所为？”
毛顺娘并未答话，挺直的后背，只深深低着头，让人瞧不清神色。
“那日，你何时离开家？可有证人？”
“亥时，并未在意是否有人？”
“你手上的伤从何而来？”
“操持家务，受伤在所难免。”
“听说你偏爱天青色，你睡房中有另外一套鞋袜亵衣，可这一套外衫在何处？”
“衣服穿破了，脏了，扔了。”
“扔到了哪里？”严麾抖开一块暗红的布料，边角烧焦的地方清理掉，漏出一角天青色来。“难不成鲜血染了一身，直接扔进了火堆？”
毛顺娘听严麾这样问，忍不住抬头，瞧见了他手中的布料，眼神一滞，咬着牙，道：“不，只是随便丢了。”便自顾自低着头，无论严麾如何追问，再也不肯说话，连一个眼神也懒得给。
“那好，那便让我来说说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