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云容才……
那么笃信，又那么自然……
仿佛她做的那些是再寻常不过，而她注定会到他身边，其余为达到这个目的所做的事，便都算不得什么了。
她张一张口，仍难说出话来。
她从没想过，云容竟是被这般养出来的，想想一个人若自小接受的都是一个念头，想不相信不被洗脑也难。
更令她背脊发凉的是成连，她很难不去想那夭折的数个孩子，还有那最后剩下的一子……
“是成连……”她嘴唇发颤，看着他堪堪只说几字。
他没有否，只是更紧的握住她的手，“他已被心魔控制。”
心魔控制的人，便算不得人了。
既算不得人，行些非人之事，便亦能明了了。
她明白了他话中意，“心魔……”喃喃般，忽而蓦地抬眸望向他，圆眼里全是恐慌，他立时揽住她，“我不会。”
没有犹疑，他亦立时便懂了她的惧，“我不会，”他安抚，温声的，“晚晚为我担心了吗？”
“她，她说你……”她身子发颤，那个杀子成魔的成连，与击向云正天的他……
她仿佛又听见那一句诅咒似的，今我彼他，今我彼他……
他察觉到她异乎寻常的怕，亦察出似乎有什么是他不知的，谁将她吓成这模样？
“晚晚儿，”他唤她昵称一般，轻轻抬起他的头，“你看到了什么？”轻缓，“嗯？告诉我可好？”
她脸色发白，云正天的名字却怎么都说不出，她心知是相信他的，可是那心魔，竟令人变成那般弑子的怪物，成连毁了自己的子女，留下的仅存一个还被他养成实现自己执念的傀物，她又想起自己被那些黑气缠绕时的痛苦，心内的空洞仿佛又在出现，她还未有成魔便那般难以抵挡，若是成魔，若是成魔……
颤抖愈深，他柔声唤她，简直诱哄一般，“晚儿看到什么了？是我出了什么事吗？那是假的，我便在你跟前……”
他引他触碰他，她眼里惊惧难克，他眸底微深，她是在听他说起心魔，不，说过成连弑子，弑子，弑子……
“晚晚儿以为我杀了父亲？”
无须确问了，她骤缩的眸子还有蓦地一激的身子，他眼里的深色迅速涌聚，凝起，又徐徐的散开，终是化作无奈和心疼，“谁与你说的，嗯？不曾，我不曾杀他啊。”
他那般无奈，还带着丝丝受伤，仿佛她竟不信他，这亦是一件令他心伤之事。
她冰冷的身子仿佛徐徐涌来暖意，“你，你……”
“不曾，”他摇头，“弑父杀亲，这般罔顾人伦，我怎会？你若不信，出去我带你去云家，你见了他便知。”
啊……
她张嘴发出一声气音，陡然大大松了一口气，紧提的心陡然松落，这一下竟是稍加回缓才能回神。
待这般一缓，一回神，才注意到他受伤的眼神。
心里是陡然一惊，警铃大响，这才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他什么！
弑父杀亲！
多么骇人听闻！
她没信他……不，她怀疑了他！
在他的目光中她终于知道自己何等伤害了一个人……
要知道他从未在她面前露出过这般神情……
就算是那时她执行任务，不得不“背叛”他投向白蘅，他也没露出这般神色，都只是眼神阴郁，仿佛“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若不珍惜不回来我身边，本尊一定让你很惨”，也没有这般……
“我……”愣一瞬，她立刻，“我不是不信你，对不住！我错了……我真是被成连的事吓到了……”
她连忙挨近，主动环他的臂，并不钻到他怀里——那样太不郑重了，就好像她撒娇带过此事一般！
她只看着他眼睛，恳切的跟他道歉，并把云容彼时给她看那幻相……
姑且称为幻相，“我看到你……对云家主出手，所以……”
他眼神微落，分明没有说话但一脸“所以你就信了吗”的受伤，细看还有那么一些委屈，仿佛是个玉一样脆弱的公子。
她赶紧，“不是不是，我没信，那会可没信她！”
这是实话！她可没哄他！
她打叠起千样恳诚，只说都是因那成连和心魔之故，又把她先前遭受的黑气藤蔓，还有她心里的变化说给他，“我从前都不知，那黑气，应当就是诱我入魔的东西吧，我只被它们缠了一缠，便觉得……”
她拧眉，也不知怎样形容，斟酌了下说：“就觉得我不是我了，更可怕的是，那是不那么认为——我仍觉得那就是我，即便是引诱我堕落的声音，我也以为是我自己，可是清醒了再想，怎么是呢？”
人都有善念恶念，寻常人的她更是，很多时候善念恶念共存，她不能认为只有善的她是她，亦不能觉得只有恶是她，只有善恶共存，现在的这一个才是她。
“我险些就被带偏了，现在想想那也是心魔在作祟吧——它最可怕之处恐怕就在此，令人变亦不觉。”
分明已被它所扰，被它所掌控还不自知，她想成连到最后，死遁那之后的事恐怕就是此了。
到最后养育云容的，其实已经很难说是一人了。
她想到此，不觉又微微的怅，捧着他的手，“我知了它的可怕，我难以抵它，就以我度你，以为你也难抵，是我狭隘了，你不要与我计较，嗯？大人大量。”
他纵万般的气也消了，何况他本是逗弄，此时看着她柔软湿润的眼，眼里满是他的模样，他心中知道，他或许已被心魔诱了，低头，他在她唇前微毫处，气息温热，他不在近前，只任那呼吸扰她。
她呼吸微窒，他的气息离她这般近，他什么都没说，但……
她闭眼，一下挨近，说不清是撞过去还是亲过去，在他唇角碰了下，然后分开，“行……”
行了嘛……
话没说出，只觉他大掌覆在她后脑，压着她加深这个吻。
她眼皮颤颤，到底放松身子，她感受到了，他的安抚。
他感受到了她的恐惧，每一分缱绻的气息和温柔的亲吻都在安抚她，他没有用言语，却让她感受到，他在告诉着她，他不会成为成连。
他与成连不同，他永不会……囿于心魔。
她心底的余悸终是被抚平，在他缱绻的吻里消散，她的神情亦柔缓下来，这一刻无有杂念，只有轻轻回吻他。
一吻尽，她伏在他怀里喘息不稳。
两颊热烫，她的手不知何时搂了他，小手在他腰际摸来摸去，他才系起来的衣襟微微散乱，她的一只小手不知何时钻进了衣襟，他肌理微崩，眼底暗深。
她色令智昏，美色当前迷了心智，没看到他眼底的深，两只手还愈作乱，他低眸，声音染了暗哑，“不怕了？”
“……嗯？”她反应慢慢，在他紧实的侧腰抓了一抓，含混的应一声。
他低沉的声音里危险更甚：“不怕疼了？”
她迷乱的神智清泠一瞬，一瞬神智归体，再看向他的眼神已然清明，“不！不，疼还是怕的！”她立时，那作乱的两只手也收回来，极力不看他眼底的暗光，抚一抚他的衣，把衣襟再给系起，口里小声着，“你先亲我……”
所以哪里怪得她嘛，谁叫他亲她的。
“我可没什么定力，”她嘀嘀咕咕，把罪过都推他身上，还望他一眼，“下回不可这么亲。”
他似笑非笑，衣襟被她重新系回严严实实，她余光瞥一眼自己的衣，发觉始终严严实实，虽然外裙没了，但中衣里衣都穿得好好，他们两个分明穿得差不多，但她……
莫名觉得比他少了衣裳似的。
他一眼威力巨大，她自觉挪了挪屁股，“我还想入魔来着……幸亏没成……要是成了，我肯定是个色魔……”
话出，她微一僵，下意识抬眼看他，“我……”
说漏嘴了！
人说美色惑人，果然如是……
她本没打算这会儿说这事，毕竟眼前当下，最紧要的还是从这鬼地方出去，她原想着回去后再坦诚这些，到时她可以细细缓缓，以一种委婉的方式说给他，谁成想……
“我……我是说……”
她张着嘴想解释，但一眼望去他唇上微润，仿佛还有方才缠连的痕迹，她喉里的话就滞住了——
刚跟人这样那样，实在说不出糊弄的话。
心底里那点良心占了上风，“好吧，”她语气低下，认命的，“我是想这回事来着……”
抬眸观察着他神色，“我从前好歹也是天赋斐然，做剑修做得极好，当魔修当得也不差，这不是阴差阳错才没了法力，现在一介白身，我便想剑修、魔修我总要当一个，剑修眼下是不考虑了，那我考虑入个魔也能说得过去嘛……”
她这么说着，内容里恍似是没什么问题，还颇有些道理，然说话的语气却是越来越低，越来越底气不足，再加她不由自主频频瞧他的眼神……
好嘛，她自己早也清楚——这事全不似她话里那般道理丰富，她自己……且心虚着呢。
心底里早也知他得要生气。
说到末了声音愈低，在他的视线里渐渐吞了声，“我……现在不大想了嘛……”
声音低低，带了一点示弱的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