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这笑没有多久。
“你……”她看着他加在树外的结界,结界不大,从她所在的地方往外两丈左右,在她说做正事之后,他就在她周围织了这么一个结界。
她看着这结界,觉得预感不甚太好,“尊主大人这是何意?我觉得我需要一个解释。”
他织完这一层,随手探出一份力检查外面的结界,闻言老老实实:“晚晚小姐令我做正事,此便是正事。”
“要出林子了?!”她立刻扬了声,心里却蹦出一句果然,“要做什么?怎么做?你不打算带我?!”
最后一句,才是她不好预感的源泉——她发觉这小小的结界是单独给她设的,他似乎打算将她留下。
他探出外的力没有收,闻言亦没有否,仍旧一副和声和气姿态,解释:“要出林须先往一地,此地甚遥,我往返一人可快,”他拿出那乾坤袋,“袋里有吃食果子,我保证不令你肚饿便归。”
她看着那乾坤袋,又看他一派真切的面容,神情似乎与方才一般无二,但,“我要去。”
他似乎不意外她的话,亦是望着她,“我很快便归。”
她轻轻眯眼,“那么远啊,”说着接过他手里的乾坤袋,“正好带路上吃。”
他这下露出无奈了。
她仿佛看不到,收拾那袋子,把他落在地上的外袍捡起抖抖不存在的尘,“我不会拖你后退,”她说,“有那么远的话,我不跟你到近前,只在外围,”她眼皮微抬,拿手比划出一个小小的距离,“我就在离你近些的地方。”
总归,比这里近就是。
她有自知之明,出林子,定不是一件易事。虽他一直如常,但此林如此诡谲,她万不敢小觑,只盼望他可应对,而她亦不拖他后退。
她还没问出林的方法,已然定下此念。
乾坤袋收起,将外袍递给他。
他看着她毫不退避的眼,终究,似是微叹了口气,他收散了那方结界。
她眼里立刻神采起,他接过她手里的外袍,一道洁力,外袍簇然若新,他将外袍披在她身上,“届时,不可任性再近。”
他的外袍于她宽大,她从袍里露出细白的颈,强调:“我不是任性!”
他看她一眼,似笑非笑。
“真的,我只在你外围,人家……只想离你近些嘛。”
当然还有,她若不在,他在那时经历了什么恐怕又是一言带过。好比他说的如何找到她,三言两语轻描淡写便过,但她知道……不是那么轻易的。
他笑一下,倒没拆穿她的心思,只是将外袍给她穿上后,在上面似乎加了一层护持。
她看到他这般,亦小小的松一口气,还以为要磨缠一会儿才会答应……
这么轻易答应的话,是不是说明或许没有她想象的那般危险呢?
既不须将她留在此,那么出发起来便快速得多,她披好了外袍便已准备好,他亦没带她下树,只是一手揽在她腰间,法力驭起便离了那树干。
她小小惊呼一声,用力抱紧他的腰,“我们要飞多久?”
“不多,”他声音传来,似隔绝了飞身带起的风,她感觉缓如在地,便听他说:“半日。”
半、半日?
她一下抬起头,却听他说,“届时你稍待,总不会太久,我便来接你。”
她才反应过他说的并不是到达此行的最终目的地,而是安置她的地方。到安置她的地方,他驭飞这般快的速度,且是半日。
“你呢?”她不禁,“你要多久,放下我后还要多久?”
他微侧头,似乎算了下,“不多,至多一个时辰,”说着微低眸,看着她染上紧张的眼,不禁印了印她额心,“我亦不舍将你置太远。”
这一句轻轻低低,她心中微缓,果然被安抚到,眼里的紧张微微褪去。
他们行的并非林子上空,而是在方才树干差不许些的高度,此处离地已是遥遥距离,她仰头望去,其上的树干却仍高耸,树冠遥遥,不见天日。
他飞得极稳,虽快,却不曾让她磕蹭到一枝一叶,细看却是他们周身仍有一层结界,这层结界让所经处的枝叶皆未至先避。
她再次松口气,如此如入无人之境,他果然……不会受制于此……的罢。
这口气再次松下,她才找回自己的心神,问:“我们要去的是何地?”
他望她一眼,见她神色已缓,“中心,此林中心地。”
“要怎么做?阵法开路?强破结界?”说来她也察出这林子外似也有着结界,到了这会儿她才惊觉自己还未问这林子,只顾与你……
赶忙:“这到底是什么地?我们卷轴看过的成连的密林,可也是这里?”
云容能找到此地,怕不是偶然?
如果这是成连少年长成的地方,那么云容把她送到这里便不奇怪了。
也就不奇怪这林子为何诡谲——成连修得那般法力,他长成的密林定也有些不凡,不然他早就被外头魔修觉知,在他没有长成时恐怕就要陨成他人败将。
一定是林子僻远,且有端倪不为外人知,所以他才得以长成至斯。
“禁林,”他眸光微远,低眸望下时却已如常,他说:“此为魔修界禁林。成连,的确修于此。”
还有他的母亲。
她一滞,亦想到了。
或许成碧与成连相别甚多,她在想到他们一人时,总会下意识将他们分开想。
他笑一下,“禁林外确有结界,晚晚儿聪慧。”
她望他,过了会方嗯一声,“……禁林,那岂不是,”她抓一抓他的衣襟,“石兰他们能不能找来?”
他想了想,“大约不能。”
“不能啊,”她有些失望,“我还想等他们找来,里应外合,你在内,他们在外,两相驭法能轻松些,我其实……也不那么急着出去……”
他略微低眸:“我却不想。”见她望来,他道:“英雄救美,我愿独矣。”
她一顿,万没想到……“我正经说呢……”所以尊主大人您也认真点好嘛?
他低笑,看到她瞪圆了的眼,“我亦说真。”
好吧。
她不该跟这法力高了不起的尊主大人聊这个,小小翻他一个白眼,听到他闷闷的笑声,她幽幽:“反正你在我心里是独一的大英雄。”
他笑声微顿,她已然换了话题,“说来,陈折芳……他被捉起来了吧?”
话题转的太快,他顿了一下方调整,“嗯,捉起了。”
她神色有些复杂,云容的话,说陈折芳对她妄想之类,她其实并不信,主要她和陈折芳的交集,第一面便是他哄骗她打算弄去卖掉,她坑回来,他又被牵连到了矿场,后来她成了他主子……
半点跟风花雪月,甚至一点妄想的点都没有。
她不信,但到底知他被云容所控,思来他大约不会放过他,不管有意还是无意,他“助”了云容都是事实,顿了下,“那……回去了我先见见他再……处置吧?”
他目光微动,点头应许她。
她肉眼可见的松口气,又趁热打铁给十二“求情”,说云容法术诡谲,十二难防也是应当,并非她主动失职,如果因为这个就狠罚她,她自己心里那关也难过,“……再说把人打了伤了,还得用药让她恢复,与其费这个功夫,不如让她狠狠练功,功法精进了才好好保护我嘛……”
她理由甚多,他听在耳里,他没有说陈折芳已近死,云容将他伪作她,为的便是迷惑她真正所在,陈折芳需要死,是云容为他安排的路。
不须他动手,他亦活不久长了。
云容定与她说什么,但她似乎没想到,或者说,在她的选择里,下意识将这项去除了。
眼底柔和,他徐徐点头,应了她为侍女求情的话,看到她露出笑的眼,他心头柔软一片。
仁善是活不下去的,在魔修界。
就让他为她守出一片净地吧。
他亲一亲她的眼角,仁善也好,妖女也罢,他唯愿她,事事遂心,万般如愿。永得喜乐。
她心里高兴,又觉愈近林深处愈要话多,知道是紧张难消,到底忧心即将到来的事,便继续问他这禁林外的结界有何不同,又说既是禁地,他们在此破结界会不会影响外头,说来她还不知这里为何为禁地。
他道,此地为禁地是代代相传之事,因此地魔气诡谲,便是剑修在此间也容易被诱入魔,寻常魔修入内,更是常常被引魔性大发。
他目光垂落,她随着看去,地面一闪而过,她看不清,但能想象地面的样子,纵横交错的根脉,厚厚枝叶,了无生息,隐隐而漫的黑气。
“是……那黑气罢。”她低低的声。
他微点头,“魔气至初,便是那黑气。”
原来……如此。
黑气滋出了魔气,魔气源自于此。
他眸底暗深,不知在想着什么。
她道,“会……有不好么,强行破界,外面……”
魔修受影响那般大,若以此引得外面大乱,她心思微沉,非是圣人,她想出去,想活着,但……
“不会,”他收回目光,眼底暗深已经不见,看着她温和而又含笑,“魔尊向你保证,魔修界不会大乱。”
她在他的目光里渐渐定下心来。
是啊,他是魔尊,他总不会带头令魔修界乱了。
这般想着,她慢慢点头,松下这口气来。
离此地遥遥数远的城主府外,聚集着一群魔修贵族,他们正将石兰围堵在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