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爆破之后，金副官和陈莫为眼瞅着山上半天没有动静，还以为赵排长他们挂了。忽见赵排长带着他的手下惊叫着跑下山来。
到了跟前，金副官发现几个人魂飞魄散，吓破胆了似的。
赵排长嘴里还在结巴着“活活活活活活……”
金副官骂道，“你他妈就这点出息！”
金副官指着一个矮个子官兵说，“矬豹，赵排长已经傻了，你说说咋回事？”
矬豹说，“是，长官，它是这么回事。”
矬豹定了定神，一五一十把刚才见到的事汇报一遍。
陈莫为听完一皱眉。
金副官听完一笑，说道，“一群饭桶，你们是不是眼花了。”
陈莫为说，“天已经黑了，咱们赶快行动，天明之前还要赶回城中。”
金副官说，“都跟我来。”
墓室内，衣衫褴褛的公子来到洞口，他看见一只归鸟掠过眼帘，薄薄的暮色正笼罩山谷，一弯新月挂上朦胧的梢头。他脸上浮起平静的喜悦。他再次呼吸到久违的新鲜空气，就像他刚刚降临到这里的人世间一样。
他感到口渴，他想喝水。他吐出口中的“伴石”，深情地攥在手中。
他三跃两跃，消失在远处。
金副官带着他的人马爬到炸开的洞口，金副官命令，第一不可损坏文物；第二能拿的都拿走；第三所得文物一律由孙参谋负责造册登记；第四私自藏匿者军法处置。命令完毕，一众人分头行动。
赵排长和矬豹战战兢兢地领着金副官和陈莫为几个人走进他们刚才发现的墓室。
金缕玉衣的玉片散落一地，并没有他们讲的什么会说话的活人。
金副官说，“赵排长，活人呢？”
赵排长结结巴巴不知说什么好。
矬豹说，“可能是兄弟们真的看花眼了。”
陈莫为蹲下身子，捡起一块玉衣片，玉片在灯光下闪烁着晶莹柔和的光芒。他反复摩挲着，激动地说，“我就说不虚此行，这东西可是价值连城啊……”
金副官说，“陈先生，我们都是粗人，找‘金风细雨图’的事，就交给你了。”
陈莫为说，“放心吧，我这就找。”
金副官悄悄拍了拍陈莫为的工具包，又说，“还请陈先生多多留心。”
陈莫为看着金副官，笑而不答地点了点头。
陈莫为拿起放大镜，开始在陪葬品中寻找。他挨个查看每一件可能藏有画卷的物品，从棺椁到精美的漆盒以及中空的金银器皿。
当兵的小心翼翼地从各个墓室搬出一件件陪葬品，再小心翼翼地放在孙参谋面前。
孙参谋坐在墓门外的一块石头上，拿着一本账簿，左右助手拿电气灯照着。
“青铜鼎一个，高约八十厘米，鼎身有云纹和兽面纹；金簪一个、金步摇一套。”
“玉佩一件，白玉质地，雕刻有龙凤图案；翡翠手镯一对、玛瑙戒指一枚。”
“金缕玉衣一件，玉片完好，金缕有破损。”
孙参谋一边说着一边记录下每件陪葬品的名称、特征和数量。孙参谋登记完，当兵的再转运到山下，装上马车。
三更时分，陈莫为找遍了几个墓室，没有发现金风细雨图的踪影。金副官问怎么办。
陈莫为说，“有这么多宝贝，够日本人收购一阵子了，至于金风细雨图，回头再慢慢找吧。”
金副官神秘地微笑着又问，“先生还有什么发现吗？”
陈莫为把金副官拉到一边，把一个物件塞进金副官手里。
金副官不大满意地说，“什么玩意儿，这么小啊。”
陈莫为小声说，“金兄有所不知，这是一只西汉白玉蝉，我简单鉴定了一下，双睛凸出，炯炯有神；蝉尾上翘欲鸣，蝉翼纹理清晰。运用阴刻、阳刻、浮雕、游丝毛雕、减地隐起等多种技法，层次分明，线条流畅，纤毫毕现。此乃玉中极品，别看小不起眼，少说也得两万大洋，给弟妹带回去，管保她会喜欢。”
金副官说，“陈先生太有心了，来的时候，你弟妹她就不让我来，说这差事风险太大，我呀，还真担心回去她数落我呢。”
陈莫为说，“另外，鄙人还有个发现，同样是小不起眼的玩意儿，一枚小小的铜印，我平日喜研金石之学，希望金兄……”
金副官压低声说，“应该的，你不抓一个，兄弟我还不放心呢。”
陈莫为说，“多谢金兄。”
金副官捏着白玉蝉在月光下一边观看，一边小声问道，“这东西可有什么讲究？”
陈莫为说，“玉象征高洁的君子之德，蝉寓意死者复活重生……”
金副官说，“看来你我还真的不虚此行啊。”
陈莫为嘿嘿奸笑起来。
又过了一个时辰，他们带着煜王墓的五马车陪葬品连夜离开了雷音山。
雷音山归于平静。
银白的月光洒在茂密的森林里，给幽深的林间小径披上了一层柔和的纱幔。不远处，一片宁静的湖泊静静地躺在月光之下，湖面波光粼粼。
这时湖心荡起一圈圈涟漪，煜王墓出来的公子从湖面下冒出头来。他渐渐走上湖岸，修长矫健的身形，宛如翠竹清峻挺拔；面庞棱角分明；眉如远黛，眸若幽潭。
他拿起破衣烂衫，拧干水，缠在腰间。然后随意将长发束起，皎洁的月光下晶莹的水珠犹如碎银从发际滴沥下来。
他在一块石头上端坐下来，闭目凝神。他觉得心情好多了，所有痛苦的往事都已湮灭在历史的尘埃里。
他坐到清晨，起身在山林间漫步。林叶上挂着晶莹的露珠；小河在谷底潺潺流淌，水面上氤氲着淡淡的雾气；晨曦透过树梢，倾泻在崖壁上，光影斑驳；几只鸟儿在树林间歌唱，打破了山谷的宁静。
这情景似曾相识，他又想起白雀陂，风中似乎又飘来天水菊的香味，而阿蓉如今又身在何方。
一只雏鸟从树梢掉落，他停下脚步，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只扑腾着柔弱翅膀的小生命。还好它没有受伤，他轻轻擦去雏鸟身上的露水。
他轻灵地爬到树梢，找到鸟巢，轻轻将雏鸟放入巢中。
远处一缕炊烟袅袅升起，新的一天正缓缓苏醒。
他看见自己一片狼藉的陵墓，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知道那已经不属于他，它属于大邺的王飞白，与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