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痛……
唯一庆幸不是从那不可言说处……
她强忍不安，饶是在四下无遮拦的笼里，也按不知哆嗦的双手，背过身，朝着寝殿方向，她弯身探手，小心摸进衣领里。
顺着那痛意寻下，那痛的地方在锁骨下一二指，她方碰到便微嘶一声，说不出的麻痒和细微痛，这是……
她指腹小心的摩挲，却摸不出什么——没有疤，不是外伤。
那就……内伤？
摩挲这处，她动身子时候能感觉到脐上位置，好似也有这麻痒感，啊这……
她摸着脖下，目光在肚皮，几秒钟后，罢……
在这处解衣摸肚皮，她还是做不到啊。
抽出手来，只能安慰自己，肚皮跟脖子下的感觉一模一样，若受什么内伤也当是一样。
她拿脖下的伤没办法，肚皮上的看了也没用。
如是一想，真且先放下这一桩，最紧要的，她想起了……
——云休厌你混蛋！
——混蛋，变态！我死也不放过你，你和你三千后宫……你等着！
这记忆复苏，她整个人都不好，她真……真这么骂了云休厌？！
很想也当成梦里假象，但记忆愈发真实，她甚至想起她那挣扎里似乎……似乎还挠了云休厌的脸……
低头，看自己双手，抓头发……咬手臂……挠脸，她到底……
“啊……”
低一声，她捂脸下蹲，这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她这一番发泄，云休厌那等矜贵公子，见她这泼妇打架之神姿，恐怕真把她先前示好全当伪装，这，这！
她满心懊恼，更可怖的是，后知后觉想到——
云休厌他为何这样？
为何……为何！还能为何——
白蘅的傀音！
她焦虑的抓抓头发，想不到不是这个还有什么，她连自己的秘密都跟他坦露了，也就这桩，只是……她真没想被白蘅救走啊！
云休厌那么生气，还有加料的酒设计她，想来他问的那句“还有什么要与本尊说”，正是给她最后一个机会！
可惜她错过了……云休厌定以为她又要背叛！
“啊——”
再一次，懊恼不行，她抓着银栏咬牙，“来人……”
“有没有人在？”
“云尊主！我要见云休厌——”
不能放任云休厌这么认为啊！
他不来收拾她，是去对付白蘅去？！
这一想，更是糟糕，她一心让他们握手言和和平过渡，这下可好……
“云休厌！”
高喊一声，然四里无声，只一片树叶萧索落地。
一墙之隔，刑讯房中，魔修们眼观鼻鼻观心。
石兰微抬手，“下去，都下去，没有命令不得入内。”
“是。”
“是！”
魔修们这才退下，石兰轻咳一声，看向云休厌。
此处晦暗，云休厌在黑暗里，神情辨不清，半边光影里，他的侧脸亦阴晦得厉害。
石兰肃了目光，讯房另一边，一个女人被锁刑柱，女人高、瘦，两颊颧骨突出，目中麻木而强烈——
这两种相悖的情绪在她身上直白的混杂——
对生的渴望和对所交代之事的麻木。
石兰低声，“尊主，此女所说，鉴为真。”
听到这一句，高女涣散的目里陡然激烈，她嗓音嘶哑，直盯着影里两人，“我可将功赎罪，贵人别杀！”
“秦女与白蘅，那个剑修这次没说完，他再来信，我禀回贵人，贵人留我能有用。”
怕贵人们不信，她道，“那女人蠢傻，说什么做什么不避我，我还知道她在街上不收红言女，其实她说的假话，红言女到了矿场，她还是照顾，不让挖矿干活，白养着还给饭吃！”
她恶狠狠啐，“还有那个任家小姐，她根本不是讨厌她，她就是故意！她在车里还没那样，出了车架就变了个人，我虽不知她是为什么，但她骗人。她骗贵人！”
“贵人留我，只要给饭，让活，我什么都干。”
石兰没有惊讶。
魔修，这就是魔修。
没有忠念，没有道德，为了一个欲念，什么都不在乎。
高女这般，是数万魔修的缩影。
所以他不惊讶才将她抓起她便什么都说了干净，让他惊讶的是——
秦晚晚竟没防备。
让这魔修女知这么多事，竟没除她？
她难道不知魔修脾性？还是说竟……如此，天真？
咽回喉里这句话，他明智的没有出声——今晨起，尊主的神情……骇人得很。
静谧，刑讯房仿佛暴风前的宁静。
晦暗里，沉压的声音，“送去，给剑宗。就说，本尊给白宗主回礼。”
几乎出声一瞬，高女反应极快，但不待她动作，石兰比她更快的封了她全身，拖着僵若木头般的女人，他躬应，“是。”
此时一墙之隔又一声“云休厌”的喊声，石兰拖人的动作就顿一顿，“尊主……”
总这么乱叫，是不是有损尊主的神武形象？
“将此女事告于她。”低沉的声无有情绪。
石兰忙应，便听他道，“此后，没有本尊令，任何人不许近，包括赤豹。”
“是。”
“用食，起居，今日起，秦晚晚不得出笼一步。”
石兰心一凛，“是。”
打包高女，附上魔修尊主的告书，魔修界一队特殊魔修，从隐秘之路，一路从不落城到凌云峰，用时不过一日。
这些，晚晚自是不知。
她还焦急等在笼中，这一日对她别说多煎熬，她从没度过这么长的一日，自己在笼里，半个人影不见，到暮起时她已经肉眼可见萎靡——
这萎靡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就是她再强打精神也还是照样显。
在她从云休厌会不会已经打到凌云峰”思考到“动物园的动物是不是也是这种心情”时，终于见人影微动，终于有人出现！
锁链晃动，她一下爬起，朝着人影处，“哎，这，这位……”
喉里的话没说完，便见这人影，“石兰？！”太好了，“兰大人！石大人！真是你，太好了！我……”
石兰止了她，“小姐不必，属下奉尊主之令来。”
尊主……
晚晚一下收了声，紧张的盯石兰，这是……要处置她了吗？石兰能在这里，是不是说明云休厌还没打剑宗？
一瞬诸念，石兰木头着脸，将刑讯房高女之事说与她，“……不曾半句隐瞒，甚至还未动刑，她便自行吐露，全部说了干净……”
白蘅傀音，当街对红言，还有与任娇儿相争，石兰一点不折扣，全部说给她。
晚晚……
晚晚目瞪口呆。
“高女她、她真，竟……”
结结巴巴，她一时难信，一时又仿佛不意外——是了，系统……系统是这么与她说来着。
没有忠贞，没有道德感，不要用剑修的一切衡量魔修。
魔修只有欲念为大。
这个欲念，或是求生，或是变强，只要他们心有欲求，这个欲念便会逐渐侵蚀他们的内心。
石兰一言难尽，“秦小姐，天真了。”
她张张口，说不出反驳的话，“那是因为，因为……”
因为云休厌从未有那样一面，或者说，她从没见过他太像“魔修”的一面，在她这里，很多时候他与当年云家世子时没有不同，以至没了系统提醒后，她时而会忘了魔修这些设定。
石兰面无表情的，继续说高女被送出魔修界，现在已快到凌云峰，晚晚还沉在方才的话里，听到这里，“什么？！送、送到哪里了？！”
“剑宗，白宗主，尊主说了，这是给他的回礼……”
“不、不是，云休厌把高女送白蘅了？！”
坏了坏了！
“你快，快带我见尊主，我得要见尊主，不能……唉！不能这么送啊！”
白蘅知道傀音暴露，岂不是要用旁的法子？关键他不管来明来暗，云休厌定有后招啊！
他这么把前招明晃晃使出，这是成竹在胸敬等君跳啊！
不可不可！
她急，扒着栏杆，“事关重大，石大人你……”
石兰充满同情的看着她，慢吞吞的摇摇头。
“什、什么意思？”
石兰从身后拿出一只碗，一个桶。碗有巴掌大，桶有半人高。
一碗汤饭，一个空桶。
石兰：“用食，出恭。”
晚晚：……！
石兰：“尊主命令，今日起，秦小姐不许出笼，用食起居，皆在笼中。”
“不……”
不是，“云休厌这是、真把我、把我不当人养？！”
石兰木脸无语，低身将碗和桶放进——晚晚甚至没看清他怎么开的笼门！
“不行！”她终于反应过来，看着那碗和桶，咬牙，“我不吃！”
石兰看着她。
“我不吃！”她抬手将碗推出，“我不吃这个，我是人，不是畜生，关在笼里……反正我不吃，你禀告云休厌，我要见他！一日见不到我就一日不吃！”
“我没修辟谷，滴水不进，不出五日就要饿死，你转告云休厌，我要见他！”
—
“……就是这样，她要见您，不然就绝食。”
石兰说完，抬眸方想补充一二，便见云休厌脸上……
“尊、尊主！”
他惊讶，指着他的脸，“您、您的脸……”
那侧脸上，什么东西挠的般，两条血痕，在脸上一侧，细血痕，不细看也难忽略，石兰惊怒：“什么东西伤了尊主？！”
云休厌的脸色在夜泽里阴沉得厉害。
石兰在这神色里蓦地一噎，下意识就止了这个话题，话里一转，“那，那秦小姐那……”
云休厌面无表情，拂袖冷声：“随她便。”
“是……是。”
石兰后知后觉，这才觉得似乎是多说了话。但那两条血痕……
真的……很难让人忽略啊……
他好像知道尊主为何今日一天不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