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地结界被破,整个魔修界为之震荡一瞬。
无数魔修在这一瞬没能反应,待这一息过去:
“刚怎么回事?”
“你察到了吗?!”
“魔气,我的魔气大涨!”
“不,我失了魔气!”
无数魔修回过神,那一息的震荡是真,有人在这一息失去魔气,有人得到魔气,失去魔气的大怒大骇,得到魔气的大喜大悦,于是争斗很快而来,那些魔气大涨的,很快将魔气减弱的魔修战落,这些变得更强的魔修向着更强进发。
争战无休。
而不是寻常魔修的贵族大家,察到这不同寻常的变化却是思虑更深,他们都想到了追究缘由——因何?
经年从无有变的魔气,因何突变?
发生了什么?
是剑宗攻击?还是主城……发生了什么?
一时窥探无数,魔修界陷入另一种混乱。
云休厌立在魔林。
耳边,仿有无数声音。
“……你杀我,你敢杀我……”
“兄弟,对不住,谁叫你变弱……”
“查到什么?主城那位……”
“……见到了,那位石大人,对,那位身边的那位,一切如常,尊主小闭关……”
“那是因为什么,为什么会……”
无数的声音,窸窸窣窣,混成一股混沌难辨的奇异的音,云休厌听出了,这是整个魔修界的声音。
魔林混集了整个魔修界的声音。
这就是魔林禁地。
他目无神情,扫过无数藤蔓和粗壮的枝干,空气中泽气甚甚,这里,没有生气。
或者说,活物。
凡活体,必有生气,然他在此林却察不到。
他放出修力,修力如水流如海,如尘入土,放出便消失无踪。
他合掌收力,提步,然身形未动,便有另道声混入耳,与那混杂窸窣的声音相较,此声浑浊,如同老朽之音,没有清晰的人语,像这密林的低语,声音充满威吓,那弥漫的泽气如配合这声音,诡谲如漩,藤蔓挥出爪牙,仿佛喝退闯入者。
他的身后甚至徐徐现出一路,那路正是从此林离去的路。
他眸底深谲,提步便前,但眼前突变,竟是那原在身后的路突然出现了身前!
不许他前行么?
他目微扫,但见四里八方,凡他能见,都变成了同样的路。
他眸底暗深,是森冷的漠,“让开。”
呼号的声愈甚,仿佛在他耳边,“归去——归去——”
“吾之子,界之主,不退则殒——”
“归去——速归去——”
他嘴角扬起无尽冷意,隐了他的人,却想令他归?
无视这声音,他五指展开,掌中一道无形之鞭,法力暴起,而周遭的幻路似乎察觉到他的暴起,它们无形化去。
是退去了?
不对。
他蹙起眉,敏锐的察觉到不对,这些幻化之力并未消失,它们,仿佛是往另一处去了。
地上,渐渐滋出黑气。
黑气一出便消散,仿佛无形散去,但——
他愈拧眉,这些黑气不似凭空产生,它们仿佛随那幻化之力,但这些东西不攻击他,是放弃……不,不是放弃。
他脸色难看,这些东西不是放弃。
“归去——”
“速归去——”
“无你所求,无你所寻……”
浑浊的声音印证了他的想法,这些东西,去寻她了。
它们“聪明”得很,它们察到了他进入此地的目的,所以,去解决她了。
他一瞬里眼底阴暗,暴起的法力毫无犹疑,魔林中两道无形力仿若蛟龙,一道无形起,一道迅速将其吞灭,两道力角逐之下互不相让!
耳边杂声更甚,却是魔林之外魔气又在陡变,是魔林给他的告诫,在告诉他这之外的魔修界因他所为受到怎样影响,他置若罔闻,魔气至盛中,恍若修罗。
黑气不停变换着,密林藤蔓仿佛活起来,他闭眸封耳避知,迅速逐出的力仍在吞噬那黑气,但另一面,他感知着……
没有她的气息,这魔林仿佛连她的气息一同吞没,他不知她身在何方,但无妨,他已身在此间,只要知道她在其中……
蓦地,他身上金气微微,在无边魔气中,金气最初微弱,但很快变得清晰,魔气从身向外,金气从外向身,极快凝入他体内,他眉间几不可察的蹙,除此外别无反应。
魔林遥遥另一处。
秦晚晚在无边痛楚里神志已有恍惚,是……她恍惚出了错觉么?
为何,身上痛意仿佛,仿佛在消失……
蜷缩地上,她弓身成一团,因着痛楚而发抖的身体仿佛停止了颤,是……错觉吧……
她无神的睁着眼,连翻动眼眸的气力都没有,这一波痛楚来得太甚,她有几瞬几乎以为自己撑不下去,如同现在,身上痛衣仿佛消除,气力仿佛在缓缓归来,但她一时无法辨别到底是真的如此,还是她痛到极致产生了虚幻……
就好比回光返照……
她艰难的想起这不吉利的词,她不知她现在是不是到了那时候。
真……不甘啊,就这么死在这破林里,被找到时肯定都腐烂了,她面上现出绝望的僵硬,只觉难受得很,亏心得很——
她还没云休厌好好在一起!
早知这么早就玩完,好歹圆房!好歹跟他圆个房……
“嘤……”
她发出一声委屈的嘤咛,同时身子扭动了一下,而后,她僵住了……
这……她能动了?
是她在动?
无神的眼里迅速爆发出光彩,她不可思议的低头,的确是她的手脚身子,她收动手指,手指那削骨般的痛意没来……
是,是真的……是真的!
几乎立时,她撑地而起——这起身的动作这么快这么猛,但就是没有痛意!
她再伸手,再摸自己的脸,舔舔口唇,嘴里咬出的伤没有了,感觉不到痛了,脸上的血还有,她方才流出的血,但血下却没痛疼,她坐在地上,只觉全身的伤和痛不翼而失,若,若非要说有什么感觉的话,唔,一点疲意?
大约连日来在痛中,不停走,几乎无休无睡过,所以疼痛伤口不见后,这一点疲累便露了出。
但无妨,这算得什么?!
这比起疼痛简直小毛毛雨!
她激动难抑,站起来简直感觉重回人间,原地跳动几下,她脸上的狂喜微僵,“这不会是……”
入了魔吧?
受尽折磨后,突来的幸福总是让人生疑的,她脸上微僵,好在细细体察后,她也没什么能使出法力的迹象,她还是原身原样,既没有魔修气也没有剑修气。
她就是她,这修真世界不一样的烟火!
心情大畅,她片刻不耽搁,向着一直去的东方——如果那真的是东面的话,连日来,她坚持往一个方向跑,这样跑出的可能性更大。
林子总有界,她就不信到不了边!
她不浪费一点时间,发足狂跑,边跑才有心思想缘由:
是觉知到她快到极限,怕把她一下折磨死了?
但,这林子有这么好心?
她想起云容,那死而复生,不惜以替身死遁的女人,她不认为她有那样的好心,能明知她在这里不受折磨还将她送入,所以……
是他……
她的男朋友,势必做了什么……
他抓到云容了吗?
他知道她在此间了吗?
她最快速度跑着,胸腔里难受得仿佛要炸裂,但她不想停下,不想放慢,她快些行动,愈离林边愈近,他定愈容易找到她……
她迫不及待,万般心切的想要见到他。
但没能跑太久,她直觉大约有一炷香的时候,黑气悄然而至,无所不在的藤蔓悄悄向她伸出,它们在她脚下横亘,她一下收脚不及,被突来的阻挡绊住,“唔——”
一道闷哼,整个人几乎向前栽滚,她闭眸反射性的环住自己,以保护脑袋的姿态跌滚在地,一声痛哼,心里咯噔一下,又……要来了吗?
几乎同一瞬间,那熟悉的冷意和痛苦,但她面色冷凝,她有数次和这东西争斗的经验,遍体鳞伤时尚能赢它,不至于现在抵不过它!
心坚如铁,她如同战士般英武,武……“呜……”
去他大爷的!还是好疼!
而且恢复过之后更疼了有木有!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心里一道咒骂,骂骂咧咧这该死的林子,但下一刻,身上缠绕的黑气微缓……
不,不是黑气微缓……
她怔一怔,心底里那令她难过的空洞仍在,但黑气和钉入她身体里的藤蔓带给她的伤处却少了,她甚至分出意识观察,而后发觉并非伤处减少,那些藤蔓仍旧变出尖利的尖端,扎根一样扎入她皮肉,但几乎扎入的前一瞬就被拔除——
并非是藤蔓减少了对她的伤,而是有人在它们伤害她之前就将它们除了去!
她胸中猛烈一跳,一个念头涌出喉间,“云休厌!”
是他,他来了!是他来了!他来寻她了!他果然寻到她了!
她迸发出无尽的力量,心底黑暗的空洞甚至被逼退,她咬着牙,狞着身,在那黑气缠绕中,竟生生站了起来,五指成爪,一下掐住一条藤蔓,她的笑看起来也吓人得很,“扎我哈?”
死掐着藤蔓,她借藤蔓的力撑体,摇摇摆摆,若婴孩学步般,竟也生生继续前走。
——她才不会坐以待毙。
——才不会败给这些恶心的玩意。
——男朋友在帮她了。
——她得去见他。
咬着牙,她狰狞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