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青云看着闫淑仪仇恨的眼神,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只道:“爹走了。”
“爹,你再去求求姐夫吧,让他去向陛下承认。”闫淑雅抱住闫青云胳膊。
闫青云摸了摸她脑袋,眼神悲哀而又疲惫,叹了口气:“傻孩子。”
他选错了,选了一个又蠢又没有担当的人当君。
若选萧长宴……
一步错,步步错。
出了太子府,闫淑雅想起闫淑仪说的话,问闫青云:“爹,姐姐说,哥的事,穆九歌脱不了干系是什么意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成王败寇罢了,”闫青云,“有些事你还不懂,但你要记住,九歌她也是爹的女儿。”
闫淑雅不想反驳父亲,但心里不认。
越想越觉得,穆九歌既然也是闫家的女儿,为何要这样对她哥,心里又气又急,撩开帘子一看,这里离宸王府不远,叫停马车,说:“爹先去刑部。”
说完,她就往宸王府跑。
闫青云并未阻止,看了会儿她飞跑的背影,放下车帘往刑部走。
宸王府门口立着两个身姿挺拔,气势威吓的护卫。
闫淑雅原本气势汹汹的,可还是被他们给震慑住了,开口道:“本小姐要见穆……宸王妃!”
“拜帖。”右边的护卫面无表情。
闫淑雅:“本小姐是闫家二小姐闫淑雅。”
左边的护卫眼皮也不抬:“拜帖。”
闫淑雅还残存着最后一丝念想,此事若与穆九歌脱不了干系,或许她能为她哥做点什么。
“我没来得及写拜帖,”她身上那股趾高气昂的劲儿彻底收敛,“我有急事,烦请禀报一声。”
左边的护卫这才进了府。
不消片刻,闫淑雅被带了进去,第一感觉殿内太热了,明明现在天气已经回暖,可里面地龙烧的跟还在过寒冬似的。
穆九歌正坐在窗边的榻上,身上还盖着一张厚毯子,人却一点汗都没有。
闫淑雅见她垂在地上的小腿上绑着木棍,知道她在治脚踝,想起先前换嫁的事,心里不由生了点微妙的不自在。
“坐,”穆九歌指对面,“听说你有急事?”
一听这话,闫淑雅心里刚起的微妙瞬间散了干净,咄咄逼人:“我哥今日要被问斩了,你高兴了?”
“死人有什么可高兴的。”穆九歌拆着绣绷,布上绣的图案一团糟,还不如她拿脚绣出来的东西,根本看不出样子。
闫淑雅移过眼:“本小姐听人说,我哥被问斩,跟你脱不了干系。”
穆九歌抬眼,眼神极轻极淡,却让闫淑仪觉得说出这话的她好像在犯蠢。
“……什么意思,到底是不是?”
穆九歌:“你哥难道不是在为无辜被害的一百四十多人偿命吗?”
“他们本就有罪,”闫淑雅愤愤,“况且,我们都给他们家人钱了,那些贱命,也配我哥来赔。”
穆九歌:“别人给你爹娘一些钱,然后把你杀了,你们乐意吗?”
闫淑雅咬紧嘴唇。
穆九歌没什么表情继续:“再说,如今你哥既然要被问斩,就说明贵命,贱命,都是命,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闫淑雅激动:“我哥也不是自己要做的,既然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那太子殿下呢?”
“太子殿下?”穆九歌讽笑一声,摇了摇头,“人家啊……”
闫淑雅:“你什么意思?”
“你说被枉杀的那些囚犯的命是贱命,你哥的命是贵命,那就以此类推,你哥落到如此田地,只能说他的命不如太子的命金贵。”穆九歌看着她,“这样你会觉得好接受些吗?”
“这不公平!”闫淑雅怒声。
“你说对了,这不公平。”穆九歌:“所以你哥才要为那些被枉杀的人偿命啊。”
闫淑雅梗了好一会儿,问题绕了一圈,又绕回来了:“可我哥也是为别人顶替的。”
穆九歌抬眸望着她,笑意凉薄:“那就让你口中的这个‘别人’,来偿还你哥该得的公平啊!”
一时静默。
许久,闫淑雅终于反应过来:“本小姐是来问你,你跟我哥被问斩的事,到底有没有干系?”
穆九歌反问:“是我逼他杀人的?”
闫淑雅嘴唇动了动:“不是。”
穆九歌:“还有其他问题吗?”
“……”闫淑雅走到门口,又顿住,她很想回头问一句,既然她也是闫家人,就不能好好的吗?
她看得出,她的父亲母亲对穆九歌还是有些念想的,每次看到她的身影,视线都会被引过去。
可对上穆九歌毫无温度看向她的眼神,便恼的什么也不想说了。
闫淑雅赶到刑场,观刑的已经人山人海。
拉犯人的囚车也已到了几辆。
她母亲身边的婢女来找她,上了看楼,不仅她爹娘在,爱慕她哥的杨家表姐杨莹也在。
不一会儿,刑部的人将囚犯全部带来了,围观的百姓有的在唾骂,有的在扔东西,石头、土块、鸡蛋、烂菜叶子。
闫淑雅突然想起穆九歌的那句“贱命、贵命,都是命”。
朱红血签一根根被监斩官扔下来,每一根签落地后,就有一颗人犯的头掉下来,就这样砍呐砍呐,终于轮到了她哥。
她哥没有哭,也没有喊冤,惧怕却死死忍住看向他们。
她听见她爹悲声说:“我儿不是孬种!”
……
距离斩首过去半个月后,一日穆九歌从侯府处理完事回王府,路上远远瞧见一辆马车带着浩浩荡荡抬箱子的仆役从闫府出来。
“前几日就听说闫夫人和闫大人要和离,原来是真的。”青芜趴在车窗上喃喃说。
“可不是真的吗?”车窗外有几个驻足的人,“据说是闫夫人痛失爱子,埋怨闫大人没把人救下。这回和离,连她生的二小姐都带回娘家了。”
另一人看着抬回去的嫁妆,唏嘘:“想当年闫大人娶闫夫人时,那十里红妆的盛况,我当时还是小姑娘呢,羡慕地跟着跑了好几条街。”
几个街道之外的宫墙内,短短半个月,闫太后一头发愈发白苍苍了。
伺候她的老嬷嬷劝解:“太后,您别难过了,仔细伤了凤体,闫家还指望着您呢。”
“哀家可怜的的卓林啊!”闫太后按着眼角,眼里缓缓露出凶光,“哀家养了一头白眼狼啊,我闫家费心费力将他扶到龙椅上,他怎么……怎么敢!”
这老嬷嬷自闫太后做姑娘时就跟着她,想当年先帝多妃嫔,并不宠身为正宫皇后的自家小姐,尤其有了陛下后,更是处处防备。
那些年,太后为了护住陛下不知有多艰难,不敢做的、不该做哪样没做,可如今陛下却……
老嬷嬷心寒道:“太后,陛下已经跟您离心了。”
“岂止是离心。”闫太后恢复出冷静的肃杀,“他这是要置哀家于死地。”
好在前朝有闫家的族人,尚不算末路,趁现在她还活着,坐镇宫中,既然陛下彻底不听话了,那她就换一个听话的来。
在她这把老骨头倒下之前,她总要保住闫家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