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天又亮了，天又黑了。
莫笑晗躺在床上玩手机，何月华坐在电脑桌前玩电脑。
此种情景像极了苏易文与何月华相处，莫笑晗曾见过的那样。可是莫笑晗心里不觉得悲凉，因为何月华经常会转过头来看她，和她说说话，时不时会走过来抱抱她。
并且何月华也不会玩到很晚，玩个一两局，就会关了电脑，躺床上，和她聊天，或者一起玩手机。
苏易文没有再传来任何消息。昨天早上问她有没有起床，她看到的时候回了一句起来了，后来就一直没有消息了。
这种情况像极了以前，苏易文去外面玩，或者寒暑假回家，两个人几乎不会有一点点联系。
莫笑晗在心里冷笑着：果然不是什么知心好友呢，大家不过是一起消磨时间而已。
以前这么想的时候，莫笑晗心里总觉得难过，现在不会了。
现在一想到，自己对于苏易文不是那么重要，苏易文不是那么在乎自己。她心里可开心啦，因为可以少点愧疚。
不过一个人在蒙蔽自己内心的时候，总是很能给自己找理由的。一旦真相变得赤裸裸，那时候才会知道自欺欺人并没有什么用。
九点刚过，何月华就关了电脑，爬到了床上，看莫笑晗在看什么。
莫笑晗在看红楼梦，看电视剧，正看见林黛玉在吐血，莫笑晗眼眶都湿了。
何月华看着她好笑，就把她手机拿走了，笑着说她：“都看哭了还看啊，不要这么和自己过不去嘛。对了，莫莫，我打算去上班了，不然连房租都交不起了。”
莫笑晗哦了一句，心里盘算着，他去上班了，自己整天呆在家里做什么。
想了想，就说：“好啊，你去上班吧，正好我也要回家一趟。”知道何月华肯定会问，回家做什么，莫笑晗顺口就撒了个谎：“我大姐要结婚，我回去帮帮忙。”
何月华笑着说好，问什么时候回去。
天知道，莫笑晗哪来的大姐。她只是不愿意提起父亲，那些往事，提都不想提，怕看见别人异样的眼神。
事实上，知道她父亲还活着的，就只有李浩然杨希宇谢迎这三个人了。
对于其他人，别人不问，莫笑晗就不说，别人一问，莫笑晗统一回答说：我父亲在我初中的时候过世了，车祸。
这种谎言，很容易撒的，大家都会信。并且出于某些原因，还不敢接着问或者多说。
“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明天你就去上班，我就回家去。”莫笑晗又回复了逗逼的口气，颇有大赦天下的风范。
何月华笑着说好。聊了一会儿天，大家就睡了。
也不能说大家吧，只有何月华睡了，等何月华睡着之后，莫笑晗就睁开了眼睛。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何月华，怕他醒来发现自己在偷看他。
越是近在手边的，越是害怕失去。莫笑晗心里觉得悲凉，不知道这种貌似幸福的日子，还有多少。
说好的要回去，结果又泡汤了。
莫笑晗早早就醒了，但是赖在床上，赖在家里，从这里跑到那里，不厌其烦。
最后，把家里收拾了一下，莫笑晗走出他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
两点的车，看来是赶不上了。莫笑晗优哉游哉地往学校走，一点儿也不着急。反正也不想回去。
走到一个多小时，才晃荡到了学校。莫笑晗已经死了血了，丝毫不顾及，自己之前说回家的事。还在学校那里晃荡着，也不知道如果被室友或者苏易文看到了，要怎么解释。
为了避免难以解释，所以莫笑晗回了寝室。
当室友下课了，回到寝室的时候，看见莫笑晗，大家惊呆了。
“莫莫，你不是要回去呆半个月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阿怂看着莫笑晗躺在床上悠闲地看电脑，忍不住惊呼出声。
“我猜她根本就没有回去。”陈陈咬牙切齿地看着莫笑晗，她总觉得莫笑晗有病，拖延症患者晚期。
“呀，陈陈，你果然是一个算命的，这都猜到了呀。”莫笑晗一点也不羞愧，还在卖萌。
气得一寝室都想打死她。
大家三言两语批判了一下她，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了，反正也知道她这个性子，说了也不会听。
过去四年，她做什么都不带劲，总是磨磨唧唧很拖延。能让她立马付出行动的只有三件事：李浩然杨希宇找她，有人找她喝酒，苏易文找她。
除此之外，什么事情，她都是拖，拖着拖着，就会惊讶：哎，事情过去了哎，我就可以可以不用做了呀。
于是，寝室人，都习惯了。
“你吃饭了没有？”杨二人文关怀了一下她，件她摇头，就嘲笑她：“你没吃饭，怎么不让我们带呢？”
阿怂一听，也来劲了，一个劲骂她傻。
“阿怂，你再说一句，我，就，掐，死，你！”莫笑晗盯着阿怂一字一句地威胁着她。
大家笑作一窝蜂，于是欢乐地散了，各自玩着各自的电脑。
莫笑晗笑着闹腾了一阵，转念一想：不对呀，我怎么不让她们带饭啊，我操，怎么把这茬忘了。
“阿怂，去陪我喝酒去不？”莫笑晗玩电脑也不觉得好玩，就叫阿怂陪自己去喝酒。
寝室四个人，自己是个酒鬼，陈陈不喝酒，杨二不喝酒，阿怂不怎么喝，但是酒量可不是盖的。
就莫笑晗这垃圾酒量，阿怂应该能灌倒三个。
“好啊，好啊，”阿怂还没有说完，她还想问，是不是莫笑晗打算请客来着。
“不准去。”陈陈及时打断了阿怂，盯着莫笑晗，似乎想用眼神杀死她。
杨二也跟着起哄：“莫莫，你天天喝酒，小心喝成一个醉鬼啊。不要去喝酒了嘛，我们来玩牌啊。”
莫笑晗丝毫不以为意，就跟没有听到一样。她吹着口哨，把电脑关了，悠闲地爬下床，优哉游哉地换鞋。
眼看是控制不住莫笑晗了，陈陈和杨二叮嘱着阿怂：“阿怂，莫莫要是喝醉了，你就早点回来啊，让她一个人醉死在外面。”
莫笑晗“噗”的一声，作吐血状。
拉着阿怂的手，就往外面走。其实有几天没有喝酒了，知道今晚肯定睡不着，不如去喝点酒好了。
阿怂一路叽叽喳喳地说话，问莫笑晗这两天去哪里玩了，是不是和苏易文在一起，为什么不回寝室呢。也问她回家做什么，为什么又不回去了。
阿怂真的是属于真正的话痨，各种话多。莫笑晗在一边一直笑，觉得她很可爱。
阿怂问什么，她就回答什么。不过都是随口说的那些废话罢了，都是骗人的。
买了几瓶啤酒，拎着去了小树林。莫笑晗经常与苏易文在这里闲荡，喂饱了很多的苍蝇。
也不担心会在这里撞见苏易文，莫笑晗几乎都不用想，就知道苏易文这时候不会在学校。
和阿怂找了一块比较青的草地，坐在地上，打开了酒。
闲聊了几句，阿怂一直在问她，这几天发生了什么，总觉得她不对劲。
莫笑晗苦笑着，心里吃惊，难道自己已经不济到了这种程度，连阿怂都看出来自己不对劲了。
可是太多的话，没有办法说。
难道自己能说出口，说自己抢了自己最好朋友的男朋友，或者说，自己和自己最好朋友的前男友在一起了，还是刚分手就在一起了。
这太匪夷所思，也太不知廉耻了。
莫笑晗沉默了一会儿，喝了一口酒，装作不经意地问：“阿怂，你会和自己好朋友的前男友在一起吗？”
这种问题是不能问别人的，问杨二或者陈陈，她们立马就会猜到莫笑晗已经面临这种情况了。
但是问问阿怂应该是可以的，因为她神经比较大条。
“我不知道哎，这个要看情况吧。”阿怂已经在想象了，她皱着眉头开始深思，想了一会儿才说：“应该不会吧。”
莫笑晗笑着看着她，心里也暗暗吐槽自己，这有什么好问的呢，正常人都不会这样做的。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莫笑晗又开始忍不住去想前两天的事情，想着苏易文那句话。
其实那天晚上苏易文说了很多，而莫笑晗心里最刻骨的是那句：谁都可以，就是你不可以。
她实在太理解这句话了。就像刚开始喜欢李浩然的时候，李浩然和谁在一起，她都是能接受的，但如果李浩然和杨希宇在一起了，莫笑晗真的会崩溃。
同样的，如果自己和何月华在一起了，苏易文也会崩溃的吧。
现在还不是时候呢，如果等到苏易文已经彻底将何月华放下了，自己再和他在一起，或许苏易文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就像是很多年过去了之后的今天，如果李浩然和杨希宇在一起了，自己也不会难过了一样。
“如果我喜欢那个男的，那我觉得我会，反正他们都分手了呀。既然分手了，那我和他在一起也没什么呀。”阿怂突然又说话，把莫笑晗吓了一跳。
感情这家伙，一直还在想着这个问题呢。
“你呢，莫莫，如果是你，你会吗？”阿怂完全没有去想莫笑晗为什么会这么问，还反过来问她。
“我啊，我不知道呢。我以前觉得自己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的，但谁知道呢。我已经做过许多我觉得自己永远不会做的事情了。”莫笑晗黯然地垂着头，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是啊，很多觉得此生之年都不会做的事情，后来不都还是做了吗。
说句搞笑一点的，就是：没有我做不出来的事，只有你想象不到的事。
其实阿怂这句话，还是很好的安慰了莫笑晗，隐约就没有那么愧疚了。
“如果你朋友不同意呢，或者说你朋友不高兴呢？”莫笑晗又嘴贱地问。
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也不知道她想要什么样的答案。或许是希望阿怂能制止她，这种行为已经超出了莫笑晗的忍受范围了，可是她又无法控制自己。
“为什么不同意啊？”阿怂显然没有莫笑晗想象中那么机智，居然问了一个差点把莫笑晗噎死的问题。
“我怎么知道啊。”莫笑晗差点就脱口而出了，还好忍住了。
其实她是真的不是很清楚为什么苏易文会这么不高兴，在她的认知里，苏易文早就不喜欢何月华了，不过是因为还在迷恋着这种坚强的后盾罢了。
“他们既然都分手了，那肯定是没有感情了呀。没理由自己不愿意和他在一起了，还不允许我和他在一起啊。”阿怂已经入戏太深，仿佛真有人制止她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已经义愤填膺。
眼看阿怂已经走火入魔，莫笑晗及时制止了她。
“来来来，阿怂，这只是一个想象而已啊。冷静一点，我们来喝酒。”莫笑晗端起两瓶酒，就轻轻松松转移了话题。
阿怂轻松地被转移了注意力，真的就去喝酒了，然后和莫笑晗聊了些有的没的。
手机传来鸟叫声，阿怂左右打量了一下，惊讶地问莫笑晗：“什么在响？”
莫笑晗也有点反应不过来，突然才想起来这是自己的手机在响。
上次加了何月华的微信之后，她就开始把手机调成有声音的了。还把微信的消息提示音也打开了，亏得她有耐心，把其他人挨个设置为免打扰模式。
所以，现在是她的手机在响，并且是何月华在找她。
莫笑晗心里隐隐有点小高兴，表面还是不动声色，打了微信看了看，是何月华在问她在家怎么样。
“我没有回家呢。”莫笑晗回。
和何月华聊了几句，心情好像都好了一些，于是酒也下得快。几瓶啤酒很快就喝完了，莫笑晗问阿怂要不要再来点。
“算了，不喝了，我们早点回去吧，等下她们又要说了。”阿怂看了一下手机，都快十点了，她挂念着小学弟学妹们，打算回去开个电脑，和他们聊聊天。
“你先回去吧，我等下晚点回来。”莫笑晗笑嘻嘻地看着她，其实心里想的是，我可能今晚不回来哦。
阿怂和她缠着说了几句，见说她又不听，就自己先回去了。
莫笑晗一看她走了，立马就去买酒了。感觉啤酒都不得劲了，得来点白的。于是跑到常去的商店买了一瓶邵阳老酒。
这种小小的酒，以前有一段时间，莫笑晗买一瓶中一瓶，连喝了一个多星期。后来闻到这味道就想吐，有段时间没有喝了。
与其说是心情好，要喝点酒，还不如说需要麻痹一下自己，需要喝点酒。
太多情绪交错，一种来自内心的幸福感，和一种来自灵魂的愧疚感，莫笑晗觉得自己已经要被逼疯了。
于是就买点酒，喝得微醺或者直接喝醉，什么也不用想。就像原始野兽一样，只用在乎此时，尽情享受就好了。
买了酒，又回到了小树林，继续和何月华聊天。
可能是酒喝得多了，也可能是太懒了，莫笑晗懒得打字，就发了语音。
何月华依旧是在打字，可能是听见她声音有些醉意，就问怎么在喝酒。
“心情好啊，所以就出来喝酒了呀。”莫笑晗对着手机说话，还自顾自感觉很良好的在撒娇。
却不知道为什么，越是喝酒，越是清醒。头昏脑涨的时候，大脑越发清醒，越是想起那些不愿意想起的事情。
想起苏易文和她说的很多话，关于宋夕霖也关于何月华。
想起那晚苏易文的质问，你怎么可以这样。
想起那个晚上和苏易文在雨中大笑大唱，那天晚上的街灯和车灯，照着雨点，昏黄的灯光显得很温暖，雨水与风虽冷，心里却是那么快活。
莫笑晗隐约觉得，那种日子不会再有了。
且不论她与苏易文到底是不是同一类人，至少两个人曾经那么亲密无间。就算莫笑晗早晚要离开苏易文，她也无法忍受自己，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在这样一种情境下，离开她。
她无法欺骗自己，说这不是一种背叛。
又听见手机在响，可是莫笑晗已经不敢去看了。
无法抵制这种来自何月华的诱惑，可是也无法抵制这种来自内心的愧疚。
莫笑晗把手机扔在地上，蜷缩着躺在草地上，轻轻哼起了歌。
这个时候，脑海中想到的唯一那首歌，竟然还是私奔呢。那首与苏易文在数条街道上，一起唱过的歌。
莫笑晗一听见自己嘴里传出这首歌的声音，她一瞬间就有些挫败。无法继续开口唱，只得沉寂下来。
过了片刻，她拿出手机，把这首歌从列表里删除了。已经无法再听，也无法再唱了。
恩，生命中又少了一首喜欢的歌。这首《私奔》，就如同五月天的歌，要慢慢忘记，再也不想提起。
或者，要等到很久以后释怀以后，翻出来看看，流下感动的泪水。
手机又想了，莫笑晗迅速地把电池抠了出来。害怕自己晚一步，就会忍不住想要去看他发了什么消息，怕自己忍不住要和他说话，怕自己忍不住又要去他家。
可要是能忍住，就不会做这种幼稚的事情了。手机关机又怎样呢，如果你想去找他，就算是把手机砸了，把钱全扔了，你就算走路，也会走过去的。
就是出于这样一种难以抗拒的内心渴望，不到一分钟，莫笑晗就一边鄙视痛恨着自己，一边把电池装回去，重新开机了。
看见何月华问是不是和她在一起喝酒，看见他说早点回去休息。
莫笑晗有些崩溃。
这并不是她所想象中的那样。
她一直挣扎着，如果何月华让她去他家，她是不是不该去。
现在不用挣扎了，何月华根本没有这个意思。如果说最开始在他家，是因为他需要她。那后来留在他家，不过是因为她需要那种感觉。
其实何月华心里想着的依然是苏易文吧，所以一听到她在喝酒，第一反应就是苏易文。连名字都不用提，两个人是这么清楚，这个“她”指的是谁呢。
其实这种信息已经没有必要回了吧，一般早点休息的意思不就是拜拜吗。
莫笑晗不是不懂的，虽然挫败，想要做点什么，却也只是无力地放下了手机。
白酒还剩一点点，莫笑晗仰头一口喝了。胃立马就开始翻滚，火烧的感觉是这么熟悉，从喉头至食道，最后留在胃里的，都是那种辛辣的刺激感。
真难受啊，也不知道是心里难受多一点，还是胃里难说多一点。
莫笑晗感觉自己好像在流眼泪，伸手去擦，却什么也没有，连哭也哭不出来。
她真是一个善变的人，前几天一直在做自己的工作，安慰自己，让自己去和何月华在一起。
而今天，她突然就想放弃了。心想，算了吧，就这样吧，就当做何月华从来没有出现过好了。
于是她和自己打了一个赌，这信息她不回了。如果何月华还有再来找她说话，她就继续。如果何月华也就此打住没有再说话，那么她就放弃。
其实这个赌，莫笑晗自己都不知道怎样算赌赢了，怎样算赌输了。甚至，她都不清楚，自己是想赢还是想输。
胃里翻滚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莫笑晗觉得自己快要吐了。这时候想起来，自己好像又没有吃晚餐，喝了这么多酒，简直无法想象等下胃会疼成什么样呢。
让它疼吧，有时候疼痛让自己觉得自己活着。
有时候疼痛让自己觉得自己在遭罪，遭罪不就意味着应该被原谅吗。
以前会觉得身体上的痛楚，可以暂时麻痹内心。后来才发现，内心的痛楚，可以让人忽视身体的疼痛。
谢迎刚刚离开的那段时间，莫笑晗沉迷于各种自残。以望痛楚能让自己不去想那么多，她痛恨并且恐惧那种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呼唤谢迎名字的那些时刻。
可后来发现，并没有什么用。就算血流满地，依然感觉不到疼痛，满脑子依然是谢迎说过的话，两个人做过的事。
即便彻夜不眠，也只是将噩梦变为现实罢了。
当后来意识到，这种无用功并没有意义之后，这三年多以来，莫笑晗没有再自残过。只有手上残留的深深浅浅的疤痕，渐渐变得不痛不痒，连往事虽不能忘却也变得不动心。
十分钟过去了，何月华没有传来任何消息，莫笑晗挣扎着，跑到前面树下的垃圾桶，张嘴就吐了出来。
幽默细胞又开始活跃，莫笑晗吐的时候还在自嘲着：呀，莫笑晗，你怎么吐了呀，你不会是觉得自己太恶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