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时十日,用刑部囚犯代替大宛人一案终于要落下帷幕。
雍巳帝广发明旨,刑部张贴告示,刑部裴尚书与羽林卫统领闫卓林,以及一应涉案下属皆于菜市口斩首示众。
斩首当日,从大清早开始,菜市口便围起了人。
里面不乏被替杀的囚犯的家人,形容悲凄,也有一腔正直之人,义愤填膺,更有不少纯属看热闹的。
手里的菜篮子或放着土块石头,或装了鸡蛋烂菜叶子,十足的有备而来。
闫母带着二女儿闫淑雅坐马车经过时,看到这样的场景,心里的沉重和惶恐愈发的无以复加。
“娘,爹和叔伯已经在宫里跪了一夜了,陛下要再不答应,哥……”闫淑雅说着忍不住哽咽起来。
闫母安抚地将她的头抱进怀里,可她自己的手也颤,嘴也颤,一句宽心的话都说不出口。
不多时,闫家的马车到了刑部门口,裴家的马车也正好从对面驶来。
刑部外一个守卫看到了,有些紧张问:“怎么办?”
“出息,”另一个守卫踹了他一脚,“梅大人说了,例行检查,只要没问题,放她们进去就是了,人家为了大宛贼人杀了我天圣那么多同胞都不怕,你怕什么?”
“我不怕,就是吧……”前面的那个守卫挠了挠头,有些感慨,“这可是赫赫有名的闫家和裴家,还是太后和皇后的母家,一向威风凛凛的,只有砍别人的份儿,突然就栽下来,有些像做梦。”
“活该,”另一个守卫呸了口唾沫星,“行了,别说了,人过来了。”
闫母、闫淑雅及裴家人进入牢房,囚牢里的人立马过来抓住阑干,问:“怎么样了?”
看到儿子的脸,闫母再也忍不住,掩唇扭过头,流起了眼泪。
“哥!”闫淑雅早已泪珠子滚落不停。
闫卓林见她们如此,心里顺时凉了大半截,手紧紧抓住阑干站稳,急道:“父亲呢?”
闫淑雅:“父亲还在宫里跪求陛下。”
闫卓林又一急:“太后娘娘呢,她不是说有她和皇后在,陛下不会把我们怎么样吗,我就是因为这样,才替太子殿下认下的。”
但闫太后和裴皇后都失算了,她们跪在御书房门外一整晚后,才终于看清,陛下这次是真的铁了心。
“你们别哭了,”闫卓林又怕又烦躁又怒,“太子殿下呢,他说过,如果陛下当真要罚,他就站出来承认,绝不会让我们受重罚!”
昨日陛下下了斩首的旨意后,闫母就去找过太子,可无论她和淑仪怎么求,太子都没有要去找陛下承认的意思。
“我再去找姐姐和太子殿下!”闫淑雅抹掉眼泪,“太子殿下不听父亲劝,这件事本就是他非要做的,他就应该承认。”
她孩子气地说:“而且,太子殿下是陛下的儿子,就算他承认了,陛下也不会真的拿他怎么样啊!”
说完就跑出刑部大牢,直奔太子府。
太子府的护卫见到闫淑雅,面面相觑一瞬,露出难色,挡住她道:“二小姐,太子殿下被禁足了,不见人,您别为难小的了。”
“你放肆,”闫淑雅气急,“昨日本小姐和我娘来的时候,不是见了吗?”
两个护卫束手无措,片刻,其中一个道:“二小姐要见侧妃娘娘吧,小的去通禀。”
“……去吧。”闫淑雅知道他们说这句话是好意,但还是气的眼睛都红了。
不多时,那护卫出来了,让她进去。
闫淑雅跑的裙摆飞起,进去后,闫淑仪正在殿中枯坐。
她开口便问:“姐夫呢?”
闫淑仪面色憔悴,看上去像是一夜未睡的模样,起身拉住她的手让她坐下,道:“殿下在禁足。”
闫淑雅张着嘴看着闫淑仪,喃喃问:“姐夫不管哥了,是吗?”
闫淑仪没说话。
“可是哥是为了他才……唔……”她话说到一半,便被闫淑仪捂住了嘴,道,“雅儿慎言,这里是太子府。”
闫淑雅推开她的手,眼泪直淌,尖声:“姐, 哥要被问斩了!”
“……我知道。”半响,闫淑仪才憋出这么一句。
闫淑雅蹭地站起身:“难道这事不是姐夫让哥做的吗,为什么姐夫不向陛下承认,他要是承认了,陛下难道会伤他这个亲儿子吗?”
闫淑仪握紧帕子:“陛下一直想动我们闫家,就算殿下承认,他也不会放过哥。”
“可是有太子殿下在前面顶着,哥就算有罪,陛下也不能杀了哥啊!”闫淑雅怒了脸,“太子殿下还要去监斩,他难道真的想把所有一切都推到哥和裴尚书身上,以挽回他的名声吗?”
“啪”的一声,闫淑仪甩了她一个耳光,警惕地看了眼门外。
“你打我,你也是这个意思对吗?”闫淑雅捂着脸质问,“正月十五在景安殿上,穆九歌都能为了一个护卫,说她是当主子的,太后要罚也该先罚她。”
“甚至最后不顾别人说她狠毒,当众收拾了那个伙计。”
“为什么太子殿下就不能去向陛下承认事实,护哥一命呢?”
“难道哥在他眼中,还不如穆九歌的一个护卫吗?”
闫淑仪听她提起穆九歌,也怒了,道:“你们后悔了?你们想认回穆九歌是吗?”
“后悔?”闫淑雅委屈又失望,“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对穆九歌做的那些事,哪一件不是爹娘费心替你遮掩的?”
闫淑仪的怒意这才稍缓,片刻,缓缓伸手摸她的脸,道:“雅儿,你别怪姐,姐也很难过,疼吗?”
“……可是现在哥该怎么办?”闫淑雅滚着泪珠,乞求地看着她,“姐,我求你了,你再去求求姐夫行不行?”
“雅儿,别为难你姐了。”闫青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闫淑雅一下跑过去抱住他,哭着喊:“爹!”
闫青云安抚地轻轻拍着她,看向闫淑仪:“我带雅儿回去。”
“爹。”闫淑仪也走过来,眼泪盈眶,“对不起。”
“不怪你,”闫青云望着她,默言片刻,说,“你以后好好待在太子府内宅,其他的事不要做了……也不要和九歌作对,她看在……她阿爹的面子上,不会主动来招惹你。”
一听闫青云维护穆九歌,闫淑仪内心的不甘、委屈和恐惧就翻腾不已,她抬眸厉声:“爹,哥落到今日,穆九歌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