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活着与死
天下溪2023-10-08 09:403,326

  面对程观月指向性极强的问候,陈南泽没作任何言语回应。准确地说,此刻他的眼睛在看,耳朵在听,通觉在感知,大脑在运转,说话反而是最不急着做的事。

  卞维和开了口:“程观月女士,有证据显示你和5.25爆炸案有关,请你跟我们去一趟市公安局刑侦队接受讯问。”

  程观月直截了当地拒绝:“我不去。”

  卞维和把脸一沉,警告道:“警察执法,请你配合工作。请立刻进入警车,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

  眼看几名刑警向她围拢过来,程观月后退一步,伸手轻扯颈间的丝巾。活结松开,金色丝巾随风飘向桥外,赫然露出她脖子上的金属项圈——看起来与套在谢炜脖子上的颇为类似,不知爆炸当量是否也相同。计时器上停滞的红色数字开始跳动,程观月一脸无辜地朝刑警们摊开手:“来啊。”

  众人错愕,卞维和当即下令:“后退,全员后退!”

  他一边指挥刑警们,一边还没忘了曹局的宝贝顾问,拉住陈南泽的胳膊往后拽。陈南泽巧妙地一挣,从他掌下滑出,然后把身旁的时萝推向他,自己反倒向前迈出几步。

  “你好,程观月,我是陈南泽。”陈南泽打了个姗姗来迟的招呼。

  程观月笑了起来:“陈警官这么够胆,莫非觉得我脖子上的炸弹是假的?”

  警车后方,时萝低声问卞维和:“有没有带攀爬设备?”卞维和一愣:“有。”时萝说:“我有个主意,让几名身手矫健的兄弟从桥栏杆外面接近她,趁其不备把她放倒。我这儿还剩一点麻醉剂,还有针筒。”卞维和觉得可行,当即以警车为掩体,弯腰向其他刑警悄悄移动。

  仿佛视炸弹若无物,陈南泽面不改色地答:“是真的,就和你戴在谢炜、郑玫玫脖子上的一样。秦云峰制作这些项圈炸弹时,肯定没想到会被你套在自己身上。”

  “他知道个屁,怂货一个。”程观月不屑地撇了撇嘴。她似乎意识到被套了话,但又显得满不在乎,继续说,“要不是他可以从冀大工程系弄出材料,我根本就不想搭理他,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

  “所以你们甚至没有把炸弹的真正用途和‘游戏规则’告诉秦云峰。这导致他在得知谢炜的死讯后,完全无法接受,萌生了逃离的想法。你说服不了秦云峰,担心他向警方报案,那个周六晚上11:18的虚拟号码来电,就是你打给他的,对吧。他接完电话立刻关机,也就再次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不想再陪你发疯。同时,他也没打算向警方报案,于是躲进了网友谢玮的出租房里,打算等风头过去。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一旦自己在你这里没有了利用价值,就将迎来灭顶之灾。”

  程观月不仅没有否认,反而双手抱臂,兴致勃勃地问陈南泽:“那么陈警官认为,秦云峰是怎么死的?他可是个身高一米八的肌肉男,总不会是被我这个体重一百斤的女生杀的吧?”

  陈南泽的目光滑过她袖口内露出的小臂,冷不丁反问:“你在服用安非他明?”

  这下程观月一怔,很快说道:“我在吃减肥药。”

  “不,那是毒品。”陈南泽微微摇头,“它对人的中枢神经有极强的兴奋作用,导致你在服药后情绪高昂,过度活跃,仿佛无所畏惧——就像你现在的精神状态这样。同时它还刺激去甲肾上腺素、多巴胺等激素大量分泌,增强攻击性,甚至使人短时间内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就像你用刀割断秦云峰喉咙时那样。

  “淋浴间的血迹虽然被你事后冲刷干净,但仍能检测出血是直接喷射向墙壁和地板的,说明他那时正背对着凶手走进淋浴间,弯腰去捡地板上的东西。如果不是熟识甚至亲近的人,不是他认为在体能上没有威胁性的人,他的戒心不会降得那么低。但他低估了你和安非他明。”

  程观月的掌心在手肘处用力攥紧,眼角和嘴角肌肉无法抑制地高频抽动起来。她不由自主地发笑,笑得前仰后合。

  在她背后的桥栏杆外侧,几名身系绳索和胸式升降器的警员正在桥面下方奋力攀爬,与她的距离逐渐接近。

  “就算你猜中了,我在嗑药,一直在嗑,那又怎样?谁管得了我?”程观月艰难地停住笑声,伸开双臂向后握住桥栏杆,把后背靠在了最粗的横杆上,“我爸妈不管,其他人更管不着。”

  “那么F可以吗?”

  “……你说什么?”

  “F。”陈南泽平静地吐出这个陈年血刃般的代号,“那个让你在心口纹上Je me bats pour toi的人。那个策划了一切却从不露面,由你去冒险执行的人。那个把对于我的宣战书印在谢炜T恤上的人。”

  程观月眨着眼睛上的假睫毛,直勾勾盯着陈南泽,这一刻她的神情难以言喻,就像灵魂被搅碎了一瞬间,恍惚中无物也无我。然后她嗤笑起来:“原来精通心理学的陈博士也有错到离谱的时候。你以为任务单上署名的F是另一个人,以为我是那人的傀儡?哈哈哈哈,实话告诉你吧,那是我的ID缩写。对了,我有个常用的网络ID——femme fatale,你懂法语的,对吧?”

  陈南泽说:“红颜祸水。”

  程观月耸肩:“我更喜欢翻译为‘倾世妖姬’。很中二,但我喜欢。”

  “如果我真的猜错了,你能不能告诉我,动机是什么?设计这一连串爆炸案,甚至把自己也当做了祭品,究竟是为什么?”桥栏杆外侧传来极轻微的动静,陈南泽感觉到了什么,却不动声色。

  过于兴奋的神经活动,降低了感官的敏感度,程观月似乎对后方的动静一无所知。“为什么……”她仰头向天,望着墨云翻滚的夜空,细小的闪电在云层间蛇一般游动,喃喃道:“因为活着太无聊了。旅游无聊,购物无聊,吃饭无聊,做爱无聊,花着八辈子也花不完的钱真他妈无聊透顶。嗑药也只能爽那么短短的一下子,我以为杀人会很有趣——但那股劲头一过,同样无聊。也许来几场爆炸是个好主意,就像天上这些雷电,狠狠往哪个倒霉蛋头上一劈,嘿嘿嘿嘿……”

  她挥舞手机朝后一甩,手机脱手,好巧不巧地砸在一位已经攀爬到她正下方,准备偷袭制服她的警员脑袋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剧痛让那名警员猝不及防,闷哼一声,绳索脱手,幸好被胸前的升降器卡住,没有摔下桥。额角的鲜血顿时涌出,糊了他半张脸。

  “呀哈!”程观月尖锐地叫了一声,却没有逃离的打算,反而手撑栏杆纵身一蹬,坐在了横栏上。她伸手触碰颈上的项圈,原本还剩下五分钟的计时器突然加快了时间流速,闪动的数字转眼少了一分钟,又少了一分钟。

  卞维和大喝道:“炸弹要爆炸了,各自找掩体!”说着朝离程观月最近的陈南泽扑过来。

  全程沉默的时萝,在这一刻突然站起身,手里握着从其他警员身上摸来的手枪,瞄准程观月,断然开了一枪。

  被子弹击中时,冲击力使得程观月猛地向后倒去,翻下栏杆坠跌,在水花声中消失在黑暗的河面。

  几秒钟后,十米外的河面骤然爆起了一蓬巨大的水花,发出滚雷般沉闷的轰响。

  项圈炸弹在水里爆炸了。

  河水削弱了冲击波,桥底攀爬绳上的警员们被溅了满头满脸的水,没有受伤——除了被程观月的手机砸破头的那个。

  时萝腿一软,手枪险些坠地,被冲过来的陈南泽扶住。

  明亮的电光划破夜空,一道真正的震雷在他们的头顶轰然炸响,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我没杀她……”时萝紧紧抓着陈南泽的衣襟,在急促的心跳声中努力解释,“那一枪击中锁骨下方,要不了她的命。如果炸弹没爆炸,把人捞上来,我能救!”

  陈南泽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沉声道:“是她杀了她自己。也许是为了替F遮掩罪行,也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的人活着,却已经死了。”

  “你不相信她说的话,说F是她的ID号。”

  “隐藏一句谎言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埋在十句真话里。但她漏了一处地方——我说,‘所以你们甚至没有把炸弹的真正用途和‘游戏规则’告诉秦云峰。’她默认了‘你们’。这是以F为主导的游戏,不是她。”

  时萝叹为观止地看着陈南泽,直到卞维和拉开警车的车门,把他们塞进了车厢里。

  *

  一根线路被剪断,计时器上的数字闪动了几下,倒计时停止了。

  莫砚被遮挡在排爆服里的脸没有露出半点放松的神色,甚至连大气都没有出一口。他用异常平稳的手拿起螺丝刀,小心翼翼地拧开栓住的螺帽。打开的金属项圈从郑玫玫的脖子上慢慢移开,连同切断了引爆装置的炸弹一起放进排爆罐里。

  立刻有人接手,将排爆罐送进排爆车,发动车辆远离人群密集场所,去往空旷的地方,用水炮枪进行安全引爆。

  震雷在他们的头顶轰然炸响,瓢泼大雨倾盆而下,郑玫玫双目失神地望着提词器,嘴里仍在喃喃说唱。

  夏印天跃上舞台,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将雨衣覆盖在她身上:“没事了郑玫玫,炸弹已经被转移,你安全了。”

  “你是否需要力量抵抗——”歌词戛然而止,郑玫玫如梦初醒般一把抱住夏印天,嚎啕大哭。

  她抱得死紧,哭得肝肠寸断。夏印天下意识地举起双手,以示自己和异性没有主动的肢体接触,尴尬地左右顾盼。

  “安慰一下啊,夏队,抱住,抱住!”身后有刑警说,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夏印天转头瞪他,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我有女朋友了!”

  

继续阅读:第60章 时间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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