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南泽和时萝在医院做了两个小时检查，最后结果让整个刑警队松了口气：一个轻度脑震荡，注意休息就没什么大碍。另一个除了玻璃碎屑划伤表皮之外几乎毫发无损。
两人立刻打车回局里。半路上时萝摸了摸耳钉，忽然想起：“哎呀，耳钉的钱付了吗？”
陈南泽：“……没有。”
“零元购？”时萝打趣道，见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瞟了他们一眼，有点不好意思，压低了声音，“现场一地珠宝，老板忙着清点和评估损失，估计接下来还得跑几趟公安局开证明，到时碰面再付钱也还来得及。”
出租车司机把车停在市局门口，时萝直接去了隔壁的法医检验鉴定中心。入夜时分，她离开尸检室，回到灯火通明的刑警队办公室。
夏印天正忙着绘制案发现场示意图，用马克笔在白板上涂涂画画，时萝长话短说：“没有吸毒，没有摄入精神类药物和酒精，没有重大疾病，就是死于爆炸。爆炸物分析和痕迹鉴定那边有初步结果了吗？”
“有，初步判断项圈炸弹所使用的雷管和黑火药都是自制的，电子计时器是厨房灶台上用的那种。”夏印天把爆炸后的金属项圈照片贴在白板上，指着其中一处烧焦的接线头，“制作者具备一定的专业知识，还搞了好几条假接线，估计是为了迷惑警方以增加拆弹难度，不过没派上用场。”
时萝仔细看照片：“死者实施抢劫行为是受人逼迫，逼迫他的人会不会就是这个制作炸弹的人？动机又是什么？”
夏印天伸手一指犯罪顾问：“问他，这个他擅长。”
陈南泽正在办公桌旁看死者的个人信息，闻言撩起眼皮，读道：“谢炜，男，30岁，未婚，冀州工业大学在读博士生。”
“工大？那他本人就具备相关的专业知识，搞不好定时炸弹也是他被人胁迫制作的。”夏印天接口。
“哲学系。专门研究马哲。”
夏印天噎了一下，给自己找补：“那毕竟是工大，炸弹的制作方法和材料只要留心就能找到。”
时萝点头：“这个可能性也是有的。”
陈南泽没有反驳，接着问道：“案发前死者的行踪轨迹查了吗？如果炸弹真是他制作的，那么胁迫者与他接触的时间不会短，他完全可以找到报警的机会，为什么不报警？还有，他又是什么时候戴上这个项圈的？”
“老卞他们已经在询问死者亲属，看最近他有没有接触什么陌生人，或是行踪有什么异常。另外，死者的手机也拿去做技术分析了。”
“死者的车呢？”陈南泽突然问。
“车？车开不进步行街啊。街口监控探头拍到他步行的画面了。”
陈南泽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个透明的小塑料证物袋，放在桌面，袋里装着一枚黑色椭圆形的汽车电子钥匙：“去医院检查时，我发现衣服里掉出个不属于我的车钥匙，猜测是随着爆炸气浪被掀过来的。如果这是死者的车钥匙，那么车在哪儿，车上搜过了吗？”
“得，我亲自跑一趟交警大队，查查他的车牌号和停车记录，还有附近的道路监控。”夏印天挠了挠额发，认命地起身，“晚饭还没吃呢，谁帮我点个汉堡套餐？”他嘴里问着谁，眼睛在陈南泽身上直打转。
时萝笑起来：“我点，我请客行了吧。”
夏印天又蹭到了一顿晚餐，大喜：“我要巨无霸牛肉堡，加双倍芝士，可乐去冰——帮我放好，别让队里那帮瘪犊子偷吃了啊，我很快就回来！”他抓起装车钥匙的物证袋，把警帽往头上一扣，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时萝忍笑打开手机美团，在沙发上朝陈南泽招了招手：“来陪我一起吃垃圾食品。挑个口味？”
一个小时后快餐送到，夏印天的电话也随之而来：“你们还没回家吧。我找到谢炜的车了，就停在购物广场的地下停车库里。这会儿拍完照了准备运回局里仔细检查一下，看车里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对了，我可乐放冰箱了吗？”
时萝问：“你不是可乐去冰吗，放什么冰箱？”
夏印天理直气壮：“不加冰块杯子里就可以多装点可乐。可乐冰的才好喝——这矛盾吗？不矛盾啊！”
时萝失笑：“好好，我们队长真会过日子，哪家姑娘能娶到这么贤惠持家的老公真是赚翻了。”
这么赚的事你怎么就不稀得干？夏印天暗中腹诽一句，怀着明珠暗投的幽怨把电话挂了。
*
谢炜的车停在痕迹检验技术处的车间里，挺普通的一辆桑塔纳，几位痕检技术人员围着车厢忙活了好一阵子，翻找到的车上物品都是些常规用品，没发现有血迹等异常痕迹，也没发现车体有撞击之类的新鲜损坏。
“没什么发现。”夏印天扒拉着放在物证箱里的墨镜、纸巾盒、手机充电线，失望地叹口气。
时萝若有所思地说：“车厢里残留着一丝香水味，味道很淡，也许是昨晚留下的。”
“是吗？”夏印天拉开车门，把脑袋伸进去一顿猛嗅，“没有啊……除了皮革味我什么都没嗅到。”
时萝笑了笑：“我的鼻子比普通人要灵敏些，能同时分辨十几种香水味。像电梯这种密闭空间，两天前有人抽烟我都能嗅到残留的烟味。”
夏印天惊叹地转头看她：“看不出来，你属警犬的啊。”
陈南泽不太高兴地瞥了夏印天一眼：“她是属狗，你是真狗。”
夏印天用力一拍后车座位，正要奋起反击，陈南泽接着道：“别动，你脸上沾了根不属于死者的毛发。”夏印天一怔，只见对方走上前，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在他眉毛上嫌弃地拨了拨，果然拈下来一根卷曲的短发。
陈南泽拈着毛发对光看了看，挑眉道：“带点绿，漂染过的。”
夏印天回想了一下死者那头有些谢顶的、油汪汪的黑短发，当即把那根绿毛装进了袋子：“我马上叫人拿去化验，看能不能提取出DNA。”
“镜子后面有东西。”时萝说着，从副驾驶座上方的活动遮阳板中抽出了方形镜面，露出后面的一张纸片。
纸片被对折了两下，边角有点压皱了，像是下车前匆忙间塞进去的。
时萝小心地打开纸片。这是一张A6大小的白纸，上面用黑色油墨打印着密集的文字，文字下方还有一幅简易地图。
陈南泽和夏印天快步走近，和她一同浏览纸页上的文字。
“在规定时间内到达以下地点，按要求完成任务。任务一共有四个，每个任务地点，都藏有关于下一个地点的说明卡片。每完成一个任务，炸弹定时器的时间就会延长。在最后一站，你会遇到一个拿着钥匙，可以给你打开项圈的人。不要报警，否则炸弹会提前爆炸。”
“这是……胁迫者给谢炜的指令！”时萝脱口道，同时因自责而深深皱眉，“是因为我报了警，那个炸弹才提前爆炸……”
“时萝。”陈南泽忽然唤了她一声，声音沉静而严肃，“不要掉入情绪陷阱，你是专业的。”
夏印天也连忙说道：“没错。想想那些被绑票的人，家属如果听从绑匪的要挟不敢报警，最后十有八九会被撕票。炸弹不是因为报警才爆炸的，是因为有人作恶。而我们的职责就是抓住恶人，绳之以法！”
时萝深吸几口气，迅速调整好情绪，接着往下读：
“第一站地点，余晖大道森罗购物广场，Lifelong love珠宝店，周六上午十点抵达。任务要求：以炸弹做威胁，抢劫店内柜台珠宝，阻止在场的人报警。携带珠宝离店后，从最近的消防通道下到地下停车场，驾车离开。开车到江滨生态公园，把装珠宝的麻袋放进最东头黄花风铃木下的垃圾箱。你会得到下一个任务的信息。祝你活着——F。”
文字最下方，是一张简易地图，标明了珠宝店和江滨生态公园东端风铃木区域的具体位置，以及之间的交通干道。
夏印天像被烙了一样猛地蹿起来，边钻进桑塔纳的驾驶室打火启动，边叫道：“快上车，我们去拿下一张卡片！”
陈南泽和时萝对视一眼，心里知道此刻赶过去恐怕已经晚了，但总归不能放着线索不去试。
*
半小时后，桑塔纳停在江滨生态公园最东头的路旁，三人匆匆下车，快步进入满地黄花的草坡，果然在风铃木下的碎石小径旁看见两个分类垃圾桶。
夏印天上前一顿黑虎掏心，把两个垃圾桶翻个底朝天，什么也没找到。他恨恨然咬牙：“可能是被清洁工收拾掉了，我去公园环卫处问问。”
“更大的可能是幕后的那个胁迫者——”时萝再次打开纸张看了看，“最后的‘F’像是署名，姑且就称其为‘F’吧——在珠宝店爆炸发生后就抢先取走了留言卡片。”
夏印天也知道他们的扑空在意料之中，只是不甘心被对方以这样游戏的手法耍弄。此刻他甚至有种感觉，对方的真正目的不是珠宝，也不是谢炜的一条性命，而是……警方本身。
陈南泽仰头望着夜幕下满树金灿灿的风铃木花，仿佛陷入沉思，忽然开头问：“F选择谢炜作为牺牲品，是出于什么考虑？”
夏印天想了想：“也许是好操纵？他一个本硕博连读的哲学生，象牙塔里待久了，没什么社会阅历，父母都是普普通通的双职工，家庭背景也相对单纯。”
“F是亲自接触谢炜，还是操纵中间人去接触他？”陈南泽继续问，“项圈炸弹是什么时候、在哪里戴上去的？”
夏印天挠挠头：“我会继续调查谢炜最近的行踪和接触人员……对了，车后座上的那根绿毛！你们说这染一头鲜艳绿毛的，该不会是他同学或朋友吧？也可能是女朋友……哎，不对，不是说他单身吗？”
夜风吹动时萝剪短了的齐肩发，她把一缕乱发撩到耳后，摸了摸黑欧泊耳钉，鬼使神差地问：“三十岁的博士研究生，未婚单身，车上连个女孩子喜欢的抱枕都没有，就算他自己不急着谈婚论嫁，家里也不急？”
在场另一位二十八岁未婚男博士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默默想：那么女孩子喜欢什么样的车上抱枕？
夏印天一捶掌心：“没有女朋友，车里却留下了香水味，就从这个切入点接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