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救穆九卿的时候,你的小王妃说我要什么都行。”薛宴仁很淡定:“换言之,她欠本王一条命!”
萧长宴说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九歌已经知道穆将军临死前,你父亲给他诊治过。”
“……已经查到这儿了?”薛宴仁就着揣在一起的手,行了一礼,“草民告退。”
翌日一睁眼,柳雁回说要从早吃到晚,吃遍华京。
穆九歌本不欲她出门,但瞧她兴致勃勃的,又不忍拒绝。
萧长宴见她回到寝殿就一通翻找,连他的衣衫都抽的满地,捏了捏眉心,问:“找什么呢?”
穆九歌头也不回:“幂蓠。”
华京未出阁的女子,通常会用这个或面纱来遮脸。
萧长宴颇为意外:“你有那东西?”
“刚回京那会儿瘸的厉害,自卑,出门戴过。”穆九歌索性不找了,叫沈云开:“你去买几个。”
“……出府可以,不准走路。”
萧长宴说完去忙公务了,穆九歌临出门找了趟薛宴仁。
进去时,他正伏案奋笔疾书,精神抖擞的厉害。
穆九歌觉得他岂止是高兴,简直兴奋的都有发狂的征兆了。
“你在写什么?”
他似有遮挡之意,穆九歌便远远停了下来。
薛宴仁看到了她的动作,搁下笔,便没再管那沓纸。
他放心地从案后踱了出来,揣着手,瞎话张口就来:“默医书。”
穆九歌瞧了眼他眼底的乌青,问,“昨晚没睡?”
薛宴仁昨日得了好些素材,文思泉涌,简直停不下来,哪有时间睡觉,他“嗯”了一声。
默医书竟能默出这种精神状态,穆九歌不理解,但尊重,笑着道:“薛神医还挺热爱医术的。”
薛宴仁面不改色:“别一句一个薛神医,生分了。”
“薛公子,”穆九歌从善如流,“今日找你,我有一事想问。”
薛宴仁:“何事?”
穆九歌:“听说我阿爹去世前,令尊前往过南境?”
薛宴仁神色稳重下来:“去过,回家后便埋头进了药庐,南境之事只字未提。”
他说话时清淡无欲,又恢复了初次见面时的神医面目,穆九歌辨不清他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她只道:“改日九卿的母亲要合葬在我阿爹的墓中,可否请您去一趟。”
又加了句,“当贵宾。”
薛宴仁:“实际呢?”
穆九歌要他帮忙,就不可能一直瞒他,便道:“我阿爹去世的蹊跷,我想请您验验。”
薛宴仁没有拒绝。
穆九歌谢过,离开时,听他又道:“我去信问问我母亲和大哥,看我父亲是否将当年之事告诉过他们。”
“多谢!”
柳雁回就在门外等,她不想坐马车,说要走走。
穆九歌没意见,但对于她不想戴幂蓠这一点却丝毫不退让,硬是给戴上。
萧长轩并非良人,她绝不会让柳雁回走了她前世的路。
两人几乎将整个华京逛了个遍,甚至还进赌场摸了两把。
从酒楼用完午膳后,路过一家糕点铺子,穆九歌说:“这家味道好,给你和薛公子买些。”
青芜去排队了,她二人便在一旁等着,突然看到接连的马车穿过街道。
其中一辆经过时,一张戴着面纱的脸自半掀的车窗帘晃过,一位坐姿端庄的女子的视线在穆九歌和柳雁回身上微顿,车帘落下。
“裴家小姐。”柳雁回看着车标。
穆九歌:“裴清漪,皇后想要的太子妃。”
可穆九歌知道,裴清漪心里爱慕的人是萧长宴。
前世萧长宴与闫淑仪和离后,她放下世家贵女的矜持,亲自找过萧长宴。
不知萧长宴说了什么,她回家后差点割腕,闹得满华京人尽皆知。
按理说裴家家世对他是个极好的选择,甚至连陛下也同意了,可至她跟萧长宴荒唐后,即便他名声坏了,也未曾松口。
“明晚宫里的贺春夜宴热闹了!”柳雁回给嘴里塞了块糕。
穆九歌不想让她去凑这个热闹,便没有接声,又在一个糖果铺子前停下,买了好些。
柳雁回不解:“你什么时候爱吃糖了,怎么都是跟猫有关的形状?”
穆九歌:“府里过年用的糖钟管家都备了,这个样子的云开喜欢。”
“沈云开那个连脸都不露的家伙也有喜欢的东西?”柳雁回大惊。
穆九歌笑道:“我家云开最温柔不过了。”
今日被萧长宴派出来保护她们的陆明言听罢,转头看向给穆九歌推四轮椅的沈云开,一整个震惊。
沈云开目不斜视。
似乎有什么脏话,要从陆明言半张开的嘴里倾泻而出。
申酉交替之时,天上渐渐起了阴云,虽仍看不出有降雪的迹象,但夜幕降临时,天阴的更重了,黑沉沉地,一点儿星光都不见。
穆九歌和柳雁回站在城楼上,满城灯笼逐渐点亮,粘成一片片的红,这一片片的红映衬着天空无边无际的黑。
“像不像我们正漂浮在下红上黑的半空中!”穆九歌望了良久,缓缓开口。
柳雁回收回视线,看向她,问:“九歌,你喜欢这里吗?”
“……喜欢,”穆九歌笑了一下,“你看,万家灯火,多漂亮!”
柳雁回却没有往城下看,唇角动了动,道:“太冷了,我们回去吧。”
她要回柳府。
长街上人影幢幢,临别时,穆九歌让沈云开买了几串儿冰糖葫芦。
她取下柳雁回的幂蓠,给她一串,道:“云开送你回去。”
柳雁回咬下一颗,看着她点头“嗯”了一声。
望着柳雁回束起的马尾随着她的走动在背后一晃一晃,穆九歌终于还是把人叫住,她说:“雁回,明晚宫里的贺春年宴,你能不去么?”
柳雁回回过头来,夜色太暗,红通通的灯笼也驱散不开阴影,穆九歌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下雪了!”她说了一声。
身侧小摊贩挂的灯笼纱罩上赫然粘了片鹅毛般的雪。
一片,一片,接着又是一片。
无边的黑夜里,悄然无迹的雪只有在与灯笼红光交汇时才显出了纷纷扬扬来。
“你昨晚做噩梦了,今晚好好睡!”
还有一句柳雁回没说:穆九歌叫了她的名字,说对不起。
柳雁回的身影消失在了人流中。
穆九歌感觉她的脚踝好疼,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