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得好,秦晚晚!
她慢慢的吐出一口气。
呼吸牵动伤口,她痛得嘶嘶吸气,但口唇亦有伤,舌尖咬破,这般牵一发动全身,非得让她强抑半晌才仿佛稍稍安定,她全身不受控制的抖着,她知道这是正常——
伤处太多,已经反射性的给反应。
她自己也未必是受得住这么多伤,不过是强行习惯——这种事在这短短时日她已经显得驾轻就熟了。
等这一波痛意捱过,她感觉到脸上的湿意,流到嘴角,嘴角激疼,她龇牙咧嘴,哦,是眼泪啊……
“没出息啊……竟然疼哭了……”
她想啧一声,但这个动作对于舌尖破了的人来说难度太高,只得放弃选了个动作稍小一些的嘁声。
完了完了,高估自己了……
这嘁一声嘴角痛,她这下可真不敢了,只稳着身蓄力,不可久留……
她微微闭目思考。
这几日——姑且算作几日罢,这里藤蔓遮天蔽日,她渐渐分不清日升月起,只模糊觉得应是几个昼夜。
脸枕在地上,厚厚的叶蔓在地,她想起从前的世界里,她幼时在外婆家,外婆住在山村,她有很长一段时间生活在那山村,外婆的模样她已不太想得清,只记得那时她带自己上山,她捡柴,顾理果木,她便在那些树下玩,那时不知岁月,玩着玩着便累了睡去……
与现在,有些像呢。
唇角微牵,牵起细微痛意,她闭着目,是了,这里……
她神色微凝,她发觉了,这泥土里没有声音,蔓叶间也无声音。在这土地里,叶蔓间,什么声音都没有。
泥土里的小生物,叶蔓间的小爬虫,只要靠近泥土静静聆听,就能听到这些小东西的声音,但这里她什么都未听到。
无数藤蔓吊成的天地间,没有鸟鸣,无风也无动——那些黑气来临时她曾以为是风,但后来发觉并不是,黑气只是向着她,而非风催动。
这此间,仿佛一片真空。
她想起从前无聊时想过的,如果人到了外太空是怎样的感觉,没有空气,连传播的介质都没有,什么都听不到该多可怕——待久了人要发疯。
那时只是随处一想,从没想到她有一日面对差不多的境遇,不过好多了,她想,至少她能听得自己的声音,这里也不少空气。
睁开眼,感觉力气恢复一些,她用墨色的眼将这一处再打量过,然后抓着手鞭藤蔓慢慢爬起。
不能停啊。
照她几日来的经验,愈是停在一处,下一波黑气来时就更难捱,不过,这罪也没少受啊——
每走一步就跟那小人鱼似的,走在刀尖一样的疼。
这痛还是三百六十度立体环绕。
她龇牙咧嘴,撕下裙子一条,在藤蔓上打了个结,勉强看得出金色的一条布被系在了藤蔓上,她定定看着,果然没一会这布就被黑气吞没,黑气散时,布也没了影。
她看出了,这黑气就是这林中的“土著”,它们侵蚀一般跟随这外来物,直到被它们同化。
最后看了眼布消失的地方,她不再停留,抓着藤蔓慢慢挪移。她系裙子原也不是为了测试,就是单纯留记号,想着一旦救援的人来,有人能循着这记号好找她。
现在看来……
“也未必呢,”她嘀咕自语,因为口唇受伤,说出的音也怪怪的,不过她坚持,“一种物质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只会从一种形式转变为另一种形式,”微顿,“感谢牛……”
然后反应过来,这定律似乎不是牛先生提出?
她想不起是谁了,琢磨一会没想起,就觉得自己果然是个妙人,这个时候还感谢科学,诶嘿,妙人一枚。
自我赞扬着,她继续往前走,脑中想的都是自己做过的妙事,譬如才来到这个世界没一个时辰就接受了,比如跟系统斗智斗勇时,系统叫她做恶毒女,她偏偏从旁处找补,再比如这一次,谁说她的裙布就没用,说不定人家魔修就能看得出呢。
她不断想着这些,每想一些,心底里的黑气便仿佛少一些,但,她由那来救援的人不由就想到……
那人的模样一闪而过,在脑海不过虚虚一瞬,但她还是身子一弓,弯身一痛,她闷哼一声,抓着藤蔓等那痛意过去,紧握的手臂青筋凸起,直到那痛意微消,她才强迫自己继续前行。
不能……想!
她亦发觉,只要她想到那人,身上便难抵——仿佛无时无刻不提醒她,她无法以此身念他。仿佛只有变成另一种模样才能不再痛,才能随心所欲可以想他。
“开玩笑!”
她低低的,也不知在骂谁,她是想过入魔算了,是存着这念头,但这不代表她就乐意在这地方入魔!
云容把她送进来,这里还能是好地方?
她虽还有很多事不明,譬如云容到底怎么回事,譬如外头到底什么样了,譬如……嘶,又险些想!
堪堪打住,她快行几步,让那痛意盖过自己险些的念头,她龇牙咧嘴,挺住……秦晚晚!挺住啊!
当初坠断仙崖都不死,没道理折在这里!
她气势再盛,宛若真的是位面之子的气势,然这气势没能再久,蔓枝微动,四面有袅袅黑气现来,她脸色骤时,气势还在面上,已然僵住。
“我……去你大爷!”
这回这么快?!
猛一咬牙,她丢开藤蔓,逃也似的迅速跳离几步!
但转瞬间黑气已浓,连同她脚下之地,所踩之处黑气缠绕,痛意将她缠绕,心底里阴郁寒凉,她方建立起的温色的记忆被迅速吞噬,她的心底,又像破开一个不见底的洞,诸多诱念,欲望,将她撕扯,她弓起身子,再次难持身形倒在地。
云……
云休厌……
痛得太过,这想念他的痛仿佛也不算什么,她甚至升起一股自凌般的快感,你不是要引我入魔么,不是要不可想他么,我偏不!
“云……休厌……”
痛楚里,再次闭目,她眼角血和泪,在狞色的面上狼狈一片,她痛死了!
好难捱!
心里的黑色又开始将她缠绕,她一半在炽火,一半极冰,只有一丝清明在这两者中,她无数次想要堕入,但无数加一次得,终抵了过。
“好痛……”
这一次的痛,为什么比先前更要难熬,她已经尽力能忍痛,为什么……
什么时候才到头,她为何要忍这种折磨……
好痛……
黑气至盛,仿佛这林中的黑气都涌来了这里,她很快耳中开始流血,眼尾,口鼻,七窍流血,插在她身上的藤蔓变得尖利,那些柔软的尖端变得坚硬,每一下都刺得她浑身痉挛,她……
要死了么……
快……死了罢……
心头陡然怨气,她睁开的眼里赤红过半,为什么,为什么没人来救她……
为什么!为什么还不来救她!
爱她,不是说爱她,在哪……他在哪……
“恨……”
浓深之处,轻声再起,“他忘了你……”
“有命定之人,你又有什么真的不可丢弃?”
“如果不是,为何寻不到呢?这里有什么难寻吗?”
“他……弃了你。”
“入魔罢,为自己……你不也想独靠自己么……”
这些声音,她分不清是自己发出的还是有人在她耳边,黑气将她吞没,她眼泪混合着血,生理性的痛楚令她意识难明,这一波侵蚀来得分外重,比往常任何一次还要,她极力坚持着,只是……
快要坚持不住,这一次,好难……
心里颓念已起,比每一次来得更快,她咬破舌尖,比以往更重的血气令她一凛,短暂清明,云尊主……
她瘫倒在地,最后一丝清明里念着他的名字。
*
漫天荒芜中,石兰飞身匆匆,从未有过的疾驰。
周身弥散的泽气隐隐,在他飞身时划开一道看不清的痕迹,这本是如常,但下一瞬,他飞身的动作一滞,周遭泽气仿佛突然得,乱了一瞬。
一瞬,身上魔气逆乱,他反应极快,堪堪稳住身形。
空中泽气如常,那变幻仿佛是他错觉,他脸色凝重,知道那并非错觉——泽气,的确在生变。
片刻不敢多停,他迅速驭行,这泽气变化绝非偶然,魔修界魔气与泽气相辅相成,很难说谁滋生了谁,谁养护了谁,泽气变化昭示着魔气也在变,而魔气,与万万魔修息息相关,尊主……
他心里沉凝,在察到泽气变幻的第一时他就想到了,是尊主,恐怕……真的是尊主……
魔修界,能令魔气此般变化的人,只有,尊主。
而那个关系整个魔修界的禁地,魔林。
魔修界密林何止百千,但成为禁地的只有一处,那一处,才是被成为魔林的,他想到尊主在摄取云容的念后头也不回的离,顿觉心惊肉跳,如若,如若真是那处……
惊出一身冷汗,他愈发加快,他定要阻止!
魔林,寻常魔修连靠近都不能,即便魔修都知存在这禁地,但它的所在是被隐藏,石兰身为魔尊身旁第一人,才得以知这禁地如何寻,但也仅限于此,他不能进入,不过,这亦够了,只要见到尊主……
他这般想着,到魔林之外,感受到积年的结界依然如旧,他没有半刻放松,因为……
那结界近处,半空立着一人,那背影……
“尊主!”
心神大震,他冲口而出,“尊主不可——”
魔界禁地,从无一魔修活着能出,从无人,无一活物能逃脱,“不可!”
疾声,他冲近,目呲欲裂,万年木头脸上第一次出现这样的皲裂,但为时已晚!
石兰被狠狠甩飞,掠影般的最后一眼,那人消失在结界。
从始至终,一步未疑。
“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