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笑晗冷静下来，喝了一杯酒，又点了一根烟。她低头看着桌面上的水渍，想起了杨希宇。杨希宇总是知道李浩然喜欢什么，然后吃力不讨好地喜欢什么，可是这种努力并没有什么用，李浩然对杨希宇并没有什么爱情，如果有，那也只是年深日久的依赖和习惯。如果自己也能这么去迎合，那么杨希宇能从李浩然那里得到的，自己也都能得到吧。可是自己不是这样的人，自己和杨希宇永远都是不一样的。李浩然不喜欢自己，不是杨希宇的错，也不是自己的错，这件事本身就没有错。
反正所有的感情最后都会过去嘛，也没什么的，毕竟自己也能感受到，自己是真的没有那么喜欢李浩然了。这么一想就释然了，于是她抬头给愧疚的周盼一个笑容。
周盼尴尬地看着莫笑晗抓狂，他想说点什么弥补一下无心之失。可是莫笑晗没有看他，莫笑晗盯着桌面不知在想什么。他不禁感到懊恼，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呢，为什么要试探莫笑晗对李浩然的了解程度呢，是要得到一个完美的答案让自己死心，还是想得到一个不好的答案给自己信心。他想了想，又想起了自己的女朋友，知书达理，温柔可人，她一定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于是他更加愧疚了。他又看着莫笑晗，开始思考为什么自己会喜欢她，正在想原因，却看见莫笑晗朝他笑，他瞬间什么都忘了，不经意就笑了。
苏易文本来在和冬瓜喝酒，突然听到莫笑晗尖锐的声音，她对莫笑晗的理论很支持，很赞成她的思想，却也明白这种思维的人，在这个世界可能并不会被善待，她忍不住要同情她。她既希望莫笑晗有一天能变成主流的正常人，这样生活会好过一些，又希望她永远这样自由自我，不要遗失自己。她看见莫笑晗低着头，显然很难过，却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难道要说些正能量的鸡汤来恶心一桌子的人吗？正在纠结中，她看见莫笑晗抬起头笑了，于是也放下心来。是了，这才是莫笑晗啊，不会让他人难做，顶多为难一下自己。她回头看见周盼也在笑，很真挚很开心的笑容，她突然想，如果莫笑晗和周盼在一起了，周盼一定会照顾好她的吧。
冬瓜也听到了莫笑晗的质问，他冷眼看着一桌人，脑补他们的心理活动。在看到大家都面带微笑的时候，他端起杯子朝中间举了一下，“来来来，我们一起来喝一杯。”
四个人愉快地碰了一杯，莫笑晗有点上头，又跑厕所去了。周盼正要跟上，被她制止了：“嘿，兄弟，我说你冷静一点，我去上个厕所而已。你之前跑到女厕所，我就不说什么了，你再跑过去，我怕你被打死。”说完她就走了，周盼讪讪地坐下，被冬瓜和苏易文好一阵嘲笑。
莫笑晗出来坐下没多久，冬瓜就说该散场了，她一看手机，已经快三点了，于是也同意了。冬瓜笑着问：“这个点，你们也别回学校了。博士，和我回去吧。莫莫，你呢？你去我那里，还是和周盼回去？”
“我们回去，莫莫陪我一起回学校。”苏易文刚说完，冬瓜就收起笑脸，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不说话，苏易文翻了个白眼，对他说：“下次吧，我今天有事情。”然后冬瓜就又笑了，笑着说好。莫笑晗突然就明白了，她看了一眼苏易文，没有说话，就回头和周盼说先走了，周盼点点头，四个人走出酒吧。
莫笑晗和苏易文站在街边等他们打车走了之后，才往回走。凌晨两点半的街头，人已经稀少，只有街道两边的酒吧里还留着很多人在醉生梦死。来往的车辆开得很慢，可能是害怕撞上喝醉了的酒鬼。偶尔听见汽车鸣笛声和酒吧里传来人们的嬉笑声，伴着这些声音的，是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是莫笑晗喝高了粗重的喘息声。莫笑晗突然停下来看着天空，偏下方的天空又是这种温暖的橙黄色，可是为什么觉得这么冷清呢。最上方的天空是深沉的黑色，像是深渊在凝视着这些人类。突然一只鸟飞来，把深渊划破，鸟飞走了，深渊又聚集在一起，盯着莫笑晗。
苏易文走了两步感觉有点不对劲，她回头一看，莫笑晗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了，正在发呆看着天空。她走过去，和她一样抬头看着天空，天空什么也没有，连鸟都没有。她想：也是啊，这么晚了，有家的鸟应该回去团圆了，没有家的鸟，应该也不愿意出现在这么热闹的地方吧。正这么想着，一只鸟飞了过去，苏易文忍不住自嘲：怎么会没有那么傻的鸟呢，毕竟这么傻的人都有。
莫笑晗又看了一会儿，才低下头，看着苏易文说：“易文，天上什么都没有呢？”她看上去呆呆的，不知道是真的喝醉了，还是只想借酒装醉。
“是啊，天上什么都没有。所以我们走吧，莫莫。”苏易文好脾气地拉着她走，开始还挺费力，后来莫笑晗就自己跟上来了。她松开莫笑晗的手，慢悠悠地和她并排走着。
“我们还没走过那撒哈拉沙漠，也没有在亚马逊雨林探险过，冰岛搭帐篷，黄河里游泳，都没有过，只有彼此允诺。”苏易文唱到一半，就被莫笑晗打断了，莫笑晗问是什么歌，她回了说是低回，说完又接着唱。
莫笑晗沉默地听她唱歌，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知道她在想宋夕霖。她听见她在唱那句“到底有没有，为什么不开口”时哽咽的声音，她想起以前。大二刚认识那年，苏易文向她提得最多的是何月华，后来就渐渐只剩下宋夕霖了。她已经不爱何月华了吧，莫笑晗心里忍不住要同情何月华。可是一想想过去到他们家去玩，看到的何月华好像也不是那么爱苏易文，她内心就忍不住要同情苏易文。
爱是什么呢？记得李浩然说过，爱就是狗屎。莫笑晗想到这句言论，就忍不住笑了。
两个人沿着街灯往学校走，默契的没有打车。虽然还是十月，晚上却有点冷了，莫笑晗本来喝得微醺，现下全清醒了，她紧紧地裹着薄外套，却依然感觉冷，走了一会儿之后，索性就把外套脱了，绑在腰上。苏易文大踏步地往前走，看也没有看莫笑晗，她一直不停地唱歌，将《低回》反反复复唱了十来遍，想起哪句歌词就唱那句歌词，起初还有些哽咽，后来就只剩清冷。
远远有一个男人迎着他们走过来，不知是听见了苏易文的歌声，还是看见了莫笑晗挂在腰上的衣服，那个男人急匆匆的挨着马路躲着她们走。莫笑晗突然想起有一次和苏易文也是在夜晚散步，好像是在湘江边，远远看见一个男人，两个人故意大声地讨论杀人的一百种方式，想让那个男人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那时候还怕别人呢，如今别人已经怕自己了啊。
莫笑晗快走了两步，跟上苏易文，也大声地唱歌，唱的都是五月天的歌。记得高三毕业那年，杨希宇和自己的感情比现在还要好些。那时候杨希宇在武汉那里陪着她爸妈，自己在老家，两个人每天都要打很久的电话，至少一个小时。现在早已经想不起来那时候两个人聊了些什么，只记得有一天晚上，自己正在和一个朋友散步，接到她的电话，两个人聊了一个小时，然后突然一起唱歌，把五月天的歌唱了一个小时，挂了电话之后，身边的朋友脸都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