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内，宫女们点起烛火，将御书房照得如同白昼。
灯光摇曳中，宪宗的眼神振奋中透着疲惫。在他面前，是一份李愬攻破蔡州，大败淮西军的捷报。
“这是裴度发来的捷报。淮西平叛打了三年，终于结束了。”宪宗叹息道。
宰相武元衡盘腿坐在下首案几前，俯身道：“恭喜圣人。百姓们终于可以过几天安生日子了。”
侍立一旁的大太监吐突承璀道：“陛下自登基以来，相继平定四川节使度刘辟、镇海节度使李琦的叛乱，招降了河北三镇，如今又平定了吴元济，其他藩镇也相继臣服于朝廷。圣人洪福齐天，实乃社稷之福。”
“武相，若非你当日力荐裴度挂帅征讨，恐怕难有今日之胜。你与裴度二人，真是我大唐股肱之臣也。”
武元衡道：“陛下，这都是微臣分内之事。”
“吐突承璀，此番征讨，你这个左军中尉也功不可没啊。”宪宗转头对吐突承璀说。
吐突承璀躬身作揖：“圣人谬赞！都是圣人洪福齐天、运筹帷幄之功，老奴只不过是马前之卒。”
“你也别谦虚了。”宪宗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微笑，“如今淮西已平，想来短期内藩镇之乱可以无忧，朕肩上的担子也可以轻松一点了。等裴度回朝，朕一并好好地赏赐你们。”
吐突承璀跪谢：“老奴谢圣上隆恩。”
武元衡沉默不语。
“武相，还有什么顾虑么？”宪宗察觉到武元衡的迟疑，问道。
武元衡道：“陛下，平卢淄青……”
宪宗点点头：“平淮西这几年，王承宗、李师道屡屡暗中阻挠。不过他们也是审时度势，不想兔死狐悲罢了。如今淮西已平。兔子已死，李师道这个老狐狸是懂得厉害的，谅他不敢再生二心。你看，他已经上表归顺朝廷，并派了长子入侍作为人质。”
宪宗拿出李师道的降表，命吐突承璀递给武元衡。武元衡看完降表，脸上的忧虑终于减去几分。
“李师道若真如降表所陈，诚心归附朝廷，真是社稷之福，黎民之幸……”他虽然如此说着，眉头却依然紧皱。
大太监王守澄匆匆走入内堂禀报：“启禀圣上，司天监监正卜司辰大人求见。”
宪宗：“宣。”
卜司辰匆匆走入御书房请安。宪宗展颜一笑，道：“卜爱卿，你平日在司天监事务繁忙，身体又不好，朕都难得见你一面。怎么今日宵禁了还不歇着啊？”
卜司辰道：“陛下，事关重大，微臣不得不斗胆冒谏。”
宪宗：“说吧。”
卜司辰看了看皇帝两侧的侍应太监，踌躇了半晌，道：“事关大唐社稷，臣恳请屏退左右。”
宪宗莞尔一笑，道：“能进这御书房的，都是朕的近侍。爱卿但说无妨。”
卜司辰仍然犹豫不言，宪宗见状稍有不悦。
武元衡道：“卜大人，由你司紧急上奏，又与社稷相关，莫非是……那件物事？”
卜司辰看着武元衡：“武相明鉴。”
武元衡起身正色作揖道：“陛下，若卜大人所言非虚，此事必定非同小可。臣也奏请屏退近侍，以防万一。”
宪宗：“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连朕这御书房里也有细作不成？”
武元衡与卜司辰对望了一眼，又环视了一圈屋内的其他人，沉默不言。
王守澄忽然跪地启奏道：“启禀圣上，奴才昨日在宣政殿巡夜，擒获了一名企图偷看官牒的通侍太监，想来是哪个藩镇派来打探削藩机密的。”
宪宗大吃一惊：“什么？此人现在哪里？”
王守澄道：“奴才疏忽，正准备审讯他来历时，此人却咬舌自尽了。”
“大胆！”宪宗拍案怒道，“这帮藩镇老贼，简直是狗胆包天！手都伸到大明宫里来了！你即刻去大理寺卿府上，限他们十日之内，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奴才遵旨。”王守澄领旨退出殿外。
吐突承璀看了看武元衡与卜司辰，道：“圣上与大人们密商国事，奴才告退。”
“下去吧。命人守住外殿，一只乌蝇都不得放进来。”
“领旨。”吐突承璀用眼神屏退其他小太监，自己也退出御书房门，顺手将房门掩上。
“严守此门，擅入者格杀勿论。”他立在紧闭的门口，对守卫的四名金吾卫吩咐道，“你二人守住侧窗，防止有人窥视。”
“是！”四名全副武装的金吾卫警惕地挺直身躯。
书房内，宪宗招手将卜司辰和武元衡唤至跟前。
“卜爱卿，现在可以说了吧？”宪宗道。
卜司辰道：“启禀陛下，一个时辰之前，护国寺方丈昙景和尚来拜访微臣。他说在清理护国寺藏经楼时，发现了一件非同小可之物。”
“护国寺？那里除了玄奘大师的遗骨，还能有什么别的重要物事？”
“是开国国师李淳风大人所书的《乙巳占》手稿。”
“《乙巳占》？那不是李国师的天文占星之作么？”
“正是。”
“此书若说司天监用来占星卜卦，尚且有点用处，但怎能左右我大唐国运？”
武元衡道：“陛下，可曾听过袁天罡和李淳风两位国师卜算国运之事？”
宪宗：“知道些。二位国师闭门苦研数月，从《易经》象数中推演出六十幅图像，每一幅图像都有谶语和“颂曰”律诗作解，能预言未来三千年之世事兴衰。”
武元衡道：“这便是闻名天下的《推背图》。”
宪宗莞尔道：“不过是一些玄门传言罢了。先祖皇帝还命袁天罡帮他炼制不老仙丹呢。袁国师炼出了仙丹，他不是最后也没吃嘛？作不得准的。”
武元衡道：“李淳风大人不仅推演出三千年《推背图》中的六十预言，更推算出三百年内，大唐将经历三场生死存亡的大劫难。且这三场劫难，唯有一人可以化解。”
宪宗动容道：“你是说安史之乱？”
武元衡道：“不错。武后改朝为第一劫，安史之乱为第二劫。我朝自开国以来，已执掌社稷两百年。如今藩镇反叛率伐不止，恐怕已在李淳风所测第三次劫数之中。”
宪宗道：“武相此言差矣。李卫公病逝于贞观二十三年，此时太宗在世，武后才二十五岁，还没进长安感业寺为尼。改朝称帝，是四十年后的事了。至于“安史之乱”，更要等到一百多年之后。李卫公若能挽救这两次社稷危难，莫非他是神仙不成？”
武元衡道：“卜大人，你可记得武后还政李唐，是听谁的劝谏？”
“狄仁杰狄大人居功至伟。”
“平定安史之乱，是谁的首功？”
“郭子仪、李光弼当仁不让。”
“没错。狄仁杰智计无双，深得武后信任；李光弼战无不胜，以战功被奉为中兴第一战神。”武元衡眼神坚毅地看着宪宗。
宪宗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认并无他人后，颤抖着也低声道：“你……你是说……卫公神机？”
卜司辰、武元衡二人趋前跪拜：“正是！”
武元衡压低声音说道：“此二人，皆是‘卫公神机’的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