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吃到苦头,还没真正入魔,便先感受到了心魔的可怕。
魔修界自有千千万魔修没错,人家也活得好好没错,但已然见到成连这先例,她绝不会再打这入魔的主意。
她有自知之明,她不擅克制,只是今此一桩便令她抗拒不能,她无法想象真的入了魔她……
大约会是下一个成连……
这么想着,再看眼前人,愈发真切的可怜来。
他目睹着她眼里变幻,看出她知怕了,便抬手,抚了一下她的头,“可还记得剑宗五世家?”
五大世家?
“当然!”她点头,不明白他为何提到他们,他们不是在说入魔么,等等……
难道……
“你是说……”
“嗯,”他目光平静,“五世家曾探魔血隐秘。”
她目里骤缩,脑中一瞬闪过什么,“他们,他们……”
“魔血养心魔,心魔控人心,”他说,“江湖大会时,他们曾道城外有魔修,可记得?”
“记、记得……”
那时他们还以此反咬一口,诬陷他们先对剑宗不轨。
但她想起这些,却仍难以想他接下来的话……
“他们不算说谎,”他道,“彼时,城外确有数人,身有魔气,已然堕魔,”他看着她的眼,摇头:“那数人,非我们带去之人。”
“他们入魔时候尚短,心智皆已失,一身魔气,却无己无智,只知听从命令。”
她艰难,“是五大世家……控制了他们……”
他望着她,徐徐摇头,“制造。他们制造了他们。”
“制造……”
她喃喃。
能明白这二字的意味,却难以想象,难以想象这二字用在活生生的人身上的意味,“他们,魔血,魔血……”
他温热的掌心包住她冰凉的手,“魔血为引。”
她眼里骤变,脑中全然连起,五大世家对魔修界出手,五大世家制造了魔修,他们以魔血为引,所以,所以……
“我一直,一直想不通他们为什么出手,为什么……”
魔血,原来是,因魔血。
因为魔血能制造出傀儡似的魔血,他们不知如何找到了隐秘的法子,于是他们盯上了魔修界。
很难说是为了覆灭还是为了抢占,抑或两者都有,她背脊一阵凉意,那些魔修,是剑修而来的,五大世家的意图,竟不只魔修界,而是——
她一直想不明他们敢以五家谋算一界的底气,现在想来,他们掌握了那秘法,整个剑修界都是他们的后备!
他们竟!
她骇于这些人的胆大,竟谋整个江湖!
骇然之下,更是想到,“那他们自己,他们……”她言语失常,想问他们是剑修还是魔修,方出口便觉荒唐,难道……还能不是剑修了?
偌大世家,招摇剑修界,若也沾了魔气可还了得!
但荒唐未起,便想到成连也曾隐于剑修界多年而未有人知,他都能做到,谁说五大世家又不能呢?
这两念到嘴边打了架,是以磕绊了下,一句话没能说完。
他仿知道她想到何处,“常行鬼蜮,难堪为人。”
他语气平静,眼底却似有一丝冷意。
她明白了,常常与魔血打交道,还制成了那等秘法,便是他们不想,也难以不受其影响,虽非魔,已似魔。
“魔血,竟……”她轻轻出口,既惊又后怕,“竟这般……”
五大世家彼时那样笃定,怪不得,怪不得……
他们是笃信那些人已成魔修,魔血竟能这般,让无心入魔的人,也被动入魔,且还是以那样惨烈的方式。
“我不入魔了……”她喃着,初时声音低低,而后声音高了,对他使劲摇头:“我不入魔了,不入了,太可怕了!”
要是单纯心魔罢了,还有这魔血在身内,谁知她会不会出什么岔子——要知道她某种程度上也是这个世界的异数了,断仙崖不死,被狗系统抛弃这种事都有发生,谁知还有什么小概率事?
彻底歇了入魔的心念,她抓着他的袖子一脸坚定的吸吸鼻子。
他声色不动:“不入了?”
“不了不了!”她使劲摇头。
“当真?”他含着笑,“与你说这些,本意让你多加了解魔为何物——我亦是查到这些不久。”
他是一脸特意说来给她便于她了解的模样。
但她可不敢应了,“不不,我不了,真不了,我想想,咱俩有你一个是魔修就好了——我当白身也挺好。”
……愧啊,早知魔血这般凶残,她在执行任务的时候……
多思无益,彼时的她怎会料到今日呢?
她在他身侧,微仰头看着他,已然打定主意,抓着他的手忽而:“可查到那是什么秘法了?”
“尚在查。”他道。
她神色不由正:“那是得,是得好好查,我总,总还不安,既秘法被他们所知,难保没有第二人,一旦……”眉间不觉拧。
他反握她的手微用力。
她回神,“出去了,我们一同查。”
他点头,温和:“好。”
这一正色,方才那茬便算过去,她见他果不再追究,心里悄悄松口气,她没了入魔的心,反对魔血更上了心——
倘若她入魔,还可以己身揣摩魔血,但如今不入,便只能从别处更多了解。
她引他入魔,任务也好什么也罢,终归是她,叫她如何不……
思及此便坐不住,“我们何时出林子,”说着摸摸肚,“我吃饱了。”
“嗯。”
他目光落她身上,身子微后仰,“不急。”
她已经站起了身,侧头一看他不起反坐得更舒适,“你!”
他伸手拉她,微用力就将她拉到怀里,她啊了一声,惊呼还未尽,便扑倒在他怀里。
他揽住她,墨深的眸吞没她要出口的话。
“不想我麽。”
一句落下,人已趴在他身上。
她嘴里的话全咽回去。
他眼中那么深,她心头一悸,而后便是酸酸的软。
“第五日了。”
“人说一日不见如三秋,你与我已有数十载。”
低沉在声音在耳旁,她又嗅到他身上浅淡的冷檀香了,心头梗着的关于魔血等等的正事,都在这声音和冷香里隐退了。
她深深长着气息,趴在他怀中轻轻嗯了一声。
怎会……不想呢。
她比她以为的还要念他。
这在她被黑气缠绕即近崩溃时清晰的感知到,她想着他,是遗憾竟不能再见他,这种强烈的憾和痛楚,盖过了她想他来救她。
那时她就知道,她也栽了。
没有什么执念,心魔,她也栽了。
长指抬她下巴,他令她整张脸都落于他眼中。
深色的眸凝视,他静静问:“想我吗?”
她欲点头,他却阻住她的下颌,“想我吗?”他又问。
她于是明白他的意思,他不要她点头,他要她亲口说……
“嗯……”她凝着他,眼睛细细描绘他的脸,从他的眉骨,眼睛,高挺的鼻和薄薄的唇,“我真想你!”仰头,亲在他下巴。
手已伸起,她轻轻触碰眼神描绘过的地方,“我有没有说过,你这张脸,极吸引我……”
他目里深涌,看着她,知道她话还没有止。
她触着他的脸,“尊主皮相甚好,好到令我一度以为跟你好是贪图你的美色,”她忍不住笑,看到他眼底深深,又笑意徐徐收住,“尊主定然不知,我险些撑不住,觉得大抵要交代在这里时,一时间想的你,却全忘了美色。”
痛不能再见他,忧倘若他知她身亡,她那时除却想念,心中最多的便是对他的忧。
那种忧让她甚至想起良久不曾再想过的系统,倘若系统还在,不知她能不能再领它一回任务,这回任务还是回到这世界……
他眼里深意撩动,她勾唇,吐气如兰:“我好吗?”
他眸光一寸不移的望着她,徐徐点头。
她却挡住他下巴,再问:“我好不好?”
是谓举一反三,学用了他的招式。
他眼里笑意微浮,倒也配合得很,“甚好。”
察觉到他笑意缓深,她凑过去便是又啄一口,环住他脖子,“我这么好,就容你再抱一会吧。”
他胸腔微震,是低笑的声音。
她在他耳边亦笑起,心里几不可察的徐徐舒了一舒,方才,她在说到她大抵要交代在此的那句,他眼底有冷意划过,虽只是一闪,仿佛一闪即逝,但她仍是……
不愿见他有那般神情,她只愿他是开怀的,放松的,是爱她和笑着的。
徐徐搂紧,林深无动,静谧仿佛世上真的只剩他们两个。
一时谁都没有再开口。
此时无声胜有声。
而后,一息,两息。
数息。
她趴在他颈间,“……尊主……”
“嗯?”他声音低醇如旧。
“……好久了……”
“嗯……”
她只觉胳膊似乎都有了麻意,额角轻跳,她是说要抱没错,但这个抱抱未免也太久了点!
“你还想抱到什么时候?”
他似乎沉吟了下,真的认真思考起来,她额角跳动,一下把人松了开,“够了!你还真琢磨啊,我们要干正事,还有正事!”
林子都还没出呢!
他被松开也不恼,抬目看着她,眼里一点讶,似乎还有一点点委屈,他就这么幽幽看她,“本尊亦不想,”他低低叹,“魔血作祟。”
她一滞,整个人语塞了瞬,眼见他眼尾那么一点笑意,她深吸口气,“云!休!厌!”
他终于笑出了声来。
她瞪着他,片刻也跟着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