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九歌这应激的模样,莫名令萧长宴想起小时候养过的一只玉面狸。
那猫戒心极重,一让它感知到不安,立马炸毛,亮出利爪先刨一爪子,用行动恫吓:我很凶狠,别惹我!
凶狠的人此刻正坐在泪痕沾面,抱着穆九笙瑟瑟发抖的杨氏面前。
“拿到和离书后假装没这回事,就是在等我阿爹去世?”穆九歌问。
杨氏含混支吾:“不是,我真的不知道你爹会死。可我……我不敢回杨家,我就想拖一拖,等你爹回来了,我求求他,他是个好人,会怜惜我,不会逼我去死。”
“你还知道他会怜惜你?”穆九歌以为她不在乎了,可终究还是忍不住愤怒。
明明知道阿爹人好。
明明一清二楚,却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他,侮辱他。
“我错了,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杨氏又止不住流起泪来,“九歌,可我回不了头了……”
穆九歌闻言,心里生出微妙:“……若能回头呢?”
“什……什么?”杨氏像是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收敛了戾气。
穆九歌:“我问你,若能回头,你当如何?”
杨氏茫然一瞬之后,眸子里缓缓浮现懊悔,但眼神却飘忽不定,不肯看她。
穆九歌几乎同时读出了她的选择,讥讽:“后悔没趁早烧了那封和离书?”
杨氏蓦地抬脸,眼睛慌乱闪烁,嘴里却连连否认:“没有,不是。”
“可你留下它,不就是等你的九笙顺利承袭血衣侯爵后,你还可以与那个男人双宿双飞吗?”
穆九歌唇边的讽意愈发浓稠,“毕竟杨家不会轻易允许你离开穆家,但有了这封和离书,那就容易多了。至于最后那句话,用笔墨一勾,并不影响和离的意思。”
“所以你看,你该后悔的不是毁掉和离书。”
穆九歌转动四轮椅到火堆旁,伸出手拢了上去,她的侧脸映着火光凉薄又惨淡,只见她继续说,“只抹掉那句九笙并未我阿爹之子的话,就能既让你儿子得到侯爵,还能让你毫无阻碍地去找你想找的人。”
杨氏怯懦反驳:“……这是你的想法。”
穆九歌偏头,一双眸子像是浸在寒潭里:“那个男人是谁?”
似她的视线会杀人,杨氏快速别过脸,嘴里紧张地咕哝,出口的却是答非所问的话:“没过几日,你爹战死的消息就传回来了。我就想,反正没人知道他要与我和离,我就还是他的夫人。”
“只要留在穆家,我的九笙还是穆府嫡子,他就能继承血衣侯的侯爵。”杨氏搂着仍被塞着嘴的穆九笙,“真的不是我害死他的。”
穆九歌面色徒然一厉,话说的慢,语调却更显森寒:“谁告诉你,我阿爹是被害死的?”
杨氏自觉失言,死死咬住唇,一瞬将穆九笙抱的极紧。
陆明言眼神一横,立刻有手下从杨氏怀里扯出穆九笙,他摸着刑具,牵出一抹嗜血的冷笑,呵道:“说。”
杨氏又吓又怕,眼泪与话语一起涌出来:“我嫡姐,还有我娘家人,他们说你爹最后为你做了那么多事,肯定不只是战死。”
“求你放过笙儿,”她心疼地看着眼泪糊了满面,呜呜呜地哭着的穆九笙,梨花带雨哀求:“我知道的真的只有这些了。”
穆九歌不为所动:“佐罗,认识吗?”
杨氏头摇的拨浪鼓似的:“我没听过这么个人。”
穆九歌怀疑佐罗隐了名字,让沈云开将早就画好的佐罗画像展开在她面前,问:“这个人呢?”
陆明言毫不知怜香惜玉是何物,将她往前搡了一把:“看仔细。”
杨氏看了一遍又一遍,颤着身子,凄苦无比:“我真的不认识他。”
陆明言向穆九歌一拱手:“王妃,她不敢撒谎。”
穆九歌昨晚用杨氏最宝贝的穆九笙的命逼她,她都没透露那个男人是谁,继续僵持也只是浪费时间。
她取掉堵穆九笙嘴的布,问他:“你见过他吗?”
不知陆明言做了什么,穆九笙再没有先前对她时的张牙舞爪,看了一眼画,便惧怕地往后躲:“以前……以前出府玩见……见过几次。”
杨氏一瞬震惊。
穆九歌瞥了眼她的反应,问穆九笙:“他对你做了什么,说过什么?”
“他说的话我听不懂,”穆九笙吓的边哭边说,“他给我买吃的,带我玩儿,再……再没有了。”
前世因为不知道穆九笙并非阿爹的儿子,她还可以处处忍让,但如今已然晓得,穆九歌心中对他再无半分动容。
她钳住穆九笙的脸,让沈云开将佐罗的画像比对在穆九笙一旁,问杨氏:“你看看,他们两个的眼睛是不是很像?”
可惜佐罗的脸被胡子遮了大半,比不了他们的容貌。
“是,是有点。”但杨氏的担心全在被她钳住的穆九笙身上。
穆九歌松开穆九笙,她猜杨氏会不会也不知道穆九笙真正的生父是谁?
若如此,杨氏一直不愿交代的那个男人,又是什么角色?
“明日回穆家,了结你们母子和穆家的关系。”穆九歌向杨氏说完便走。
感觉袍角被拽住,她转头,杨氏压着穆九笙道:“求你姐,求她让你留在穆府。”
穆九笙不愿:“娘!”
杨氏将他的头压在地上:“求她,娘是为了你好啊!”
“我要跟娘走,”穆九笙抱住杨氏的腰,“我们还有姨母,还有淑仪姐姐。”
杨氏一个耳光扇在穆九笙脸上,打完了,她也哭了,痛苦地抱着他的头:“娘是为了你好,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好一副母子情深的场面。
见穆九歌不再理她们,杨氏再次死死扯住她袍角:“我求你了九歌,把九笙留在穆府吧,让他姓穆。”
让他姓穆!
穆九歌脑子里快速闪过穆君诚那张脸,但她有些难以置信。
杨氏仰着头急切:“我知道你恨我,你杀了我,换九笙留在穆府好不好?”
萧长宴说她心狠时的神态,不期然惹人厌烦地出现在脑海。
穆九歌:“……我到底喊过你一声娘,无论如何,你还不值当我为你落个弑母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