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刀光剑影的厮杀不止出现在宸王府。
梅首辅的宅子和刑部一样,也被搅的天翻地覆。
然而无论是羽林卫的统领闫家嫡子闫卓林,还是前刑部尚书裴皇后的族弟,都未能被如愿劫走。
雍巳帝听到禀报后,让江铭亲自到宸王府、梅首辅及刑部一一确认。
令他失望的是,昨晚所有死在现场的尸身,都是大宛人,没有沾上裴氏和闫氏一星半点。
雍巳帝如今下了狠心要拿下闫氏和裴氏,劫囚这样好的机会,他心里一清二楚是谁做的,却硬是抓不住人丝毫把柄。
这让他愈发觉得他在被蒙骗,被殿下所有朝臣蒙骗。他越看他们,越觉得那一张张脸上不是写着裴字,就是写着闫字。
下朝后,他只喝了汤药,就气的仰回了榻上。
一觉醒来,徐美人守在他榻边。
他缓回了些精气神,扶着徐美人坐起身,看着她还未显怀的肚子,道:“有身子的人了,怎么不好好养着,朕近日病着,小心过了病气。”
“妾身担心陛下。”徐美人服侍他更衣净面。
雍巳帝见她欲言又止,问:“有什么就说。”
徐美人犹豫:“陛下的身体本不宜动怒,可……”
雍巳帝看着她关切的模样,心下熨帖:“可什么?想说什么都行,朕恕你无罪。”
徐美人缓缓跪下,柔柔地开口:“陛下,妾身知道您为闫家和裴家的事忧心,如今他们亲口承认用犯人换大宛人是他们所为,您若是生气,不妨处理了刑部关押的罪魁祸首,以防夜长梦多。”
雍巳帝脸上又泛起怒意:“不止是他们。”
“陛下别气,”徐美人跪在他面前,将脸亲昵地贴在他膝盖上,道,“但此事不光涉及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还有太子殿下。”
本是因太子而起的事,雍巳帝既想维护太子,又想用此事拉下闫家和裴家,如此不讲公道,别说裴家和闫家,就是其他朝臣看着,也难免会有兔死狐悲之感、之愤。
雍巳帝没有说话,缓缓呼出一口气,手一下一下抚着徐美人的头。
徐美人的手放在她肚子上,她没有忘记闫家为了助闫贵嫔逃出皇宫,而害死小顺子的仇。
但她现在有了孩子,即便为了她的孩子,陛下也必须活的长久。
“陛下不要为了他们气坏龙体,”徐美人抱住雍巳帝的膝盖,“您养好龙体,好好看着他们犯错,抓住机会再处置嘛。”
听美人娇哄,雍巳帝心情又好了些:“好好好,不气了,你快起来,还怀着身子,小心朕的皇子。”
徐美人就着雍巳帝的手站起身,口吻劝解:“陛下,您今日还没好好吃饭,妾身叫人传膳可好?”
“传吧,”雍巳帝拉她坐下,“再过些日子就是春狩,你也随驾。”
徐美人温婉一笑:“妾身多谢陛下隆恩。”
她也不敢待在没有雍巳帝的地方,就算雍巳帝不提,她原本也是要找机会求这个恩典的。
快用完膳时,门外的小内宦禀报说:“陛下,梅首辅说小梅大人重伤昏迷,想请太医院院使大人。”
昨晚刑部被劫囚时,梅尧臣受了重伤。
雍巳帝:“尧臣?早朝时,不是已经醒了吗?”
小内宦:“说发了热,又昏迷了。”
“快去,薛家公子在宸王府,”雍巳帝想了一下,“宸王的伤如何了?”
小内宦:“回陛下,宸王殿下肩膀上的伤修养半月即可痊愈。”
“嗯,”雍巳帝颔首,“那就让薛公子也去看看尧臣。”
小内宦躬身退下。
雍巳帝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寒声:“宸王和长宴替朕做事,就被刺杀伤及性命,闫家和……他们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朕?”
徐美人无声地给他顺着气。
“江铭,拟旨!”雍巳帝将勺子扔进碗里。
夜幕降临后,薛宴仁才从梅府回来。
穆九歌刚给萧长宴换完绑伤口的细布,问:“梅公子伤势如何了?”
薛宴仁眼睛一亮,揣着手坐过来,故意地瞥着萧长宴道:“伤势很重。”
穆九歌:“不是说苦肉计吗,人醒了吗?”
薛宴仁又斜着眼瞥萧长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幸灾乐祸的明显:“醒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昏迷。”
穆九歌明锐地从他眼中察觉到了一抹兴味,起身直接道:“我去看一眼。”
薛宴仁惊了,瞧瞧萧长宴,又看看穆九歌:“这么肆意吗,还当着王爷的面呢?”
“背着王爷去,更不好,”穆九歌笑了下,扶萧长宴一起,“况且都到王府了,不去看才不合适吧?”
薛宴仁这才反应过来他被揶揄了。
他之所以天黑才回来,就是为了带梅尧臣来王府,这几日梅府不安生。
几人到薛宴仁住的小院,梅尧臣正侧着身半躺在榻上。
因失血过多,他脸色极度苍白,显得整个人更加的纤尘不染了。
萧长宴似乎咬着牙:“看什么呢?”
穆九歌:“美人。”
薛宴仁闻声脚下一踉跄,扭过头憋笑。
萧长宴嗤了她一声。
梅尧臣半握拳掩唇轻咳:“不及王妃五分,王妃抬爱了。”
闲说几句,梅尧臣正色:“陛下已经下旨,让太子监斩裴尚书和闫卓林,以给百姓交代。”
薛宴仁:“看来陛下对太子还寄予厚望呢。”
雍巳帝这样做,无非有两点原因,其一是逼太子,让他从闫氏和裴氏的围困中跳出来。
其二则是在百姓面前,将此事彻底推到裴尚书和闫卓林身上,以洗掉太子身上的污名。
但亲族被伤,闫氏和裴氏又岂会善罢甘休。
“春狩是个反击的机会。”萧长宴下意识向穆九歌,发现她正盯着薛宴仁桌案上的镇纸。
他想起了薛宴仁写的那沓乱七八糟的东西,眉心跳了一下。
薛宴仁也看到了:他又不笨,哪还会把写的东西压在那个下面?
梅尧臣的视线在他们三人面上转了一圈,没看出他们的内心官司,道:“若闫家、裴家真要反击,城外的五军营,陛下也未必能调动。”
边境的军将毕竟太远,紧急之下一时半会儿派不上用场,皇宫若真出了事,还得靠华京的守卫。
华京城如今的兵力主要有四大块,宫中禁军在江铭手中;宫城之外皇城以内的是羽林卫,在萧长轩手中。
第三块便是分布在皇城附近的五军营,但他们就如同现下的众朝臣一样,鱼目混杂,忠于谁的都有。
最后一块就是萧长宴手里的锦衣卫,可以在天圣到处乱窜。
穆九歌:“五军营里谁听谁的,王爷心里应该有数吧?”
他的锦衣卫本就是用来挖人老底的。
“听谁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主子这次选哪边站。”萧长宴起身推她,“王妃的梅美人身上还有伤,该修养了。”
穆九歌冷不丁听他阴阳怪气的,噗嗤一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