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巳帝瞥了眼萧长宴,开门见山问大理寺卿:“查清了?”
大理寺卿暗暗叫苦,他倒是不想去招那几个世家的不待见,可他能吗?
宸王身边的陆明言和宸王妃身边的沈云开,每日早晚来问进度,一日不落,比他给他老母亲晨昏定省都守时。
“回陛下,柳小姐吃食被动手脚之事已查明,请陛下过目。”大理寺卿递上折子。
雍巳帝看着手中的折子,御书房内不闻他响,片刻他抬首,脸上并未有生气或其他情绪,可见江铭早已将伙计的供词给他看过。
“如此说来,此事与宸王妃无关?”他问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暗暗揣测了一番雍巳帝的意思,但什么都没揣测出,只得谨慎回话:“回陛下,柳小姐吃食被动一事,与宸王妃无关。”
雍巳帝:“大宛人烧杀松景酒楼之事的进度呢,可查出我天圣何人参与了?”
大理寺卿瞬间惊出冷汗:“回陛下,微臣无能,只查出松景酒楼掌柜失踪,其他尚无眉目。”
雍巳帝神色不变,望着大理寺卿,声音夹杂了冷意:“松景酒楼是何人产业?”
大理寺卿:“……依在案登记,是那位失踪的掌柜名下的。”
雍巳帝又看回了奏折,殿内一时没有人声,陷入了漫长的沉寂。
……
侯府
“主子。”沈云开给穆九歌指亭外。
穆九歌转头一望,隔着两个火锅氤氲的白雾,冷不丁就撞上了静立在门外的两道身影。
青芜瞬时蹿起来,压低声惊恐:“主子,您刚才说连狗都不来,不会被听见了吧?”
白蒙蒙的雾气混着烟模糊了来者的面容。
几日不见,萧长宴的身形似乎又高大挺拔了些,站在他侧后方的柳雁回也一反常态的沉默。
穆九歌心下已有八分了然。
一阵冷风拂过,吹散白雾。
她视线隔着大半个亭子对上萧长宴晦涩深沉的目光,而后轻轻滑向憋着不高兴的柳雁回,不由失笑道:“过来吃点?”
青芜连忙拂了拂石凳,动若脱兔般蹿走:“奴婢再去换个热锅来。”
柳雁回先走过来,一屁股坐下,一看便是气的不轻。
萧长宴还立在原地没动,目光所及,穆九歌清冷的雪颜映着身后簇簇红梅,她就这么与冬日的寒意寥落毫不违和地融合在了一起。
穆九歌向热气腾腾的锅里指了指:“王爷,我今晚可就只管这一顿饭。”
对视几息,萧长宴终于迈了步子。
走的近了,才看见她脸上红扑扑的。
冻的?
萧长宴抬起手背在她脸上贴了一下,暖的,是被这咕咚咕咚冒热气的锅熏的。
“……你心大!”阴阳怪气的,他撩袍坐下,淡着嗓音道:“都坐吧。”
还是坚毅的脸、凌厉的眸子,但他今日显得格外的不平易近人。
没人想坐在这找罪受。
青芜给柳雁回端来新的辣汤锅,便拉着钟管家和沈云开另换了个地儿自在的继续吃去了。
萧长宴捏起筷子,给穆九歌挑了片薄些的肉,说:“今晚回王府。”
“陛下允我回王府禁足了?”穆九歌不冷不热地笑了下,从她的锅里给柳雁回捡了些菜:“你的辣汤锅还没煮好,先吃点清汤的。”
柳雁回见她始终平静,心里的愤怒不由也跟着平复了,问:“你怎么知道?”
穆九歌轻笑看她:“就这么两种可能,猜的。”
柳雁回看了眼垂眸下菜的萧长宴,又看看她,尽量的心平气和:“禅封对你做的恶,你杀他一千次都不嫌多,怎么能说你……”
她没说下去。
“心狠手辣?”穆九歌接了下语。
柳雁回见她不避着萧长宴,怒意又充盈了眸子:“说你腊月二十八在城外烧杀,引得大宛人不满,而王爷的锦衣卫没将他们收拾干净,才让他们有机会在松景酒楼先杀后纵火,肆意报复。”
听着十分有道理,连反驳都找不到底气。
柳雁回:“松景酒楼的罪责,现在全部归在了你和王爷身上。”
“驯狗么,可不就是这样。”穆九歌没什么所谓地把筷子塞到柳雁回手里,“边吃边说。”
从这件事就可以窥见,陛下对萧长轩当太子这件事没有半分松动。
而萧长宴和她在雍巳帝眼里,无论如何只能是听话、顺从、必要时用来背锅的狗。
唯一的不同是,现在雍巳帝是主人,以后萧长轩是主人罢了。
柳雁回怔怔地望着她,少顷,动了动唇:“九歌,你能跟我走吗?”
萧长宴厉目甩了她一眼刀。
“王爷艰难,臣女看在眼里,可九歌没嫁您之前,”柳雁回顿了一下,改口,“没来华京之前,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跟你走?”萧长宴瞟了柳雁回一眼,“你想带她去哪里?”
穆九歌觉得她该说点什么,然后她默默给嘴里送了片肉。
柳雁回:“去哪儿都好过待在这个糟心的地方,你看她,委屈的都不会委屈了。”
萧长宴生出抹危险的戾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柳雁回张了张嘴,半响,挫败地撇过了头。
穆九歌刚好把肉咽下,拾起话头转开,问:“你今日给陛下提回暮西的事了吧?”
柳雁回:“……提了,陛下允了。”
经过这么一遭,雍巳帝连疑心带膈应,又怎么还会选柳雁回当将来的一国之母。
“我们也算得偿所愿,别这么不高兴了,”穆九歌轻笑,“到时候九卿和你们一道离京。”
“这算什么得偿所愿,”柳雁回问,“我们走了你怎么办?”
穆九歌:“装顺从我擅长,陛下说不准很快就会解了我的禁足,再说,也不可能禁我一辈子的足吧?”
“挺好,”萧长宴放下筷子,“不乱跑,好好养你的脚踝。”
他这么一说,柳雁回也迟疑了下:“九卿的母亲和穆叔合葬是在后日吗?”
“嗯。”穆九歌方应完,便见沈云开走了过来。
“主子,裴家大小姐和闫家二小姐来了,说要跟您和柳小姐道歉。”
穆九歌和柳雁回对视一眼:“只来了这两位小姐?”
沈云开:“是。”
看来闫家和裴家是想把对柳雁回吃食动手的事,大事化小,归于女儿家们的争风吃醋。
萧长宴意有所指的说了句:“太后和皇后今日跪求父皇,说两家女儿不懂事,求父皇饶恕,父皇应下了。”
穆九歌眉心一动:“太后也跪了?”
萧长宴颔首。
穆九歌冷笑,母亲跪儿子,这哪里是求,分明是逼。
若雍巳帝抓着这茬不放,一罚一大堆,届时这些个女子所在的世家与他的矛盾也会更加尖锐起来。
现在这么轻描淡写地揭过,穆九歌觉得有些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