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漆的深沉。
穆九歌拖着脚越走越费力,就好像曾经套在她脚踝上的铁链还栓着她,就好像这夜她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耳畔,杨氏仍在哭喊着说她的不甘,她的意难平。
弘农杨氏给她的不止有名门贵女的盛名还有责任,她反抗不起来,又妥协不下去。
闫青云和她的父亲穆君霆,一个求不得,一个非所愿。
“遇见穆君霆,是我这一生的灾难!”
穆九歌停住了脚,缓缓仰头,望着什么也看不见的夜空。雪落在脸上,哪怕这么轻的东西,落的多了也打的人脸生疼。
“主子,您脚疼吗,我背您。”沈云开声音比平日里低。
穆九歌继续往回走:“你说,我父亲明明那样好的人,她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呢,为什么非要……”
她的声音很轻,悄然消弭在风雪里。
“感情的事属下说不好,但做人是杨氏不好。”沈云开老实地看着穆九歌,“主子,不要难过。”
穆九歌没再说话。
她走到府门口不远处,见红彤彤的灯笼下坐着个人。
萧长宴披着件黑裘衣松弛却不显懒散,一只小腿搭在另一条屈腿的膝上,手里端着个茶碗,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王爷。”穆九歌打了声招呼,若无其事从他身边经过。
萧长宴伸出大长腿挡她:“本王专程等你,不说说去哪儿了?”
穆九歌回眸:“夜黑风高,杀人放火。”
闻言,一旁埋着脑袋的钟管家脑袋直接伏进了胸膛里,心里着急:哎呦,快说句软话,哄哄就过啦!
见萧长宴起身,他灵巧地接走他手里的茶碗,朝周围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退开,隐在了一片黑暗里。
萧长宴默了一息:“还记得本王是干什么的吗?”
穆九歌没什么灵魂地答:“锦衣卫,掌刑狱,巡察缉捕。”
“知道,还敢在本王眼皮子底下犯事儿,胆子不小。”说着他狗一样,鼻子嗅在她身上。
穆九歌侧头看他。
“一身血臭味儿,杀了几个。”萧长宴盯着她眼睛,又狠又凶。
“太多了,没数。”穆九歌拉起他袖子,自顾自将冰冷的手往他强健有力的手臂上贴。
萧长宴没动,问:“你在干嘛?”
穆九歌低垂着眸:“我冷,觉得你这里会暖和些。”
“……本王最暖的地方不在这。”萧长宴垂首贴着她的耳朵,很有几分情人间呢喃的亲密,声音却阴恻恻的。
下一瞬,穆九歌脚下猛地离地,便给他扛在了肩上。
“好歹别像扛麻袋一样,这么多人看着呢。”穆九歌却没有反抗。
沿路的雪人手里各挑一只灯笼,红红火火的,热闹又温暖。
“杀人放火的人,有这个待遇就该感恩戴德了。”
萧长宴将她径直扛进内室,三下五除二剥了她的氅衣和外袍,剩下里衣时,将她塞进被窝。
他自己也脱了外衫钻了进来,将她捞进怀里,锢住。
“……我去热水里泡泡就暖了。”穆九歌的脸被挤在他灼热的胸膛上。
萧长宴抓住她的脚埋到自己小腿肚上,将她的手也塞进自己衣服里,冰的“嘶~”了一声,道:“冷的跟死人手脚似的,就这么进热水里泡,是想长冻疮吗?”
穆九歌没觉得他有多生气,不知道他这是闹哪样,便抬头看他。
额头蹭到了他下巴,扬起头时,唇差点贴到他喉结上。
萧长宴也正看着她,眸色渐深。
片刻,他强硬的摁住她脑袋,将她的脸又塞进他胸膛。
穆九歌觉得全身的血渐渐有了回暖,刚要说话,就被他夹着腰薅下床,塞进了冒着热气的浴汤里。
等她将里衣脱了扔到池边,萧长宴去而复返。
他围了巾帕下水,手里拿着一张写着“和离书”字样的纸:“就这么个东西也值当你三更半夜去杀人放火?”
“别给我打湿了。”
穆九歌的视线从他的宽肩阔背滑过,在他心口的梅花形胎记上停了一瞬,最后没入他刀削般的精壮窄腰。
萧长宴将她的眼神尽收眼底,收了纸,塞进一旁架子上的干衣服里,扔出浴殿。
他在她一侧坐下,看见她的脸渐渐有了血色,却唯独没有女子该有的娇羞和对他的欲色。
萧长宴觉得有些不爽,转过头道:“无论明日结果如何,南境你回不去。”
早就知道的答案,穆九歌没什么情绪波动,看着他。
萧长宴的鼻梁直挺,脸部轮廓流畅好看,有种很能抓人眼的吸引力。
她不知道前世那个孩子最后怎么样了,如果长开,会不会和他很像。
“这么看我做什么?”萧长宴微微离她远了一些,将绑在腰上的巾子紧了紧。
穆九歌:“听了句闲话,说天圣想嫁给你的闺阁小姐能塞满整个华京。”
“便宜你了。”萧长宴神色间皆是她早已失却的意气,“以后好好守着本王。”
“守着你做什么?”穆九歌取下池边自己湿透的里衣,扔在他面上,起身扯了旁边的干袍子裹在身上。
边道:“困在你的内宅,帮你花红柳绿地抬进一个又一个女人,张罗你一大堆的儿子女儿,然后庸碌无趣地过完这一生?”
扑鼻的馨香,萧长宴取下来果然看见,糊在自己脸上的是夹在里衣里的她的小衣。
抬眸便瞧见她还未拉起衣衫的光洁背上凝着水珠,润得像含露的玉瓣。
萧长宴将她扔来的衣服全部缠在腰上。
穆九歌不知何时转过了身,往被他塞在腰间的自己的小衣系带上瞥了眼。
萧长宴觉得光是自己羞涩很掉面子,四平八稳回视她,嗤笑:“你有这么贤良淑德?”
穆九歌也不知道是在气哪个,丢下一句:“去他娘的贤良淑德,老娘是穆九歌!”
萧长宴脸都黑了。
不过经过萧长宴这么一打岔,穆九歌心里的那股子郁气意外的散了开来。
青芜给她脚踝上好药,疼痛渐渐缓和,她上了床,萧长宴还没从浴池出来。
外面偶尔传来呼啸的风声,屋里又热又静。
穆九歌阖上眼,慢慢睡去,隐约间有人在动她的脚。
第二日,早朝快散的时候,她和穆九卿才被宣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