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折芳倾身向前,看到案上的旧布。
晚晚:“能看出什么端倪吗?”
她这么一问,也没指望折芳能看出什么,毕竟是云休厌都没看出的,给他这么一看,不过是给他一桩“差事”,证明仍旧用他,把他当自己人罢了。
折芳仔细瞧着案上的那块布,布面很素,些微的旧,他眼神微动,余光里看到那案上的另一侧,一枚乌木令牌放在那里……
“如何?”晚晚问。
折芳回神,像是斟酌了下,“姑娘可否让属下拿起一观?”
晚晚微抬手,他便双手将那旧布捧起。
“看不出亦无妨,我自瞧了许久也没看出。”她怕他压力太大,适时道。
折芳细看着,闻言先感激一笑,再目光又落到那布上,“敢问姑娘,此中可确属有端倪?”
晚晚点点头。
折芳面露愧色,“属下无能……”
晚晚心中早有预料,摇头表示无妨,但陈折芳说完这句,却:“属下不能看出此中端倪,只是姑娘肯定此中有端倪,却不能令其现的话,属下不才,知道几个不入流的异法,”他惭愧的看她,补充,“剑修的……”
剑修?
晚晚眉梢微挑,“哦?”
这东西来自云家,说不定?
折芳一见她感兴趣,立刻把自己所知的奇诡法术一一道来。
说来他虽身无修力,但亦来自修法家族耳濡目染过,后混迹江湖,皆是那宵小之辈,这些人大都修力不济,但擅钻营,江湖中那些被正宗所耻的奇诡秘术,他们反而更知。
折芳一开口,晚晚就知可能真的问对人了,他先说的这宗秘法,是以杀意藏于无形,但此法阴毒,每每杀一人,必使施术者性命相抵——是往往用于绝境的下下承之术。
江湖上会这种术法的,也往往隐藏——不然被逼施此术,自己小命就要搭上。
因此只流于暗处。折芳小声跟她说,江湖有人专门培养这样的施术者,基本都是从小养起来的小孩子,培养他们学了,再卖给需要的人,这样的“杀手”身价昂贵,一生只被用一次,买的一般都是有深仇或大利者。
晚晚听得背脊发凉,再看那破旧的素布仿佛都充满了杀机。
折芳道:“姑娘莫惊,这法术也属剑修一脉,剑修的法术在我们这都有不济,魔气相克,未必就如此,更何况,”他望着晚晚,“姑娘于尊主何般紧要,只要不是想引得两界干戈,谁人敢对姑娘下此重招?”
晚晚想想也的确是这么回事,毫不谦虚的讲就是这么回事,再想到这东西来自云正天,他身为云家家主,总没有理由害得两界动乱……
她又想到劫境里看到的,他曾想以云休厌引妻子身上魔气,在他眼里,子不如妻,但,成碧去后,他仍将独子抚养,其后云休厌长成江湖第一公子,若说他对他仍有不利,她觉得也不会。
何况他特地送这东西来,提醒她这个不利他儿子的人离开呢……
“还有呢,”定定心,她道:“继续说。”
“是,”折芳应声,“还有一种,藏信之用,此信……”
是指信息,不一定是字,可能是画,是音,是物,甚至可以是一个法术,“但这般藏法,一般不难解,解起来无非是收信之人,或是收信人气息,或是其用物,姑娘这方布,若有信藏于上,倒是可能用这法,但姑娘拿它却也无反应……”他托托下巴,也迷思了。
“气息,用物,”晚晚触到那布,“这是给我的无疑,我的气息于它无用,至于用物,”她摇摇头,“不太可能是用物。”
这东西给她便是要她看的,若是用物,她和云家主可无那默契,云家主也不会不知道她惯常用物是什么,心里微动,她突然抬眸,“你方,方说什么来?”
“什、什么?”折芳被惊了下。
晚晚:“就是方才,剑修的法术,在我们这儿……”
“相克?”立刻接,“剑修法术在我们这不济?”
“对!”晚晚两手一握,“就是这个!就是这个!这上面,这上头,”她拎起那块布,“会不会这上头原也有什么隐着,只是现在被克了,所以我的气息,我拿到手里也没用?!”
语气激动,她声音都不觉高了。
陈折芳一听,“也确……有此般可能……”
“那怎么弄呢,它要是真被克住,我难道还得到剑修看它?”那必然是不行,她都应了云尊主不乱出了!
折芳也被她打开思路,“若真是因为被克住……”他犹疑了下。
“如何?”晚晚追问,“你不必有顾忌,想到什么说便是。”
折芳便沉吟了下,“属下也是突发奇想,就,此等法术的破解之法往往与收信之人息息相关,属下想既然法术现在被克,被克却不等于不在了……”
晚晚点着头,“的确,若是不在,也不会空空如也。”
折芳:“既如此……那破解之法就相当于令其显现的‘引子’,若加重这个‘引子’呢?”
“加重……引子……”
晚晚喃喃重复,“这的确是个思路,但……”
她自语到这里,陈折芳陡然一惊,他倒吸一口气,一下跪了下来,“姑娘慎重!姑娘恕罪,属下思虑不慎,这,这只是属下一时脑热……”
他冷汗都要下来,整个人脸色发白,看着她满眼恳求,晚晚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反应过来也惊了下,“你,你怕甚,我也没说……”
——语气有点不自然,说没想试是不可能的……
折芳快哭出来,“姑娘,姑娘不可啊,”他脑门冒汗,眼里急思,“啊,不若这样,我代姑娘,我代姑娘试?我代替来试!”
“你?”晚晚也愣,“你怎么能……”
“我亦是剑修之人啊,姑娘忘了?我还是剑修之身啊!”他跪着膝行,“姑娘,我来,让我来一试,这既然是剑修来的,说不定用我亦可啊!”
他神态激动,看着惊得不轻,晚晚顿了一顿,在他恳切的视线里,“那……行,你来试试吧。”
让他试也只是试,她不觉得这能有用,毕竟一代家主送来的,法术不会这般粗陋。
让他试试也算安了他的心,她心想。安抚好了要把人打发了,再问下去他指不定要把自己吓成什么样。
折芳小心取过旧布,神色比先前还要慎重,他先将那布近了自己,从双手捧着到单手托举,同时一手摸出一张符咒来,还对晚晚解释,“这是属下请人画来保命用的,有属下的脉气在内。”
晚晚点点头,他便将符咒贴在了布面上,而后紧紧的盯。被他的紧张感染,她的目光也移到了布面。
一息,两息。
布面毫无变化。
她摇摇头,笑着方要要过来,折芳快她一步,迅速伸出一指露齿一咬,晚晚还不及阻,便见他把那根手指按在了布面上……
一小片血丝立刻晕开。
折芳语速很快:“姑娘稍安,这样‘引’的气息最盛,若属下这般不可,想来此法便不可……”
满眼恳切,让她嘴里的话说不出了。她无奈看着,心道这遭结束可不吓他了,而且放血什么的,她也没那么傻啊,这意图不明的东西,她怎么敢把自己血送出去……
眼见血迹晕开,却依旧没其余的反应,她叹口气,“看来法术不是这一种啊。”
折芳亦一脸惭愧,将那小片血使劲擦了擦,小心的递还回去,“属下无能……”
“你已替我试了两种法子。”她安慰着将布接过来,预备着再去书中找一找,先前只顾得纠结那些画轴了,倒是这一桩没想起,这么想着,她忽而嘶了一声,低头看向布面。
“姑娘?”折芳紧张。
“没,没什么,就是,”旧布已经放到案上,她低头,掌心已翻上,她抬起自己食指,方才,是她错觉吗?食指仿佛被刺了下,她嘶的那声就是被蛰到一般,但现在,手上没有伤口,也没什么血意……
“姑、姑娘!”正想着,陈折芳一声惊呼,“布,姑娘,布!”
她忙往布面看去,这一看——
先还素旧一片的布面,渐渐焕出新机,像时间在它身上倒流,旧意褪去,焕然一新,变成月青的颜色,月青色当中,现出一条红痕,像是烧过,或雷电闪过天空的痕迹,它明明灭灭,仿佛指引,晚晚看得呆了。
“姑娘,这……这,这难道就,就是内里玄机?”折芳吞吞口水,面上因激动变红,“姑娘方才所察有异,必是因此!”
晚晚也收神来,她也激动,没想到真就,真就现了端倪,此时看着那条雷电似的红痕,还不知那是什么,但不阻碍她的高兴,“你说得对,引子,定是你的血引,到我手里就剩一点就可破,这才,这才……”
她激动得俯身细看,脑中已经开始想这东西是什么,没出现她以为的书信或是什么,红痕……或者说,一条线?
折芳也跟着笑得眼都眯起,弯身一个深揖,“恭喜姑娘,贺喜姑娘。”
低下的身里,眼里一闪而过的异光,他抬起头来,依旧是笑眯了眼的一张脸,透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晚晚低头看了好一会,有心继续研究,才想起书房还有人,不好意思的抬头,一抬头才发现折芳正看着她,她立时不好意思,“今日多亏你。”
折芳目光落在她脸上,似乎顿了一瞬,“无,无甚,属下应当的,为姑娘解忧。”他说话时目光仍落在她脸上,似乎是定了一下。
“怎么了吗?”
“没,姑娘你……”
“嗯?”
“你看这上面,”他目光低下,落在那月白布上,指着那红痕,“你看它,好像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