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宴的脚微松。
佐罗终于喘出一口气：“是贵嫔娘娘。”
穆九歌目光一晃，漠然地道：“继续说！”
佐罗一点一点交代了他与杨氏生下穆九笙的始末。
终究还是因为血衣军侯爵和血衣军而起。
贵嫔娘娘见杨氏在府里对穆君诚生了情，便利用穆君诚的把柄，让他掩护佐罗，跟杨氏生下穆九笙。
然而穆九笙出生后，佐罗却不愿就此罢手。
又用穆九笙的身世威胁穆君诚继续给他掩护，这几年从未与杨氏断过……
他还在说，突然有疾走的脚步声传来。
随后一个小护卫利落半跪在萧长宴面前，禀告：“王爷，宫中来人，要佐罗。”
佐罗突然挣扎着抓紧萧长宴的小腿，道：“你要守诺，护本将的笙儿！”
萧长宴的脚方从佐罗身上拿下，雍巳帝身边的大太监兼宫中禁军统领江铭，就带着麾下进来了。
江铭五十来岁，面白无须，怀里抱着柄拂尘，行过礼，让手下带走佐罗。
却见佐罗一歪头，嘴里充血。
江铭连忙去掰佐罗的嘴，已经晚了。
佐罗咬舌自尽了！
“……尸身带走。”
江铭再看向萧长宴和穆九歌时，面上因佐罗的死而染上的阴云转瞬消散，变作了笑意：“陛下宣王爷、王妃也一道进宫。”
一切发生的太快。
穆九歌尚未弄清贵嫔娘娘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却又听江铭道：“昨晚刺杀王妃您的黑衣人已经撂了，他们是受罪妇闫氏，也就是先前的贵嫔娘娘指使。”
他算是卖了个人情。
穆九歌压下一肚子的疑惑谢过他。
上了马车，穆九歌的思绪渐渐沉了下来。
今日天微明的时候，沈云开明明说，黑衣人交代是受了闫淑仪指使来刺杀她的。
她抬眸向萧长宴明目张胆的挑拨：“王爷，你们锦衣卫主审过的人，进了宫就被改了口，看来挺没把你当回事儿啊！”
萧长宴睁开凌厉的眸，嗤了她一声，又阖了双目，但脸色却并不好看。
两人进宫后，奄奄一息的杨氏也被带来了，此外殿中还跪闫青云、闫淑仪父女，及一个脱簪披发的妇人，想必就是闫贵嫔。
几日不见，雍巳帝的精气神更差了，咳了好一阵儿才停下，问穆九歌：“昨晚怎么回事？”
穆九歌不知她们说到哪一步了，快速斟酌一番，便言简意赅陈述。
“回陛下，几日前，佐罗威胁臣以图带走杨氏母子，昨日臣趁着将杨氏母子从穆家族谱除名的时机，带他们回穆府，以引佐罗前来。”
“王爷帮忙擒住了佐罗，却发现还另外混进了两拨人，一波黑衣人冲臣的命来，另一拨劫持了臣的二叔。”
雍巳帝闻言，气的直将手中的茶盏丢出，砸在了闫贵嫔身上：“简直胆大包天，你们闫家人眼里还有没有朕，竟敢私下暗害朝中重臣。”
闫贵嫔笔直地磕在地上：“陛下，臣妾确实指使佐罗和杨氏生了穆九笙，也在昨晚指使黑衣人刺杀穆九歌，但并未劫持穆君诚。”
她不卑不亢：“是臣妾做的，臣妾认，不是臣妾做的，臣妾不认。”
雍巳帝被顶撞，气的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一旁的萧长轩和萧长宴忙上前，一个抚着背给顺气，一个给端茶润喉。
雍巳帝平复一瞬，指着闫贵嫔呵斥：“说，给朕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原来闫贵嫔是闫青云的堂妹。
十五年前，穆君霆成为南境军将领后，提交过一份南境军贪污军饷的清算账册，闫贵嫔的父亲因此被斩。
闫贵嫔这些年一直想要报仇，得知佐罗视穆君霆为劲敌，她因年少时认识佐罗，便筹谋了此事。
穆九歌听的直皱眉。
即便年少时认识，但她一介宫嫔，如何能轻易与敌国将军联络上。
雍巳帝此时倒是出奇的平静，问：“你如何跟佐罗联络的？”
闫贵嫔：“大宛每年都会派人来看贵妃娘娘，佐罗年年随行。”
穆九歌蓦地看向萧长宴，发现他也正目色不明地望着她。
雍巳帝的视线在他二人身上转了一圈，问：“贵妃也参与了？”
闫贵嫔面色坦然，神情平淡，声音中不夹杂一丝情绪：“臣妾不知宛贵妃知不知道，臣妾未曾告诉过她。”
雍巳帝又问杨氏：“你通过闫贵嫔认识的佐罗？”
杨氏因失血过多，整个人惨白如纸，眼睛往穆九歌面上落了一下后，道：“回陛下，罪妇不认识佐罗，罪妇是……被奸污的。”
穆九歌：“……”
杨氏这个说辞，也不知是在维持她最后的体面，还是在维护穆君诚。
不等雍巳帝再问，闫贵嫔已道：“臣妾不知佐罗用的何种手段。”
她的身上既没有表现出对过往的恨，也没有报复后的快意，更没有对杨氏的愧，活像一个没有七情六欲的人偶。
杨氏似被这样的她给刺激了，缓缓转头，看看她，又看看闫青云，最后望了眼垂着头的闫淑仪。
她晃晃悠悠站起身，弯着腰，嗬嗬地，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突然她抬脸，眼睛亮的渗人，声音仿佛泛着回音，森森然道：“闫家、杨家，我诅咒你们，不得好死，永不能得偿所愿！”
“疯妇，”上面一直沉稳安坐的闫太后怒声变脸，“还不把这个不知廉耻……”
“嘣”的一声，打断了闫太后的下令声。
惊变突发，只见杨氏奋不顾身撞向了身后的柱子，鲜红的血飞溅，她像一只落叶弹回，仰面躺在地上，血糊了大半张脸。
在殿中所有人脸上那漠然到残酷的面具终于被迫脱落，乍然变色的瞬间，萧长宴握住穆九歌条件反射伸出去的手，挡住她视线，将她按回了椅子。
尖叫，骚乱！
大约一刻钟后，杨氏已被雍巳帝下令送回杨家，柱子上和地上的血迹也被擦拭了干净。
只有空气中丝丝缕缕的血气，和殿中众人惊慌未全然褪尽的脸上，还残留着些许方才发生的事的痕迹。
穆九歌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前世她死时的场景。
身着诰命服，站在高台之上的杨氏望见穆九笙带人万箭穿心她，也只是用帕子掩住口，转过了头，不再看……
雍巳帝摆摆手，示意闫贵嫔：“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