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时间将尽
天下溪2023-10-09 09:433,585

  程观月的尸体当夜就被打捞上来,运往市公安局旁边的法医检验鉴定中心,最后放在了尸检台上。

  时萝没能参与这次验尸工作,被关在房间里,接受内部审查。

  她是实习法医,本没有开枪的权力,更何况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枪击中犯罪嫌疑人。当然,在场所有的刑警都挺身作证,说多亏她在危急时刻当机立断,把准备自爆的程观月击落水中,拯救了大家的性命。法医室也争分夺秒地进行尸检,用以证明她那一枪根本不是致命伤,嫌疑人的死亡原因是项圈炸弹爆炸导致颈部脊椎断裂和脑损伤。

  但无论如何,这种不合规的事,总得在程序上有个交代。

  时萝态度极好地认错,老老实实地写情况说明,等待着领导们开会讨论后的处理结果。

  她没有离开审查室,陈南泽就一直守在局里没有走,就连退休的罗主任闻讯火急火燎地来,也被他主动出面拦住,一通私下交谈后,把老爷子迎到自己的办公室一起喝茶等待。

  最后处理结果出来,时萝同时背了一个内部通报的纪律处分和一个见义勇为的行为申报。纪律处分可能会影响她将来转正,而“见义勇为”如果能申报成功,会为她带来三万块奖金。祸福双至,对此她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出了审查室的门后她直奔陈南泽办公室,看见罗老爷子也在场,吓得有点打磕巴:“爸、爸……你怎么在这?”

  罗近山放下紫砂茶杯,朝她横眉怒目:“你现在胆子大了,翅膀硬了,连你爹都管不住你了是吧?”

  “哪能呢,我不一直是爸的小棉袄嘛,”时萝立刻使出百试不爽的怀柔战术,坐到了老爷子身边给他沏茶,“爸叫我要端正做人,认真做事,不怕困难能吃苦,我这不是都做到了嘛。”

  罗近山又气又心疼地拍着她的手背:“我是叫你认真工作,可没叫你拿着枪去跟犯罪分子硬刚啊!你看你一个医学生,又是女孩子——”

  时萝不爱听了,但也不想直接怼他,正在两难之间,一向不跟陌生人说话的陈南泽竟然破天荒地开了口:“时法医操刀能破案,举枪能救人,毕竟虎父无犬女。”

  他的神情和语调在同龄人看来显得冷僻不合群,在罗老爷子眼里却成了“年轻人里少见的大将风度”,闻言更是觉得说到了自己心坎里:哪里是骂女儿,实际上又自豪又担心罢了,但不说几句,万一女儿下次又轻身犯险……

  时萝趁机抱着老爷子的胳膊撒娇:“放心啦爸,我以后做事一定更小心,只要前面的刑警队不清场,我绝不露头。这回你就原谅我吧,好不好?”

  罗近山哪里还能生得了气,连下沉的嘴角都绷不住要往上扬了。他捂嘴清咳一声,起身道:“没事了就去继续工作,别老窝在刑警队办公室里摸鱼。我还没给小蓝喂食,先回去了。”

  陈南泽起身送他。罗近山边走边说:“小陈哪,你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不过表现形式不重要,重要的是本质,你说对不对?”

  “对。”陈南泽点头,“我还是我。”

  罗近山满意地笑笑,出门前忽然又转头问了句:“小陈,你擅长做面条吗?”

  陈南泽思索了一秒钟,决定实话实说:“擅长。”

  “唔。”罗近山背着手走了,顺手把办公室门也带上。

  时萝在他们身后捂住了脸:天啦,他猜到了!这下我今晚该怎么办,坦白从宽吗……不愧是我爹!

  老爷子走后,陈南泽转身走向时萝,毫不犹豫地拥抱她,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刚才很紧张。认识罗主任五年,虽然交流不多,但我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在他面前感到紧张。”

  时萝安慰地摸着他的后背,忽然反应过来:“你说你五年前就认识我爸?你想起以前在刑警队的经历了?”

  “这段时间,我感觉过去的记忆在慢慢苏醒,虽然很慢,但一旦想起来什么事,对那件事的印象就会变得清晰。”

  “太好了!”时萝开心地叫起来,“杨沫教授说得没错,只要你逐渐放开心灵,接纳外部世界,就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也很开心,”陈南泽摸了摸怀中女孩的后脑勺,“罗主任最后的那一问。”

  时萝忍不住有些脸红:“我可没出卖你。上个月我爸问我怎么天天不回家吃晚饭,我只说加班迟了,吃碗面再回去。”

  陈南泽无声地笑着,情不自禁亲吻她头顶的发旋。

  办公室的门在这时被推开,夏印天脱口而出的“要不要去尸检室看看——”后半句生生噎在嗓子眼里,堵成了一声响亮的逆嗝。他瞪着面前抱在一起的男女,感到头晕目眩,心脏病都要犯了,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砰地关上门。大口呼吸了几下后,夏印天忽然摸了摸心口,喃喃道:“嘿,好像也没那么心痛。”

  他用力抹了把脸,笑起来:“挺好的……挺好的。”

  办公室门再度打开,刑侦顾问冷着脸站在他面前,身后是假装若无其事的实习法医。夏印天敛了笑,问:“要不要去尸检室看看程观月身上还能挖出什么线索?”

  *

  三个人一起来到隔壁法医检验鉴定中心。

  程观月的尸体刚完成了死因的初步检查,法医们正从她身上提取更多生物检材,目前已采用SPE-GC/MS法,确切地从血液里检验出了安非他明及其代谢物的成分。

  时萝看见程观月的左胸口处果然有纹身,目测与秦云峰身上的纹身一致,刺青师留下的LOGO也相同。她还注意到,程观月的手机并没有被打捞上来,据说因为雨下太大,河水浑浊能见度低,水下精细作业比较困难。

  陈南泽戴着橡胶手套,检查死者的衣物。黑色便西外套已经被炸毁了半截,里面的白色绸面连身中裙也几乎变成了烂糟糟的抹布。裙子被他仔细展开后,后背上两行墨字虽然被水泡得有些模糊,但仍可以辨识:

  The clock is ticking,It's now or never.

  他盯着这句英文,立刻意识到,这是F借由程观月递给他的第二句口信,要和谢炜身上的第一句连起来看。

  Does this ring any bells for you——你还没回忆起那件事吗?The clock is ticking,It's now or never——时间将尽,再想不起来就晚了。

  计时器的滴答声在陈南泽耳畔响起,由微渺到清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海潮般的轰鸣声……这是幻听,陈南泽告诉自己,强忍着不用手掌捂住双耳。他紧紧闭了一下眼,听见陈巽烦躁地骂道:“妈的,有完没完,吵死了!”

  骂声消失后,计时器的声音也消失了。陈南泽睁眼,看见陈巽侧着身子,半个屁股坐在尸检台上,就挨着程观月惨白的赤脚,歪着头打量她满是小团淤青的手臂。

  陈南泽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一整周没有见到陈巽了。曾经形影不离的同伴,如今似乎正以一种心有不甘的姿态,缓慢而无奈地退出他的大脑。

  陈巽抬头看他,露出一个遗憾的表情:“晚了,现在就算你打算彻底遗忘过去,过去也会阴魂不散地缠上你。唉,不听战友言,吃亏在眼前。”

  陈南泽正要开口,余光瞥见同处一室的其他人,没有回应。

  陈巽跳下台面,走到死者衣物旁,看着那两行墨字“啧”了一声:“他要放大招了,我怕你接不住。”

  陈南泽沉默。

  “你不理我有什么用,你的对手又不是我。我不希望你想起,是为了保护你;而他逼着你想起,是为了毁掉你。”陈巽像曾经的一百次那样,熟络地把手搭在了陈南泽的肩膀上,“只有一个办法能彻底打败他,你的这里知道——”他虚点了一下陈南泽的太阳穴,又点了点心口,“找到它。”

  “……南泽?南泽?”陈南泽回过神,见时萝正站在他面前,眼神里满是藏不住的关切与担忧。

  他立刻回应:“没事,想到些事情,有点走神。”

  “想到了什么,是与案情有关的?快说说。”夏印天闻言也凑过来听。

  陈南泽说:“如果既找不到程观月的手机,或者手机泡水坏到无法修复内存,又无法从她的住处和各种社交平台、通讯方式中找到F存在的痕迹,那么我们就没有任何证据可以将‘方漠’加入到这一串连环爆炸案的嫌疑人名单里。也就是说,这个案子恐怕会以凶手自杀身亡告结。”

  夏印天认同地点头,嘲道:“我已经能想象,过两天出了蓝底白字的公告后,各家网络媒体会如何吃流量大餐了——先来一波‘精神空虚的富豪阶层能有多残忍,平民只是他们寻找刺激的玩具’,再来一波‘最毒妇人心,起底程某月的堕落历程和她的舔狗们’,看吧,阶层党和男女拳对打,带个词条至少万转打底。”

  时萝不甘地叹口气:“我们真的不能把方漠写进报告里吗?”

  “没有任何证据。”陈南泽说,“我知道他就在这个案子,甚至其他案子的背后,但没人能看到。还记得上个案子里,严开宇背后的‘红心皇后’吗?她——或者是他——也是这样,把傀儡推到舞台上,而自己消失在黑暗中。你们认为,一个东西是因为它存在而真的存在,还是因为有人能看到它、感受到它而存在?”

  这个问题对夏印天而言有种令人脑壳疼的复杂,他抓了抓额发,决定放弃哲思:“管它的,反正我打算把‘怀疑任务单里的署名F另有其人,程观月可能有作案同伙’的猜测提交上去,至于采不采信,看局里的意思吧。”

  时萝想了想,说:“我也想提出这个猜测。我的角度是秦云峰死后,程观月一个人很难完成给自己戴上项圈炸弹,调整计时器,并从脖颈后方锁死螺帽的操作,怀疑另有作案同伙。”

  陈南泽注视着面前两个最亲密的同伴,目光深邃得仿佛透不进一点光线,又好像要从漆黑深处放出微热的光来。最后他低沉而郑重地说道:“谢谢。”

  夏印天不爽了:“见外了吧?说这种话。真想谢我,明天训练场上打一局。你这都多久没上拳击台了,以前被KO的旧恨不如让我一并还回去。”

  时萝立刻瞪他:“我警告你,别落井下石啊夏二天!他还没完全养好呢。”

  “越养越娇贵,还是得多操练才行,你不也这么认为的,要不然为什么老是来蹭我们的射击训练场?”夏印天反驳。

  时萝拿人手短,一时无言以对。

  陈南泽淡淡道:“三年前的跌打药油过期了吧?今晚记得买,明天你应该用得上。”

  

继续阅读:第61章 少女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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