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离开了何月华的怀抱，独自躺在另外一张床上，居然睡了一个好觉。
莫笑晗一晚上都睡得很踏实，没有怎么醒来。天亮的时候醒来了，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就好像从认识谢迎到如今都不过是梦一场，醒来的时候觉得很快乐，因为终于从噩梦中醒来了。
可一转身就看见了何月华，原来这还真不是个梦。
两个人四目相对的时候，都有些尴尬。
何月华正带着笑要和她说话，就听见莫笑晗冷冷地问他：你想得怎么样。
他僵硬了一下，没有说话。他看着她，想知道她在想什么，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索性也不再看她，开始找着衣服，打算起床。
“什么想得怎么样？”
莫笑晗也不急着说话，她知道他清楚自己在说什么。见他开始穿戴，她也开始找衣服。
穿戴好了，然后跑去洗手间刷牙洗脸，做好跑路的准备。
洗了脸之后，她走出来问他：“你觉得我们还有必要在一起吗？”
何月华正在低着头系皮带，他手上动作停了一下，然后又恢复正常。
他冷冷地说：我们冷静一下吧。
其实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但是莫笑晗就跟听不懂一样又在问，冷静是什么意思，是分手吗？
她咄咄逼人，不知道在做什么。现在这么狂妄，等下总有哭的日子来。
“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相互冷静一下吧。”何月华终于把皮带系好了，他抬起头看着莫笑晗，很低沉地说话。
莫笑晗脸色如常，看不出高兴或者难过。她显然有点愣住了，好像没有反应过来一样。
然后她点了点头，很有气势地说了一句：好。
她转身就走了，何月华手在她身后伸开了，但是她没有看到。
他想说点什么，或者说他想问她点什么，可是她走得又快又决绝，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莫笑晗一直大步地往前走，往那个小小的房间走，她走得这么快，几乎能把人撞翻。
她什么也没有想，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很急促地往那个家的方向走着。
她想回到那里，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拿走，然后永远也不用再回头看他哪怕一眼了。
终于结束了，你果然没有爱过我，你只是想和我做，做完之后你就对我没有一点点兴趣了。
莫笑晗仿佛如释重负，她终于知道要怎么面对何月华和苏易文了。已经不用面对了，最好的结局是，让他们去吧，他们爱怎样就怎样，她已经不想再和他们有任何纠结了。
她拿出手机，删掉了苏易文的QQ和电话，在删掉她微信之前，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易文，你就当我死了，不要再联系我了。
她删掉了苏易文和何月华的联系方式，决心再也不要参与进他们的任何故事中。
没有理由觉得累，没有理由觉得不高兴，没有理由觉得失望的。一切都是她自己提出来的。
昨晚的性爱是经过她同意了的，昨晚的冷场是她一手导致的，今天的分手也是她自己提出来的。她没有理由觉得难过，也没有理由不高兴或者指责谁。
可是风这么大，迎风落下的眼泪是这么烫。
昨晚沉默着让何月华搀扶着走过来的路是那么远，今天这么快就走完了。
莫笑晗已经很熟悉这条路了，她轻易就拐了进去，轻易就走进了那个不能上锁的房间，轻易就摸黑打开了灯。
灯下这一切还是这么熟悉，从此以后与自己无关了。听何月华说他很快也要搬回去了，那么这里，曾经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这个地方，终于就丧失了所有的意义了。
这里很快会有新的人搬过来，这里很快就属于别人，再也找不到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他们曾在这里相爱过。
自己亲手贴的花纸还在桌面，没有喝完的啤酒整齐地摆放在那里，本子和笔还有那几本书，依然在床头。转过头一看的时候，被子还杂乱无章着，昨晚走得匆忙，忘了要整理。
所有的东西都一览无遗，事实上，所有的过去也都一览无遗的。
已经没有什么是一定要带走的，因为什么东西都是可以丢弃的。
莫笑晗只用了一个袋子将本子和书装上，经过门口的时候，费力地把那串手链取了下来，戴在手上。
其他的东西，都不用拿了。因为已经没有时间了。
手机一直在响，已经响了很多次了，应该是何月华打来的。莫笑晗已经不想接了，不知道他会说什么，但是知道不管他说什么，自己都已经完蛋了。
她已经不愿意再见上他一面，至少此时她知道自己不能见他，不然立马就会崩溃的。
她匆忙地拿走了应该拿走的东西，对于其他东西，只做遗弃处理。
不能停留，于是又继续大步疾步往前走，走出了门，走出了巷子口，前面就是大马路。
虽然还没有去想，现在自己是要去哪里，不过没关系，先离开这里再说。
前面就是台阶，台阶上方就是马路，眼看着就要离开了。何月华突然从右手边的拐角处走了过来，他一把拉住了自己的手。
莫笑晗停下来，冷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何月华像是要说什么，蠕动着嘴唇，却什么也没有说。
“saysomething，I’mgivinguponyou。”
莫笑晗看着他，她渴望的眼神黯淡了下来，然后就沉寂了。脑海中突然响起了这首歌，此时此刻，最能明白这首歌。
她挣开他的手，打算继续走，就像他没有出现过。
“把药吃了吧。”何月华终于说话了，他递过来避孕药。
莫笑晗看了一眼，没有表露心里的任何情绪，她安静地接过药，吞了下去。何月华殷勤地递来拧开的水瓶，莫笑晗喝了一口水，又把水瓶扔还给他。
何月华伸手来抱她，她用力地挣开了。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从他身边走了。
依然是这么快速地疾步走着，可是一走过那个拐角，知道再也看不见了，莫笑晗就再也走不动了。
她呆呆地站在马路边上，看着四周的人群和车流，不知要去哪里要做什么。
今天天气真好，阳光明媚，好像很久都没有这么好的太阳了。今天风也很大，大街上的树叶又开始纷纷落下来。金黄色的叶子飘着飘着就到了地面，阳光晒着它们，看上去好像很温暖的样子。仿佛一夜之间，长沙就从寒冷的冬天回到了金色的秋天。
午后暖暖的太阳照在人们的脸上，大家看上去都好像很高兴的样子。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就连马路上的车子都在阳光下反光出一种温柔的感觉。风吹一阵停一阵，伴随着太阳的抚摸，一点也不觉得冷。
莫笑晗站在马路上，茫然地望着四周。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从认识何月华以来，莫笑晗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是何月华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也是何月华让她去哪里，她就去哪里。她好像是个宠物一样，紧紧地依赖着他。而现在，何月华不要她了，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说是厌恶人们无止境的试探，厌恶谢迎的试探，厌恶杨希宇的试探，厌恶人们或真或假的语言试探。可是平心而论，她又何尝不是在试探呢。
她总觉得何月华没有真心在爱她，所以她一再试探。觉得何月华只是想要得到她的肉体，所以她一再试探。觉得何月华早晚有一天会离开她，所以她一再试探。
她一直拿捏着，不和何月华在一起，后来拿捏着，不与他同居，最后拿捏着，不与他上床。
她就是想知道，自己如果不和他在一起，他是不是立马就放弃了。可是还没有等到何月华放弃，她自己就先答应了在一起。
永远都在试探着何月华的心意，他的心意还没有试探出来，倒是把自己试探得清清楚楚。她不能没有他，她爱他，她要和他在一起。
于是和他在一起了，于是和他同居了，于是和他上床了。
她终于得到了自己一直以来想知道的答案，她终于知道一切都没有想错，何月华真的没有在爱她，何月华真的离开她了。
这一切和她所想没有任何出入，于是她就崩溃了。
这是她想象的所有的结果，却不是她想要的任何结果。
她所希望的，或者说她想试探出来的结果，不该是这样子的。
她多希望，自己不愿意与他上床，他就一直等着自己直到自己愿意。她多希望，自己终于与他上床之后，他会温婉地抱着自己，说爱自己，从此公主王子一般童话结尾。
就像是刚刚她冷着脸问他，还有没有必要在一起。
她也只是想听到他说：莫莫，为什么不在一起呢，我爱你啊，我们好好在一起。
就像是刚刚在路边被他拽住了手臂，她也只是想要听到他说：莫莫，对不起，我开玩笑的，别闹，和我回家。
可是并没有，一切没有像她所希望的那样发展，一切都只是像她所害怕又清楚的那样在发展。
他还是要和她分手，他只是要她吃避孕药。
他不爱她了，或者说，他没有爱过她。
莫笑晗依然呆呆地站在马路边，风吹起她的头发，吹得乱糟糟。她动也不动，站在人来人往的街上，突然流出汹涌的泪水。
终于如常所愿地可以离开他了，终于如她所料，他不要她了。
可是，并没有好起来，莫笑晗只觉得更加难过。
一直害怕他会离开自己呢，所以要赶紧离开他。可是真的离开了他之后，这生活这人生这自己，变得这么陌生，不知如何是好。
“我爱你啊。”
莫笑晗伸手扶住了一颗大树，她呆呆地看着树上粗糙的纹路，轻轻地抚摸着它的枝干。
良久，她闭上眼睛，轻轻靠住了这棵大树，她呢喃着，像是在与何月华聊天。
我爱你啊，我真的爱你啊。
可是也不会有什么用啊。
跌跌撞撞流着眼泪，继续往前走。手中轻袋子变得有万斤重，怎么也走不动一样。
树叶哗啦啦落下来，打在头上和脸上，甚至会觉得疼。踩着这些枯叶，像是踩在尸体上。
经过一家商店，莫笑晗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尽量如常走进了商店。
买了两瓶小瓶的白酒，买了一包烟。
买的南京，何月华说过，他最喜欢的是这个烟。
颤悠悠地往橘子洲头走，记得那里有一个台阶，可以碰触到水面，可以坐着休息一下。
坐在江边，江水滔滔，从古至今什么也没有留下。
莫笑晗拿出手机看了看，电话全是苏易文打来的，她只打了三个，知道自己不会接，也就不会再打了。
她发了一条信息：你他妈就算死了，也得让我知道死因吧。
莫笑晗几乎可以想象她生气失望的样子，她咬牙切齿打了这么多个电话，咬牙切齿发了这条短信。
说实话，挺感动，至少她比何月华在乎自己多。可是感动也不会有什么用，因为自己早在很久以前就做出了一个错误的选择。并且是在明知错误的前提下，还是那么义无反顾地做出了选择。
早就知道的，并没有什么用。她这一生所做的行为出发点都不是从正常角度出发的。
太过于随心，只追求自己内心所想，从不考虑结果。就算是知道结果必然难看，依然不愿意去改变。
早就知道李浩然比杨希宇好，却还是将杨希宇至于最重要的位置。也早就知道何月华不如苏易文对自己好，却无法避免自己选择何月华。
所以，这一生，可能也不会好了，因为她性格不会再变了。
她删了短信，呆呆地看着手机不知道要做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打开了音乐播放器。
街上落叶纷纷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就想起了谢迎以前喜欢的那首《走在冷风中》。
分手，从你口中说出十分冷漠。
我以为留下来没有错，我以为努力过你会懂。
怎么连落叶，都在嘲笑我，要假装坚强的走。
孤单单这一刻，如何确定你曾爱过我。
我不是也不想装脆弱。
当初刚听这首歌的时候，只觉得旋律不错，歌词有些矫情。
而现在再听，怎么就觉得，这句句歌词都像是写给自己听，可是没有人问问自己，要不要这样的结局。
莫笑晗掀开了白酒的盖子，抿着嘴喝了一大口。刺激的灼烧感觉，让喉头至胃部都觉得疼得慌。
酒精迅速上头，晕晕沉沉又流下了眼泪。台阶下面的水流依然涛涛，就算是艳阳高照，江边依然觉得很冷。
真想纵身一跃，随这水流而去，管它东南西北，管它要去哪里。
反正已经不能呆在他身边了，去哪里又有什么区别呢。是生，是死，也只是一念之间了。
想起了杨希宇，想起认识何月华之后迫不及待告诉她所有的事情，想起她笑着和自己说，何月华是真的喜欢上自己了。
好想问问她，为什么会这样。
拆开了香烟的包装，拿了一根出来，颤颤巍巍挡着风将烟点燃。怀想他当时是用一种怎样的口气，说出自己最爱南京这种烟。
江边人烟稀少，至少在这里没有什么人。莫笑晗放纵自己大声哭出了声，对着这江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心里只觉得委屈难过困惑，于是嚎啕大哭。
想了想，还是给杨希宇打电话，太多情绪憋在心里，必须要发泄。而这些年来，能与之说者，也不过就是一个杨希宇了。
谢迎已经不明白这些年的自己了，她与自己之间永远隔着四年的距离。
李浩然不会想要听自己的声音了，她的心事从来就不是他的事情。
只有杨希宇了。
“杨希宇，我和何月华分手了，就在刚刚。我们昨晚上床了，上床之后就分手了。
我是不是很贱，我好讨厌我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呢，你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
她声嘶力竭地尖叫着，大哭着，大声咳嗽着。
在她有生之年，她从未有过这么放纵地哭泣声。就算是那晚被苏易文捉奸在床，也不曾似这般崩溃。
她一直高声地哭泣着，胡乱地说着，全然不管杨希宇那边慌乱的问话。
她听见了李浩然的声音，他接过电话，低沉地问她：你怎么了？
她更加感到难过，哭泣声变得更加凄厉。
她尖锐地问他：你说我对人有情有义，为什么会这样。
是啊，为什么会这样，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这么的不公平。
她问完之后，也终于明白不会有答案。她一边流眼泪，一边张开了嘴仰着头对着天大声笑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有为什么的，就是这样了。”
她终于不再狂笑，也不在痛哭指责，她低沉地告诫着自己，并没有为什么。然后她挂掉了电话。
手机在震动，亮着屏幕在唱歌，是杨希宇回拨过来。莫笑晗冷静地开了飞行模式，继续听歌。
没有为什么的，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不是吗，早就知道了。
就是这样的。
不管你对谢迎多么真心多么好，不管你多么需要她。她还是自由的来去，想走就走，头也不回地就走。想来就来，招呼也不用打，就回来。
不管你怎么喜欢李浩然，怎么爱他。他还是可以不爱你，可以觉得你烦，可以摆脱你，可以离你远远的。
不管你怎么看重杨希宇，不管你将她比作你人生中最重要的人还是第二重要的人。她依然可以不把你当回事，她想要有风就有风，她想要有雨就有雨，她不想和你在一起，你就只能顺其自然。
同样的，不管你认为何月华意味着什么，他从来就可以不将你放在心上。
就是这样的。你的世界，它就是这样的。
你待人有情有义也好，你对人掏心掏肺也罢，就是这样了。
莫笑晗像是疯了一样，依偎在墙壁上，时哭时笑，低低地声音哼着歌。
“莫莫，我们在一起吧。我觉得我有点喜欢你了呢，你喜欢我吗？”
“莫莫，我需要你，你回长沙吧，我们在一起吧。”
“莫莫，你以后要经常回来看我哦。等你毕业之后，我们就结婚吧。”
莫笑晗呢喃着何月华曾与她说过的话，一字一句，现在依然记得很清楚。
她伸手拿酒，又多喝了几口，也许喝醉了，就听不出来和自己说这些话的人已经不是自己所希望的那个人了。
她酒气冲天地笑着和自己说话，说得多了，最后就只反反复复念叨着那句：我们结婚吧。
你一定不知道吧，我是真的想过，很认真的想过，以后要和你结婚呢。
她在心里质问着何月华，想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是没有人听，也没有人能给她一个答案。
江风吹着她的身体，像一双温柔的手，轻轻地拍打着她，安慰着她。
她趴在墙壁上，任头发挡住自己的视线。她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愿意再想了。
多希望接到他的电话，问她在哪。多希望他飞奔过来，心疼地指责自己喝酒。多希望他说一切都只是梦一场，醒来了，该与他回家了。
可是她清楚地知道不会有了，她趴在墙壁上，喝掉了最后一点点酒，就着江风睡着了。
远处依然有人在玩耍，上了年纪的老人三五成群用收音机在放音乐，他们就着音乐练太极或者聊天。抱着孩子搂着丈夫的年轻妈妈，一脸笑容地和身边的男人说天气很好。翘课出来游玩的中学生穿着整齐地校服，看上去很稚嫩。年轻的情侣们成双成对，手牵着手在小道上走来走去。就连流浪的猫和狗，都乖巧地眯着眼睛在晒太阳。
在一个人痛不欲生的时候，其实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很大变化的。人类的存在本就很渺小，大家都只有能力关心一下自己，谁也没有办法去管别人的世界。
长沙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温暖，清风和畅，人们打从内心觉得很幸福。莫笑晗地一己之悲只是她一个人地事情，即便她现在落水身亡。长沙在今天，依然会很美。
可是莫笑晗睡着了，她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她沉浸在一个噩梦里，难以醒来。
那个梦里什么都不会好，什么都没有，只有眼泪和伤痛。她醒不来。
她如果醒来，看看外面的世界，就会知道，这个世界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