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宴仁手里捻出几根银针，眼尾又瞥了眼闫青云，发现闫青云也盯着那侍女，且在向前倾身，仿佛随时会动起来。
再看裴家，裴叔度与他的儿子裴君泽对视一眼后，向他微摇头，裴君泽便垂下眼帘，当做无事发生。
而坐在他前侧的隆安大长公主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对面的萧长宴和闫淑仪夫妇后，低眉转起了手上的佛珠。
“潜进来的人也有可能就在这殿中，别让除了锦衣卫之外的人近你和梅首辅的身。”
穆九歌提醒他的话果然应验了，薛宴仁想着若是她此时在这，看到这些人心怀鬼胎的模样，只要上面那位陛下没有性命无忧，大约也只会勾起抹凉薄的讽意。
就在这一众的眉眼官司里，说时迟那时快，侍女抽出袖中的短刀，劈手刺向雍巳帝的脖颈。
惊变来的突然，雍巳帝还在想援兵，根本没来及反应，只能怔怔看着那泛着寒光的匕首尖刺向他，惊恐从双眼里流露出来，他整个身体都僵硬了。
“陛下！”除了那么几个事先知情的，剩余所有人瞬间变色，有人疾声呼喊。
薛宴仁默默收了夹在手指间的银针，还顺势“无意地”压住了要扑出去的梅首辅的衣摆。
寒光眨眼而来。
江铭抬脚踢向侍女的同时，还有三个人直接扑向了雍巳帝的御座。
闫淑仪冲的太快，不仅将雍巳帝撞的仰起了身体，还撞到了江铭。
江铭此时恰好抬起了一只脚，只有一只脚着地，身子一歪，砸向了他侧边的徐美人。
徐美人捂住肚子惊恐躲闪，被江铭赶忙勾住御座扯住她。
然而，还未等他二人惊魂定下，萧长轩紧跟闫淑仪之后，更用力地扑向雍巳帝，顺带将江铭和徐美人重重冲下了御座高阶。
而闫青云直接冲向了行刺的侍女。
紧接两道声同时响起，一道是“噗呲”一声，刀扎进血肉的声音。
另一道是一声凄惨的叫声。
殿中一侧，侍女的刀刺入了闫青云的身体。
另一侧，杨崇安撑住了徐美人，但她神情痛苦。
“太医，快传太医！”雍巳帝大感。
薛宴仁和太医令同时站出，两个对视一眼，各走向离自己最近的人。
太医令号完徐美人的脉，道：“回陛下，略动了胎气。”
雍巳帝赞赏地看了眼杨崇安，松了口气。
薛宴仁收回落在杨崇安身上的视线，刚要伸手探闫青云的脉，却见闫青云就着侍女的刀往他身体里更深地戳了进去。
薛晏仁神色复杂：“……”
此举或许能保住他最后的体面。
随后，闫青云在侍女痛苦的目光中，拔出刀刺进了侍女心口，道：“我闫青云，不当反贼！”
侍女挣开他，眼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痛恨，大呼一声：“杀了狗皇帝！”
原本立在殿中的或侍女或小宦官又或者护卫，约有数十人瞬时冲向雍巳帝。
殿中骤然大乱。
闫青云抓着薛宴仁的手，气若游丝，“小心……小心……”
薛宴仁俯身在他耳边，听见他说：“宛贵妃。”
“父亲！”闫淑仪跑来抱住闫青云恸哭。
到底殿中禁军及各家护卫居多，未过多时，刺客已然被斩于刀下。
江铭过来一把提起被闫青云刺入心口的侍女，扯掉她的人皮面具，露出了闫贵嫔的脸。
闫贵嫔自知难逃一死，大骂雍巳帝：“狗皇帝，你杀了我父亲母亲，兄弟姐妹，你为人君不仁，为人子不孝，为人父不慈，为人兄弟不悌，为人丈夫无情无义，你枉为皇帝，我诅咒你……”
“杀了她，给朕杀了她！”雍巳帝怒极嘶吼，踉踉跄跄起身，夺过一个禁军的佩剑，甚至在江铭结果了闫贵嫔之后，还亲自给了她两刀。
可纷争远未结束。
不知何人突然大喊了一嗓子：“羽林卫反了！”
羽林卫是太子萧长轩的，雍巳帝反应了一瞬，便朝萧长轩怒声：“逆贼，都是逆贼！”
殿中的人纷纷往外跑，打斗的、保护的，乱作一团。
羽林卫分作了两派，一派杀要杀萧长轩，一派将萧长轩护进包围圈。
杀萧长轩的是被闫卓林一手提拔起来的副将，他义愤填膺道：“为人主，毫无担当，我等要为这样的人而战吗？”
护着萧长轩的回道：“侍主以忠，是我等本分。”
闫淑仪看到要杀萧长轩的，是太后的人，她一时不知太后要干嘛，闫家要干嘛，呆呆地坐在闫青云身体旁，看着羽林卫拥着萧长轩出了大殿。
未多时，殿内只剩了寥寥无几的人。
一个四五十岁的文官随着人群往殿外走了一半，又转了回来，愤恨地盯着闫青云的尸身，提起衣摆就要踩两脚。
却听见薛宴仁道：“他活的时候，你到他跟前耀武扬威，还算条汉子，可人已经死了，你在他尸体上蹦哒，不算本事吧？”
“话说武将不塌脊骨，文人不失风骨，你这？”
坐在隆安长公主身后的杜常连忙扯住那人：“张兄，过了，过了！”
被称作张兄的男子不忿：“你一个世家子知道什么？”
他寒窗苦读十多年，才终于考中。一开始分的差事是去吏部，却被闫家一个旁支替了。
后来辗转去兵部、户部，都被闫家、裴家、杨家这些或家族自家子弟，或门生关系压着。他做的事，别人换了名字充为了他们的功绩。如今他和杜常一样，还是个一文不值的令使。
说着说着，他一个大汉，竟抱起袖子在一旁抹眼泪去了。
薛宴仁：“……未知缘由，多管闲事了。”
他抬眸，殿外的打斗越挪越远，渐渐挪到了猎场。
“杨家心也不小。”他想起护了徐美人的杨崇安，向和他一起出殿的梅首辅道。
梅首辅：“才开始，不急。”
猎场的阶上，穆九歌正在迎战禅封。
就在此时，早就混进来的禅封的人也出来了，除了萧长轩，他们果然是无差别乱杀。
穆九歌用来挡在外围的五军营见到自家主子遇险，有一部分撤了回来，瞬时猎场最外圈的防守一整个垮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