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恍思,以致她被他送回寝殿还有恍惚,模模糊糊与他道别,模模糊糊摸回殿里,她挥手让十二退下,自己一人坐殿中,心中比下午独坐还要迷茫。
彼时,她因着云容的遗言不能平静,好容易打开那布包,里头空无一物,她终于将布包示给他,怎奈何……
她却突然惊觉了自己的自欺。
那一瞬,从骨的冷意,她立在窗前,看着窗外深深浅浅的泽雾,存在,就是合理吧?
是,合理的吧?
魔修界千万年,她不信无人想过这个问题,在这个泽雾笼罩的世界,大家都是被欲望裹挟的人,各色欲念交织的执,执过甚,便成魔……
她从未质疑过这个世界的存在,直到……方才那时。
那人同她说的,魔修少有善念,她在那一瞬里竟对这个世界的存在产生怀疑,一个少有善念的世界,可……存在吗……
遍体一寒,“不,”她用力掐一下手心,让自己赶快从这情绪里抽离,“要冷静,不要怕,怕也没用,秦晚晚,仔细想想……”
想想系统曾经说过的话……
她微微闭目,系统消失前的一幕幕眼前划过,不对,不是这些,往前,再往前……
回到最初……
她最初来到这个世界,呱呱落地,成为秦家的女儿时,最初的那时,系统与她如何讲述这个世界?
她极力回想,想的眉间皱起,想得额上汗都沁出,却只得出一个心凉的结论:
系统,不曾与她揭示这个世界……
她脸色发白的意识到,从一开始,系统就将她往“任务”上引,让她像通关一场超真实的大型游戏一般,在这个世界“乐在其中”,以致她从没想过,这个世界……可能的不合理……
这个结果让她再次身上寒意生,她只能告诉自己,这是全然不同的世界,剑修魔修,御剑还能修仙,不可以她的“常理”度之。
而云容的话……
低头,她拿出那块素色旧布,盯着上面的空空如也,她徐徐,浮出一个念头。
这一夜,睡得不安稳,她几次梦到云容,梦里她的话成真,她偶然一次危险,就引得云休厌魔气大变煞气四溢,他杀了一城的人,所过之处尽皆屠尽,梦的尽头是白蘅,望不到尽头的白衣修士,斩妖除魔的声音震天动地,“不……不……”
蓦地,从梦中醒来,她喘息急促,好一会才清醒回神,身上的不适感传来,才发现已经汗湿满身。
“只是……梦啊,”她轻声安慰自己,只觉昨夜忧思太甚,现在连噩梦都那么真实,“不要虚,事情还未必到那一步。”
安抚完自己,她搓搓脸下榻,此时天还熹微,看着时候尚早,她也没了睡意,先到妆台看了看自己脸色,待脸色好些了才开口唤十二。
门外,十二的声音些些沉哑,她与往常一般进来侍奉。
晚晚夜里出了汗,洗漱的时候就一起洗了个澡,用了府里新来的香料,把自己弄得香香喷喷才出来。
“香不香?”特意在十二面前旋了一圈。
她不愿让那情绪侵袭自己,做这些事便好像那些不好的事也没有那般可怕了。
十二木头脸对着她,她可不懂玩笑讨好,听她问便认真嗅,答曰:“九穗,车芝,朱荷……”
“等,等,不是叫你答啦,”晚晚乐得笑,“你闻着像什么,像不像一种糕点,我怎么闻着……咦,你脸上怎么了?”
她忽而顿住,这会离得十二很近,她看她的脸,“你……”
十二面无表情的任她盯看。
她又咦了一声,“你的脸……”是有哪里不对吗?她刚分明觉得好像不大对劲,但这会看来赫然还是从前的模样啊,她盯看一会,也在十二大佬面无表情的眼神里败下阵来,“没,没什么,我看错了,刚没看清……”
十二的相貌,很有辨识度,薄单的眼皮,骨相明晰,个高,瘦削,在这个世界的审美不是主流,但放在她那个世界,绝对是高级感的模特脸,更何况她天然的冷淡气质。
晚晚借着这话又连看她好几眼,欣赏完了超模脸才心满意足想起正事:“尊主今日干什么,还要出门吗?”
十二一直任由她偷看,期间眼皮都没动一下,闻言,“要出。演武场。”
还是演武场啊,她点一点头,整好衣袍往外去。
这个时间不必问,他一定起了——他此人,说来繁花盛锦里生活的,从前看似恣意,实则克己,反正晚晚以前与他相交,熟了才知他对自己的自律,譬如糕点,他有自己偏爱,但即便是最喜吃的,他亦不会放纵自己,从不会像她一般,喜欢起来便放不下。
因而其实,她是有点崇拜他的,在最初的时候。
现在嘛,这些就都变成欢喜。
她想着,脸上带了自己都不知的笑意,到殿外时,果然石兰已经守在外了。
石兰看见她像是惊讶,“晚晚小姐?”他迎上来,目光不着痕迹的扫过她身后跟着的十二,“小姐今日好早,来寻主子吗?主子已起了,正看书呢。”
一番话说得自然如常,晚晚便没注意到他打量的那一眼,她也已看向殿门里,听他这么说,口里说着:“是啊,今天起得早了,尊主已经起了啊,那不劳兰大人,我这去通禀一番。”
说着提裙上阶,说话间已跑到殿前,只是一抬手还没开始叫门,殿门便自己开了,“来了便进来。”
她笑得一下更深,越过门槛跳进去就潦草的蹲一蹲,“给尊主大人请安!”
“免礼。”
殿里燃着灯,仿佛还有他独有的冷檀的气息,她听得这一声,人已经往里头去。
窗前有长案,案上有书,他便在那案前,手握着一卷书。
此时时候尚早,他穿的是月白里衣,外面披一件深色外袍,披发散着,拿书的手因着微抬,里衣的袖子落下一点,露出骨节微显的腕,那一圈手腕上,一条五色细绳,像黑和白里点进的一点红,分明只是一点,却存在那么强烈。
她一下就看到了那点斑斓。
心头也像开了花,斑斓绽放。
“尊主大人好勤苦,”口里的话像含了糖,她想她现在的眼神一定腻歪得甚,手脚不听使唤般,走到他近前就凑去看他的书,“你看的什么?”
他由她动作,将书脊给她看,她才发现是一卷经书,“大早晨看这个,”她是没那个悟性的,也没耐心看这些,但她的尊主显然道行跟她不一样,从前在云家她就见他看过,那时还嘀咕过他不会看破红尘最后修无情道去了,念头这么一闪,她眼珠一转,“哎……这个书好,经书好,高深,得悟,你得看,这值得研读!”
她还不知魔修到底怎么一回事,但经书总归教人放下,与执念成反,所以,看这个对他总没坏处?
梦里的事想起她还心惊呢!
这么把书又塞回去,他也顺着她拿回,“嗯,晚晚说的是。”又看着她转来转去的眼,“今日怎这样早?”说着端出一盘糕点,还配有一盏清饮,随意的将书卷挪了,把这些放到她面前。
她已经占了他的位,在他的书案吃起东西,边吃边捉了他一只手,一只手把玩他腕上的无色绳,“你这里还有糕点,让我猜猜,特地给我准备的?”
她笑得眼都眯起来,他也不反驳,擦一擦她唇边的糕点渣,“是,你要如何谢本尊。”
“哇,你都是我男朋友,吃一盘糕点要好处,尊主大人好小气!”
“本尊小气且锱铢必较,献殷勤必图回报。”他一点没迟疑,如常坦然。
但,怎么说呢,他越这么坦然,越是……一股斯文败类的气质……
她不知怎么形容,反正瞧着心都乱了,手背拂过嘴角,然后拉下他的脖子在他嘴角亲了口。
他眼里浓色愈甚,在她亲完一口要退时,箍住她加深了这个吻,她唔地一声,反应过来微软了身子,抬手轻轻环住他。
这是清甜的甜蜜的吻。
等分开来,她双眸水润气息不稳,趴在他怀里心跳如雷。
他的手抚着她的发,一下一下,掌里的温度似乎要灼伤了她,“你心跳也好快啊……”她忍不住,小手摸索他胸膛。
他喉里似乎很低的低吟一声,捉住她作乱的手,在她抬头又要撩他时,低头在那小手亲了亲,她口里的话便顿一顿,方才与他亲在一起还没这般,但这时对上他的眼就要被灼了似的。
她轻咳一声,脸热热得避了,“你……”
“嗯?”他声音从发顶传来。
“你今日要出演武场吗?”
“嗯,”他微低头,“想同去吗?”
昨夜的话两人都没忘,她说好了这几日乖乖在府中待着,这时闻言也摇头,“不了,你们演武我也看不明啊,我也没法力,我就在府里,”她说着伸头,从他怀里看他案上的书,“我看看书吧。”
“看书?”
“是啊,府里的书阁好像我还没怎么去过,我在府里待得还有好几日呢,看看书说不定找到有趣的,”眼神微动,她把自己心思都藏在眼底里,“行吗?行的吧,你让石兰带我去,我今天就在书阁里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