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建筑错落的商业街背后是一片泛着霞光的天空，衬托着牛仔帽状的双月山轮廓，铺着青砖的建筑与小径倒映着蓝色与橙色的暖光，在那之上遍布着色彩斑驳的店铺招牌。
程开阳坐在小酒馆外的藤椅上，握着手机不知在想些什么，段启宁连着喊他两次才回神。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程开阳完全没有意识到段启宁已经坐在了对面。
“发什么愣呢，连我回来了都没发现？”
“我……”程开阳想到几个小时前在档案馆看到的江暮雨的资料，这个世界的江暮雨和对面世界的程开阳都在潮灾中死亡，这让他心里产生了一种怪异的感觉。他与江暮雨的相遇是巧合吗？还是平行世界命运的安排？
他不知该如何向段启宁解释这件事情，只能随便找了个借口，“昨晚没睡好，有点恍惚。”
“这不像你啊……”程开阳是一向充满了探索世界的能量，“恍惚”这个词从来没有用在他身上的机会。尤其是他之前从世界各地归来，总是像充了满格的电一样，焕发着更有力的生机。而这次程开阳，总让他觉得产生了什么说不清的变化。
段启宁将一杯珍珠奶茶放到程开阳面前，“这是按你说的配方，我专门让这家酒馆老板做出来的，你在哪儿喝到的这东西？”
程开阳没有直接回答，看见珍珠奶茶的他眼前一亮，浅浅尝了一口，觉得味道尚可。“不错，有七成像了，谢了。”
“不客气。”段启宁留意到程开阳手边依然放着他从档案馆复印回来的那个小女孩的资料。他的手机开着，停在微信和某个人的聊天框上，但程开阳半天都没有发送任何话。
段启宁假装漫不经心问了一句，“你查的那个到底是什么人啊？”
“一个过去的朋友。”
“没听你提起过。”
程开阳没正面回答，他看着小酒馆门口来来去去的行人，半晌才开口。
“启宁，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想象？我们所处的世界有可能像一个大荧幕一样，只是万千时空的其中一个投影。在这宇宙中，也许有另一个与我们无限相似、又不大相同的投影，就像一个平行时空。在那里，有着完全不一样的可能性……比如，在这里已经断掉的缘分，在那里又会重新等着你，在这里没有得到的东西，在那里都会得到……”
段启宁听着程开阳的答非所问，脸上的表情逐渐凝固。
“怎么了，突然想起这些？”
程开阳瞅了一眼表情严肃的段启宁，拍了拍他的肩膀使他放松，“开玩笑的！做了些奇怪的梦，突然有了点胡思乱想而已。”
段启宁也作不经意地笑了笑，却还在留心着程开阳。程开阳在空着的聊天框打了几个字，想想又删去了，接着又输入什么，停顿片刻才发了出去。
他虽然没有盯着聊天框，但紧紧握着手机，手机就放在视线范围内，身体语言微微透出些紧张，在等待着对方的回复。
段启宁心中纳罕，程开阳一向随性，这样的他着实不太常见。
很快，一条信息的提示音响起。程开阳快速点开，他没有发现自己的嘴角上翘，不自觉地露出了一点笑意。
程开阳一定是在这次的旅途中遇见了什么特别的人，段启宁心中有着一种强烈的预感。
“我手机被摔坏了，刚修好。”
江暮雨收到程开阳久违的信息时，正和默默在楼下买奶茶。
发现毫无动静的旧手机终于响起了信息提示，江暮雨一瞬间欣喜万分，万千思绪在脑海里翻滚起来，汇集到手指上半天也打不出一个字。
“你终于知道发消息了……？”打完这行，她觉得有点冒昧，便全部删掉。
“这几天干什么去了？”——是不是有点质问的感觉？她又删掉改成了：“少了个人，家里还觉得有点空荡荡……”
好像更不合适了，江暮雨斟酌半天，她打了一句看似不经意的：“回去感觉怎么样？”
程开阳回复：“还不错”，紧接着就发来了一张照片。
看到照片的一瞬间，江暮雨不禁噗嗤一声，差点把饮料都吐出来。
受了惊吓的默默坐在对面，小心翼翼把一根吸管塞进嘴里。
“我复刻出橡胶奶茶了哦。”信息里，程开阳发来一张自己与自制奶茶的合照，相机正对着脸，凸显出他健康干净的肤色。
“这么巧，我也正在喝。”江暮雨也拍了一张手上的奶茶发过去，又问：“这几天该不会都在研究奶茶配方吧？”
“不止复刻了奶茶，还发现了一些新的信息，我觉得你也许会感兴趣。”程开阳把自己这边档案馆搜集到的关于江暮雨的资料发了过来。
看着资料上年幼的自己、以及清晰的死亡记录，江暮雨不禁捂住嘴。
“这个是……死掉的我？哦，不，这是另一个我……”有了程开阳的先例，江暮雨已对这件事不再那么惊讶，或者说，是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惊讶，但仍抑制不住双耳边因震慑而久久不能平息的轰鸣。
程开阳似乎很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发信息来安慰：“有了我的前车之鉴，你现在应该不会那么惊讶吧。别太难受，至少现在我们俩都还活着，至少说明我们都被运气眷顾着。”
他又发了两张风景照过来。
江暮雨有一丝恍惚，脑子被一个声音占据。
“原来，我在另一个世界也死掉了啊。”那个声音在脑子里回响着。
想到这里时，带着几缕粉紫色薄云的幽蓝天空正一点一点暗下去，夜的幽静如纱衣般笼罩下来，微暖的风拂来春的躁动。身后的露天饮品店播放着律动柔和的音乐，屋顶的旗帜随节奏开始飞舞。
那一瞬间，江暮雨感到一阵惋惜。“那个‘自己’已经死了，是不是就看不到这样的景色，感受不到这样的风了。”
如果那个“自己”能够活下来，她又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呢……
默默看着江暮雨因为那部旧手机的信息，一会儿兴奋一会儿惆怅，现在又不知道陷入了怎样的胡思乱想。
默默天生敏感，且监视男友的经历使她养成了本能的细致。江暮雨前几天总是抱着手机一惊一乍，肯定是在等谁的消息，现在又莫名其妙多愁善感起来，可太像一个恋爱中的人会有的反应了。
“老实交代，你就是背着我偷偷谈恋爱了是不是？”默默突然出声。
“哪有！”江暮雨断然否认，一边打字。
“真的吗？你说想在你那儿开卖珍珠奶茶的店？”默默看着江暮雨敲击键盘的手指，把她打的字逐一复述出来。
江暮雨以为默默偷看了，避开她的视线，隔了老远才打字。
“真的复刻成功了吗？你只见过一次啊……”默默又把她打的字复述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发了什么？”江暮雨惊恐地把手机屏幕埋到胸口。
“别藏了，我才没有偷看你屏幕。”默默不屑地说，“你忘了我是谁了？看你手指的触键位置，我就能猜出你打了什么字。”
江暮雨这才反应过来，不愧是顶级的女侦探。“喂，你真的不打算去侦探事务所找一份工作吗？”
默默也把身子往桌前凑去，好奇地问：“你这新男友是什么豪门少爷，还是什么避世隐士人设？连珍珠奶茶都只见过一次。”
江暮雨有些生气，把手机放到桌上盖住，“说了不是男友！”
“承认吧……我已经好几年没有见你这样，对着屏幕一分钟变换好几种情绪了！诶，到底是不是上次那个人？你俩谈多久了？”
“真的不是！”
“你的状态骗不了人，你现在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散发着恋爱的气息。”
电话铃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看到程开阳的名字，江暮雨的内心涌起一股难以按捺的欣喜，但又不想在默默面前表现得太明显，于是缓慢而平静地接通了。
“喂。”
对面传来混乱的打斗声响，然后随着一声剧烈的碰撞声，电话那头没了声音。
“喂？”她再也没法按捺了，心情一下紧绷起来。“喂？喂？？怎么不说话？”
奇怪的电流声后，电话被切断，再打过去时，已经无法接通，
“小雨你去哪儿！”默默看见江暮雨包都没拿，站起来就跑。
“有点事情！”她慌慌张张的声音随身影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