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渐渐下山，江边变得更冷，一阵大风吹过，莫笑晗被冻醒了。
手机里依然在放歌，空酒瓶依然在台阶下，烟盒还是在自己怀里，一切和自己睡着之前并没有任何区别。
莫笑晗睁开眼睛看了看这个世界，就想把眼睛闭上。对这个世界真的是一点好感也没有，一点兴趣也无。
头昏昏沉沉地在痛，同样痛的还有胃。莫笑晗稍微摇了一下头，想缓解一下。
江风很大，而且变得很冷，江水依旧涛涛，不过太阳已经阴沉了。
莫笑晗靠在墙上，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江面。
好想从这里跳下去。
这样的念头，在她心里燃烧着。
点了一根烟，拌着头疼和胃疼，不动声色地赏着江水。莫笑晗一直在心里思考，自己该去哪里。
或许应该回学校了，室友们永远都会欢迎自己的。
想了很久，却依旧一动不动。说实话，她已经对这生活没有一点兴趣了。
如果还有什么想做的，那就是想死了。想从这涛涛的江水中一跃而下，那从此以后就不会有任何苦痛了。
莫笑晗一根一根不停地抽烟，心里完全平静了下来，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她已经决定去死了。
可是死之前，她有一件事情要做，她要回去看看何月华。
就算是到了现在这种地步了，莫笑晗依然抱着幻想。想着也许何月华会说点什么，会让她不再离开。
她没有想过，如果何月华会说点什么，让她留下来，那她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
两个人会走到这一步，她其实比谁都清楚原因。原因很简单，她爱的人没有在爱她。
天更加冷了，莫笑晗扔了烟蒂，慢慢地站起身，往来时的路上走。
来的时候，神志不清，走得慢也好快也好，也总是不知不觉就全走完了。
而回去的路，走的每一步都是这么清楚，走了很久了，那个家依然在很远的地方。
真累啊，感觉要走不动了呢。
也不知蹒跚着走了多久，才回到那个熟悉的小黑房间。何月华还没有回来，应该还在公司。莫笑晗感觉到这里是这么的安全，她把东西随意地扔在桌面，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门咯吱作响的时候，莫笑晗就醒来了，她依旧只觉得酒精上头神志不清，只好继续趴着不说话。
“我知道你还会回来的。”何月华坐在旁边，把被子拉下来一些，露出她的头来。
“你的东西还在这里，所以我知道你还会再回来。”
莫笑晗听着他说话，这么熟悉的口气和声音，明明只有一个下午的时间，却好像很多年没有听到了。
乍然听到的时候，眼眶莫名就湿热了。
她以为他是在说，他在等她回来。她以为他是在说，一切都有可能。
她挣扎着爬起来，想要拥抱他，想要埋头在他怀里痛哭。
可是何月华又轻声说：“这边房租还有几天，你要是愿意，你就住在这里吧。我去朋友那里挤两天。”
莫笑晗挣扎的力气又全消失了，她又狠狠跌落在床上，连酒都全醒了。
“所以我们是真的分手了是吧？”
她轻轻问着他，似乎不相信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何月华只是看着她，不说话，良久，他摸了摸她的头发。
“莫莫，我们冷静一下。”
莫笑晗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把被子又盖住。
她在被窝里嗡嗡地说话：“让我在这里再呆一个晚上，我太累了，现在没有办法走。”
苏易文正在寝室写论文，就收到了微信，莫笑晗说就当她死了。
她问她发生了什么，信息发过去却显示对方开通了好友验证。她已经速度很快地把自己删了。
苏易文还没有多想，开始给她打电话，打了很多电话却没有人接。苏易文气得想砸手机，她恶狠狠地给她发短信，心里也知道她不会回。
论文没有办法再写哪怕一个字，于是关了电脑，走到了阳台。
外面风和日丽，正是一个好天气。苏易文站在阳台前面，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几乎不用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应该是她和何月华分手了。
预料之中的结局，真是觉得恶心。
早就知道何月华会和莫笑晗分手的，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今天也不过是12月的21号，真是开始和结束都是这么猝不及防。
给何月华打电话，想问问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何月华却也不接电话。
苏易文想了想，终于想明白了。
关自己什么事呢。何月华要和莫笑晗在一起也好，分手也好，和自己其实没有什么关系吧。
自己早就是局外人了。
呆在寝室，一直在胡思乱想，想着这一年以来发生的事情，总觉得恍然若梦。
什么时候宋夕霖结婚的呢，又是什么时候重新认识莫笑晗的呢。是什么时候，重新回到何月华身边，又是什么时候突然又离开了他呢。
过去的一些碎片在脑海中不断循环播放，什么都想起来了，什么都变得很清晰。
想起宋夕霖和自己说过的很多话，想起他说的那句：你并不是喜欢我，你只是需要去喜欢一个人而已。
想起莫笑晗像只哈士奇一样对着自己笑，笑得一脸的呆萌一脸的傻气。
想起何月华哭泣的声音，想起他说，我们结婚。
这三个曾经很重要的人，现在好像和自己都没有关系了。
思绪混乱，太多情绪和苦衷，太多过去的回忆，苏易文只觉得自己头都要炸了。
不能再呆在这里什么也不做了，只会更加想太多的。
苏易文收拾了一下自己，背了包走出了寝室。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好像身边有很多的朋友，都是可以说话的人。平时大家呆在一起的时候，随便说点什么，好像都很有乐趣的样子，大家都会喜笑颜开。
也好像身边有很多很爱她的人，他们说着等她爱她照顾她，一直在等着她向他们敞开心扉。可是那些人只会在不恰当的时间出现，只能一起说些不恰当的话。
如果真的有了什么事，能与之说者，不足一二。
突然就希望自己和莫笑晗还没有变得这么尴尬，或者说还没有绝交。那么这时候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自己应该做什么。
自己应该给莫笑晗打个电话，约她一起出来走一走，然后就可以了。
可是莫笑晗已经不在这里了，她其实在很早以前就已经离开自己了。
背着包在马路上四处走着，越是往偏僻的地方走，这街道就有越多的回忆。
整个长沙到处都是曾经的往事，和宋夕霖，和何月华，和莫笑晗，几乎把这整个长沙都走过一遍了。
不经心之间，触目全是往事。
又走到了那个小山坡，曾经与莫笑晗经常来的那个小山坡。
苏易文只觉得自己再也走不动了，她呆呆地坐在山坡上，拿出手机来放歌。
过去好多往事，怎么也想不清来龙去脉。很多时候，苏易文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机器人。很早以前就被设定好了各种程序，只能按部就班地走。于是走着走着，身不由己就走到了这一步。
一直坐到太阳也下山了，苏易文依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天渐渐都要黑了，一直隐忍着的脆弱情绪终于全面爆发。苏易文捂着脸，忍不住哭出了声音。
那些说爱自己的人，为什么永远比自己先离开呢。说好的以后，其实都是说说而已吧。
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往学校走，在商店里给自己买了两瓶哈尔滨啤酒。
寝室是不能回去的，那里开始有很多人了，她们很吵，却从来不会关心别人。
想了想，还是只能往那高楼走去，那里也是少有的容身之处了。
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何月华了，因为自己不愿意去想，也因为莫笑晗不再提起。所以很多时候，就不痛不痒的，好像从来没有这么一个人一样。
在大部分时候里，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和自己该相处的人在一起生活。
比如说很简单的一些事情，每天都要刷牙洗脸吃饭睡觉，去学校上课，或者是在寝室写论文。在空闲下来的时间里，或许和雪雪她们呆在一起，或许会和莫笑晗皮笑肉不笑的聊聊天。然后在每一个天快黑下来的时辰，与于赞去吃火锅，去喝酒。然后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这日子一天天都是重复，没有什么新意可言。
也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不愿意去想起何月华，不愿意去想起那么多年以来，一直在自己世界里的那个男人。毕竟一眨眼，他已经不再是自己的什么人了。
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可是两个人之间不管多少年，多少往事，一旦被抛弃，就不会再有任何痕迹了吧。
可是就在今天，就在接到莫笑晗的微信之后，又全都想起了。
莫笑晗很喜欢何月华吧，她做的许多事情都能很好的证明。自己是不喜欢何月华了吧，就好像自己做的很多事情也都证明了这一点一样。
那么过去这么多年的时光算什么，过去两个人一起说过的话算什么，过去那么多次的回头又算什么。
天台上的风真大，感觉好像很多年都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风一样。
苏易文站在护栏上，让风吹得自己摇摇晃晃的。
只要一不小心，就会掉落下去了。三十多层的高楼，如果从这里摔下去，要很久才能着地吧。
落地的时候，啪叽一声，可能还会有回音。然后所有的灯都会亮，很多人会走出来看笑。
生命就这么结束了。
几乎是幻想了一下如果被风吹下去的结果，苏易文内心生起憧憬。
一想到这么多年，毫无意义。一想到这么爱的人，从此无关。一想到以后自己就是一个人，不管在谁身边，那个最爱的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我宁愿去死。”
苏易文闭着眼睛张开了双手，让眼泪在脸上肆意流淌，让风把自己的头发吹得很乱。
她只想从这里跳下去。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苏易文疯狂地从包里翻着手机，间或有些杂物从包里翻出来，一不小心就掉到了楼下。
她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了手机，她开始给何月华打电话。
电话一直没有接，再打，还是没有接，不管再怎么打，总是不会再接了。
苏易文冷静地给他发了信息：三分钟之内，如果你没有回电话，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发完信息之后，她把手机放在一边，慢慢地坐了下来。
脚就垂在护栏墙壁外面，一晃一晃的。她面对着外面的马路坐着，抬头看了看天空，也低头看了看地面。
她内心终于平静了下来，可能是觉得自己真的要死了。
如果何月华真的没有回电话，她真的会跳下去。反正这乱七八糟的一生，她早就过腻了。
如果连他也不要自己了，那么自己也不想要了。
长沙夜晚市区的天空总是呈现出鲜艳的颜色，或许是橙黄显得温暖，或许是橙红显得诡异。这个城市没有星星，也不会有月亮。
地面永远都有很多人，没有人也会有很多车。行色匆匆的人群和车辆，大家都好像很忙，不会有时间停下来看看身边的人。
这个城市，真的好冷漠。
手机终于响起来了，听见熟悉的那句“saysomething”，苏易文忍不住的热泪盈眶。
她接起电话，一句话也不说，何月华也没有说话。
这些静默的时光，我们隔着或远或近的距离，因着电波的关联，而彼此沉默地听着对方的呼吸声音。曾经在我们之间上演过无数次。
我们什么也不说，等我们开口，一切就会好起来。
曾经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给你打上一个电话，我们沉默着什么也不说，然后都流下滚烫的泪水。
曾经是这样的，不管闹得有多凶，只要沉默一会儿，一切都会好起来。
就算不管发生了什么，不管我们之间冷静了有多久，每一次给你打出的沉默电话，其实都代表着一种和好。
而现在呢，如果我一直沉默下去，你也一直沉默下去，我们之间是不会再有以后了是吧。
苏易文听着他沉稳的呼吸声，抽泣的声音渐渐加大，她哽咽着问他，你是不是再也不要我了。
“少喝点酒，早点回去休息，不要做傻事。”何月华近乎冷漠地在说话，他不回答她的问题。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告诉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们这么有默契，我们曾经在一起这么久。
你为什么听不到我说话。你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我，你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冷漠，你为什么不问问我过得好不好。”
苏易文低着声音哭着，含糊不清地问他，她没有想要知道答案，她只是想要宣泄。
过去这么久了，他真的一个电话也没有再打来。他过得并不难过吧，所以才忍得住这么久一句话也不说。
“我不需要问，我知道你过得好。你也不需要问我，我过得也很好。”何月华叹息着，他没有眼泪要流了。
可能早在很多个以前，就已经把属于苏易文的眼泪全部流光了。
在刚分手的时候，自己经常会莫名其妙流眼泪，可是后来，渐渐心就变得冷漠了。
“苏易文，我们已经结束了，我们都应该开始自己的生活了。
你以后也不用问我还喜不喜欢你，你以后也不用问我还有没有可能在一起，你以后也不用问我过得好不好。“
何月华停顿了很久，终于轻轻地说：“不管怎么样，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在你做出这样的事情之后，你就应该能想到，一切都结束了。
我爱你，我只爱你，可是我不会原谅你。”
苏易文没有一句话可以回应他，她一直在回想之前他说的那句我们结婚吧。
当时就不相信他能原谅自己，所以义无反顾就走了。然而冷静了这么久之后，自己又是发什么疯呢，竟然会觉得他可能真的会原谅自己呢。
她一字一字听得很清晰，知道他在说什么，知道什么都来不及了，她没有一句话可以回应他。
“早点回去休息，我先挂了。”
何月华冷冷地说完最后一句话，就把电话挂断了。
电话里只传来忙音，一切尘埃落定。苏易文一直握着手机放在耳边，像是何月华还在对面说话一样。
一直不愿意去深思，是不是一切真的都来不及了。可是就算自己不想，总有人在想吧。
自己一直认为不去面对这件事，这件事就是不存在的。一直以为，他还在原地，只要自己一回头，他还是会在那里。
可是现在才发现呢，一直留在原地的人，是自己吧。
他早就已经走开了，他再也没有回头看过一眼了。
可是她还无法接受啊，还无法接受就这样全剧终，还无法接受生命中真的没有他。
如果没有了他，那么自己这么努力地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一直以来，当自己面对这可恨的人生的时候，只有他是自己唯一的动力啊。
苏易文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她只想听见他的声音，不管他说什么，她一定要听到他的声音。
她继续给他打电话，一接通，她就哭着喊他的名字。
“何月华，我好想死啊，我好想去死啊。”
她哭着不停地说着想死，他在那边却只是沉默不语。
他不会再安慰自己了，他不会再看自己一眼了。
她一直与他说着往事，说着过去的事情。她并不是企图通过这些已经支离破碎的回忆来唤醒他对自己的爱，她只是想用那些回忆来支撑着自己再熬过这可怜的时光。
可他只是不言不语。
她说得口干舌燥，已经说完了自己能想起来的所有美好过去。
她终于从他的沉默中明白，他没有哪怕一句话要和自己说了。
“你没有话要和我说了，那你为什么不挂了我的电话呢。”苏易文沙哑着喉咙，低声问他。
“因为我怕我一挂电话，你就会去自杀。”何月华的声音冷冷的，几乎没有温度可言。
“你不是说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了吗，我去死与你有什么关系。”苏易文仿佛又燃气了人生的希望。
“是没有关系了，你是死还是活和我真的没有关系了。就今天这一次，我可能还会这么顾忌着。但是如果有下次，你不用发短信威胁我了，我不会管的了。”何月华永远都能让人一秒钟生不如死。
“你要死我总归是拦不住的，你不要让我知道。作为你的朋友，我还是劝你，不要想不开，多想想你的母亲，她在家里等着你。”
他口气如常，听不去冷暖与情绪。
苏易文冷静了下来，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不需要你这样的朋友。”苏易文冷冷地说完，挂掉了电话。
将手机扔在地面，苏易文躺了下来，就这么随意地躺在了护墙上。
她也没有哪怕一句话要说了。
就算把所有的往事重新整理了一遍，就算把尊严再一次放在地上踩了两脚，就算自己痛哭着示弱。
那个人也已经不想回头了。
其实没有关系的，苏易文自己也没有想要回头了。
早就知道不能回头了，早就知道没有以后了。
不过是突然难过了而已，好像反射弧特别长，直到和他分开了一个月了才知道是真的分开了。
这时候心里才觉得痛，才明白他再也不会属于自己了。这时候，才知道他对自己而言意味着什么，才知道没有了他，又意味着什么。
“我没有想要威胁你，我真的不是想用死来威胁你。
我只是突然发现，没有你，我真的一秒钟都不想活。
你知道的，一直以来，我就很不喜欢自己，也很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一直以来，都是你在我身边告诉我，我很好，这生活很好。
因为有你，我才相信，一切会好起来，我才觉得这个自己没有这么讨厌，这生活也不是这么的糟糕。
我今天突然才发现，你真的不会在我身边了。于是我又开始觉得这样的自己这样的人生这样的世界，我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呢。
何月华，我真的没有在威胁你。我是自己真的，不想活了，实在太累了。”
苏易文睁着无辜的眼睛，呆呆地望着天。眼泪从眼角流到发梢，打湿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