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蚊子血,古竹自己拍在自己左手臂上,有些事情得想想。他躺在地上,密密的林子里传来靡靡的声音,比寒鸦振翅还急,比流矢还快,旧事一幕幕重现眼前。
旗山,常年野兽出没,这里山势险峻,高耸入云的古峰,十分俊秀奇幻。古竹混迹于山野田际,因为他从小就没有见过父母,也没什么人教养,所以狂得很。他武功都是凭着自己的一双拳头打出来的,打过野兽,跌过山崖,但神奇地是,哪怕伤痕累累,只要有一口气,他都能爬出来。
没有铁血心肠,没有铁腕手段,古竹是无法在这样一个弱肉强食的江湖中占有一席之地的。这样的人,他从一出生落地开始,就得想法子活下来。当然,旗山这个地方,虽然有野兽横行,但在山的另一边有个谷,谷中人自先祖避辽朝之乱,族长旗山便生活在这里守望着一代又一代的人,直到他老去,后人中始终没什么可造之才。
直到那一日,旗山出山办事,他早已退出江湖多年,一向行事低调,出门也是万不得已,却不想遭到一群官兵追杀。这里虽离谷不远,有一片苍翠欲滴的青竹,但总归这里是个荒凉之地,旗山族长以为自己就要在那一日命绝,曝尸山野了。
他与那些官兵拼命,却不想突然头疼欲裂,但他此时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回家,否则这是灭族的大险。他觉得此时天玄地转,流矢齐发,终于他闭上了眼睛。
就在那时,一个身着破烂蛇皮的小少年,看着像是过路人。只见那少年以手覆住旗山手中的剑,摘二三片竹叶虚实并发,吓得那些官兵流窜奔跑。旗山看着那少年,只见少年眼中的光,心中的火,早已喷薄欲出了。
只因为那有一支箭不偏不倚恰恰射中了他后面的老人,这个老人苍颜白发,眼中却如同雄鹰振翅般锐利地看着他。他也随手折了一根竹子,一招毙了那个跑得最快的官兵的命。其余人都胆战心惊地躲作一团。
“大侠,我们也是被逼的,求大侠饶我们的性命。我们一定洗心革面,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一个看着略伶俐的小兵向少年求饶。
“该死,该死。”少年有些不乐意。
“英雄,你放……过他……们吧。”旗山幽幽地吐出若干个不清楚的字。
“好,今日饶你们一命,他日再让我瞧见,犹如此竹。”少年话毕,一根翠竹瞬间炸裂了。
官兵连滚带爬地淡出二人的视线了。只剩下少年与老者两两对视了好久,老者才松了口气。
“英雄,真乃……天纵奇才,不知名讳是何!”旗山缓了口气问道。
少年听了好半天,才吐出两字:“没名!”
“啊!恕老朽僭越了。看英雄你……面容奇秀,身姿恰似这古竹般……挺拔,不如就以……古竹为名。”旗山言语间颇有几分闪烁,却没有一刻不曾打量着少年。
“多谢!”依旧是两个字,从此以后他就是古竹,古竹就是他了。
随后古竹替老者疗伤,去山间为他找草药,背着他回到旗山,这些当然是后话了。
只有一点,老人告诉了他很多人世情故,说如今权者穷兵黩武,百姓是水深火热。他若想闯江湖,有一点需时刻铭记: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些话他听着不是很懂,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出山,但他从没与外人多接触,也不理解为什么受苦的永远是百姓。不过他明白一点,弱肉强食。
临了,老人还送了他一本奇书,叫《旗山诀》。古竹并没有把它当回事,只是随手翻了翻,便是将这书放在他扒的老虎皮中埋入地底下,几乎没人知道这件事。
古竹偶然想起这碴,今天与幽幽谷谷主云岫斗过棋,只是这人是敌是友,他尚不能分辨清楚。他只能这样躺着,说潇洒是真潇洒,说落寞是真落寞,尤其是这个当儿,皓月当空,繁星点点,他没什么人可思念的,来去无牵挂,但也会想起一些人,一些事,比如旗山老人,比如云岫,这个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从此,他依旧是那个白衣少年,不再是身披蛇皮的怪物。这一切都让他找到人生的目标,虽然一个人的影响力不大,但总得有人这么做下去。
别人不知道,古竹从不想成为大侠,因为这似乎与他无关,可有关的是人,是事,这让他彻夜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