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穆君诚掩饰地抚了下他的胡须,斯文温吞开口:“九笙是嫡子,你把爵位请给九卿,杨氏母族弘农杨家第一个不同意。”
穆九歌没说话。
穆君诚继续:“弘农杨氏以武将起家,和闫氏一样,都在十五年前把兵权丢在了寒门手里,这次抓着‘嫡庶’的名分,不会善罢甘休。”
这话,他说委婉了。
杨氏将暮西兵权丢到寒门柳氏手里后,这些年从未停止报复,大小摩擦不断,甚至连他们的粮草供给都时有拖欠。
杨氏又和闫氏是姻亲,门生故旧网罗朝堂。
穆九歌若是拿不出一个过硬的理由,哪怕雍巳帝再偏向寒门,也依旧会如六年前她被逼去大宛当质子一样,无法答应她的所请。
“我知道现在外面因为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穆九歌放下茶盏,“可九笙那孩子,与其说姓穆,不如说姓闫。虽说还小,但我实在没有信心将他的心性养回来。”
前世不过十岁,就能拿着箭威风凛凛地和旁人一道将她万箭穿心。
说她凉薄也罢,这样的人,她这一世从一开始就没想要去费那个心。
穆君诚不知为何,眼里滑过一抹异样,稍纵即逝:“不如先请给他,让九卿带他去南境,他还小,以后的事再从长计议。”
“二叔的意思是,刀剑无眼?”
穆九卿直接给撂了出来,“那兔崽子到底是我父亲的儿子,杀手足的事儿我不干。”
穆君诚连忙又咳了一声:“就是养个吃饭的。”
“这个行不通,”穆九歌拒绝,“杨家和闫家哪个是吃素的,若真让九笙碰了南境血衣军,假以时日,血衣军内部必分裂。”
穆君诚见她笃定,抬眸:“你已经有想法了?”
穆九歌笑了下:“咱们府里这几房什么意见?”
穆君诚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反问:“你需要我们做什么?”
“只要府里的人没有太歪的心思,我所做的一切,都不会伤害穆家人,”穆九歌神色郑重,“哪怕只是为了我阿爹和九卿。”
良久,穆君诚点头,起身:“九卿回来还没回家,你们身体好些了,回府住几日。”
送走穆君诚,穆九卿身上意外地透出深沉:“我总觉得二叔哪里怪怪的。”
穆九歌也察觉到了,但她说不上来。
而且前世二婶最后跟他和离了,连他们的一双儿女也不愿认他。
说明二叔确实出了问题。
“前几日我醒来,二叔来看我时,有意无意问我,阿爹会不会是被人谋害,才会殒身沙场?”穆九卿剑眉锐利。
穆九歌曾经也以为父亲只是单纯的战死沙场。
可听过穆九卿说,父亲觉得有人要蓄意谋害他们,才会为她和穆九卿做了那么多留后路的事。
而且当他做了这些事后,也确实就在接下来的那场战役中不治身亡了。
可见这里的蓄意谋害一定存在过。
若叫她查到是谁害了她阿爹,她一定将那人扒皮抽筋!
穆九歌正色:“你没告诉二叔我们的怀疑吧?”
穆九卿摇头,面色肃穆:“我信不过他。”
“嗯,这件事没有眉目之前,你跟任何人都不要提及。”穆九歌沉吟片刻:“最后那场战役前,你一直在阿爹身边,他还有没有其他异常?”
穆九卿想了许久,道:“阿爹让人给宸王府和母亲送过信。”
“萧长宴和杨氏?”穆九歌并未听说过这一茬,“你知道写了什么吗?”
穆九卿摇头。
阿爹给萧长宴写信,没什么可奇怪的,毕竟他给萧长宴当过武学师父。
但给杨氏也写了,这就让她有些疑惑。
穆九歌记得,小时候每次回京,杨氏都对她阿爹不冷不热,后来,他阿爹也就不怎么上赶着往前凑了。
当穆九笙出生时,她还觉得特别奇怪,都各过各的两个人,为何还要再生一个孩子?
想到这里,穆九歌心头突然一震,急忙问:“送信的人,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穆九卿有些赧然地骚骚头,“宸王殿下是收信人,他会不会记得?”
穆九歌希望他记得。
或许这个人和他送回来的信,会让穆九卿袭爵事半功倍。
穆九歌等到天擦黑了,萧长宴才回来。
他不知在哪儿吃了酒,满身的酒气。
见穆九歌坐在摆了饭的桌前无声地望过来,萧长宴心里微妙地动了一下,洗了把手也坐了下来。
“若在外面用过晚膳了,就不用勉强。”穆九歌自顾自拿起筷子。
萧长宴也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拣着:“下次不回来吃,我提前叫人说。”
“不用。”穆九歌也没想天天等他。
她脸上没有笑的时候,莫名的沉静冷淡。
萧长宴想起僚属闲话时,说他每回在外面吃酒,都要被妻子抱怨饭热了一回又一回,人还没个影儿,以后别回来吃了。
当时只觉得有妻子真麻烦,而今却意外地感到新奇,笑了一声:“你胃不好,我办差没个准头,你别等,到饭点儿就吃。”
穆九歌了然他误会了,没去扫他的兴,当是默认。
等穆九歌搁了筷,萧长宴见她只用了半碗粥,吃了点青菜,肉一筷子没动。
视线落在她身上,她病的睡了这几日,瘦了一圈,绯色的常服都宽大了,更显得她的身影孱弱不堪,隐隐透出后背伶仃的脊骨。
“再吃点。”萧长宴掰开一个肉包子,不容分说将一半塞到穆九歌手里,“你这么出去,旁人还以为本王虐待你。”
穆九歌:“……”
看着她吃完,萧长宴起身去沐浴。
自城外那一日他将穆九歌抱回了他们的寝殿,钟叔就让人将地龙烧的暖和。
加之今日因九歌上折子的事,他不得不宴请那几个朝他示好的朝臣,难免喝的多。
回来没坐一会儿,就催发的身体燥热的很。
穆九歌见他也不要人伺候,就开始褪外衫了,忙道:“听说我父亲去世前,给你写过一封信?”
萧长宴将脱下的外衫扔在架子上,原本有些暖意的脸色渐渐收敛起来,凌厉了眸子:“你今晚等我,就是为了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