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麾将此行目的说明,慈悲真人突然闭口不言,眉目收敛,正经起来,看向严麾的眼神里,满是复杂不明的情愫。
“这......难道都是天意?”慈悲真人望了望露天般的屋子,正见一片青天就在头顶,端详了半天,嘴里嘟囔了一句,正巧一只燕雀飞过,在他肩头落了一泡鸟屎,“走狗屎运,鸟屎运能不能走?”,慈悲真人并未破口大骂,也懒得理会自己破烂脏乎乎的衣衫上再添一泡黑白混杂的鸟屎。
慈悲真人认真翻看着小玉的小册子,细细听着小玉讲述,正襟危坐,一本正经的样子让小玉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怎么,丫头,这会子敢看我了。”
“哼,血肉横飞的尸体,烂得一把枯骨的我看得,你一个掉渣老道,我反倒不敢看了?”
“呦,这嘴巴够毒的。”慈悲真人眯缝着眼睛,向严麾瞧过来,“你教的?”
严麾咬了咬牙,从牙缝中挤出,“果然正经不过一盏茶,你到底知道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慈悲真人捋了捋手里没几根毛的拂尘,眉眼立了起来,“当然知道。”
小玉和严麾一听这话,俱是一喜,急忙凑了过去,但这老道身上的味道实在是怪,两人捏了鼻子,重新退了回来。
老道也知道自己这身怪味,不招人待见,哈哈笑了几声,这尴尬的场面便是揭过去了,清了清嗓子,将这东西的来历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悬珠滴露裂金丝。”便是这东西的名字,据说是用天外的神铁打造而成,经过七七四十九道工序,开炉时还有十个童男女祭炉方可成,上百斤的神铁也就能造出三五根来,这东西极细,极韧,也极为锋利。有无坚不摧之力,任凭你是再坚硬的金石,也能割裂开,别说是区区血肉之躯。
“悬珠滴露裂金丝名字还挺雅致、好听的。”小玉口中念着这东西的名字,心中暗道:“还真有这样的东西,极锋利的蛛丝。”
“乖乖,丫头,还好听,悬珠就是摘你的头,滴露,就是放你的血,裂金,割你的骨头。”慈悲真人咋了咋舌,“还好听吗?还雅致吗?”
小玉摇了摇头,经这老道士一讲,哪里还有半分雅致,名里再是金玉堆砌,也是血淋淋的凶器。
“这么霸道的东西?想来也是极为难得的?”
慈悲真人点了点头,直夸赞严麾有见识。
“谁有?”
“当年打造着金丝的工匠穷极一生,也不过成了五枚,制作一盒机关,方便收放。”慈悲真人面色沉静下来,背手而立,迎着那漏风的窗口,将写满心思的脸背了过去,压着一口闷气,“没了,硕果仅存,那铁匠早死了,辗转多年?谁知道现在在谁手里?”
满坑尸骸已成白骨,他守在这近十八年,本以为眼前人是唯一留下的血脉,今日这金丝现世,说不准这一族还有幸存者,老道士心里百味杂陈,仿佛屋里那奇奇怪怪的瓶瓶罐罐一起打翻在他心里,犹豫许久终究没把当年往事说出来,逝者已矣,不知也许对他来说更好。
“还有什么要问的?”老道士打了个哈欠,做了一个请“没事,请早,不送。”
严麾瞧着那老道士,华发又多,腰板也没当年挺,一时间当年情谊涌上心头,鼻头竟然有些酸涩,“少折腾些吧,年岁也不小了。可禁不住这么折腾。”
“定遵教诲。”慈悲真人微微弯下腰,送走两人,望着严麾的背影,方才扯开的嘴角垮了下来,难以名状的愁思爬满了眉梢。老道士站了足足三盏茶的功夫,直到严麾和小玉的身影已经小得如同从天空俯看地面的蚂蚁般大小,最后猝不及防消失在连忙起伏的山坳里。
两人返回时,天色已晚,想着这处已经没什么可查,便早早整理东西,打算第二日带着那四具被缝了上百针的尸体先返回大理寺,案子再难,总归今日还算有了些眉目。
“也不知,这道士说的是真是假?”
“你别看他不修边幅,他可是个见多识广的人。”
小玉刚想说,那道士听到那金丝时面上神色怪异,这大门便被敲打得惊天动地。
大门莆一开,墨玄便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手里掐住一个小兵侍,进了门,一把将那小子摔在地上。
“社安,小玉”墨玄见那小兵侍在地上不停蠕动,气急败坏地上前,一脚踏在那小兵侍后背,对着他比划了几下拳头,“老实些,免得皮肉受苦。”
小玉一瞧地上这人正是那日事件的幸存者,此刻被墨玄五花大绑捆成了粽子,一张脸上挂了彩,左眼肿胀得只剩下一条狭缝,想来挨了不少打。
“这小子叫王蹇,你们审审,一定有东西。”墨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递了过去,“他身上搜出来的东西。”。
严麾接过那盒子与小玉凑在一处,仔细研究了那盒子,想到了那慈悲真人提到过金丝装置在一个小盒子里,方便收放,想来就是它了。因这金丝机关奇巧,便没敢冒然触动。
“事发那日我还以为他就是那个熊样,后来才知道装的,有人见他事前鬼鬼祟祟在这边林子里进出了好几次,还有意无意打听行猎布局。”墨玄低头又瞧了瞧那王蹇,“我一听,心里便有了怀疑,找了管家一问,原来这小子二月前才到了府里,这次随行,也是使了手段的,挖门盗洞才得以随行。”
墨玄挺了挺腰,探身过去,“社安,你说他如此这样,是不是极为可疑?我想不出他与我有何愁怨,非要害我,寻思着你一定有办法,我便把人给你送过来了......”
严麾并未搭话,绕着这小兵侍踱了几圈,俯下身来,将那盒子递到他面前,轻声问道:“这是你的东西?”
王蹇抬起眼来,见那年轻的少卿眉眼柔,瞧了一眼严麾手掌中那不起眼的盒子,点了点头,开口道:“是我的东西,大人,我什么也没干,不是我,我没那样的本事,我冤枉。”
“是你的便好。”严麾攥起手掌,将那盒子扣在手里,突然冷下脸来,“是你的便不冤枉。”
王蹇一愣,没想到这少卿脸变得如此之快,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咦”了一声。
“悬珠滴露裂金丝,怎么使?”严麾蹲在他面前,又把那盒子递到了面前,“你别心存半分侥幸,大理寺刑狱监牢里多得是酷刑,你小小年纪,扛不住的。”
“你怎么知道?”王蹇听到这名字,猛地一抬头,使劲睁着眼睛,满眼不可思议,旋即便低了头,一言不发。
“你不说也罢。既然能叫出名来,自然也打得开。”严麾果然不再询问,只吩咐将他看押,到了大理寺自然有人让他乖乖开口。
墨玄瞧在眼里,摸不到头绪,什么“悬珠滴露裂金丝”,用手肘怼了怼小玉,低声道:“怎么回事?”
小玉附在他耳边,三言两语将这东西的来历说了,惊得严麾张大的嘴巴,嘴巴里只重复着“这东西神了,真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