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两个人身上都赤裸着,各只穿了一条内裤。可能是因为刺激,可能是因为新鲜感,昨晚两个人,很久都没有停下来,一直折腾到半夜。
房间很陌生,这是唐诗颖自己在苏州买的房子。小小的一居室,靠近市区,想来价格不菲。
卧室里萦绕着女生气息,米白色的窗帘,挡住了清晨的阳光,还能透露出一些微亮,显得温暖又清新。窗帘旁边挂了一串小风铃,也是米白色的,有着贝壳装饰,风一吹,就发出清爽的声音。
窗边靠墙摆着一张书桌,书桌上有一台苹果笔记本。桌子靠墙处有个小书架,上面整齐错落地摆了几本书。何月华有些近视,看不清是什么书。
书架正前方摆着一张照片,远远看去,应该是是唐诗颖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合照。照片中的唐诗颖看上去笑得很开心,像少女一样,不似现在这般。何月华没有见过这个男人,想来可能是她的老公或者前夫,男朋友或者前男友。
好像大家都喜欢把照片摆在显眼的位置,像是书桌或者床头柜上。
书桌正对面是一个衣橱,复古风格的木制衣橱。衣橱门上有些古老的花纹,看上去和这个房间很不搭。衣橱里传来淡淡的香味,里面应该是放了很多香囊。
何月华转头正要看看这边的景象,却发现唐诗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笑着看着他。
“早上好。”唐诗颖在他嘴上亲了一下,笑着抱着他。
“早上好。”何月华侧过身来,抱着她,看了看她,低下头,与她舌吻。
什么景象都不用看了,反正这陌生房间里,和他唯一有点关系的,也只有这个女人了。
在床上纠缠了一会儿,两个人才起床,简单洗漱了一下,两个人就出了门,在楼下的小馆子里吃早餐。
何月华口味向来比较清淡,点了一份青菜面,一点辣椒也没有放。唐诗颖要了一碗粥,顺便配了两个包子。
“我今天请了一天假,陪你在苏州好好的逛逛,你都好久没有来了。”唐诗颖含着勺子,含糊不清地说话,笑得甜甜的。
“好啊,在长沙都没有怎么逛过,整天都是上班下班。好不容易放个假,正好放松一下。”何月华也看着她笑。
“说起来,你们老总怎么会准你请一个月的假啊。”唐诗颖低下头喝粥,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本来不准的,我想了想说自离,他就准了。”何月华也低着头吃面,间隙回答一下。
“呀,你这么说我都不好意思了,这牺牲也太大了吧。”唐诗颖放下勺子,亮着眼睛瞅着他笑。
何月华感觉到她在看自己,就也抬起头看着她笑,然后坏坏地说:“要不你以身相许呗。”说完后,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她的胸部。
唐诗颖佯装生气地瞪了他一眼,笑着骂他是色狼,却又不动声色地挺了挺胸部。
何月华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和人一起吃早饭是什么时候了。
苏易文是学生,放假才回来,一放假,就会睡到没有上午的概念,顶多一起吃个午餐。当然,何月华也清楚,就算不是周末,苏易文也很少在早上起床,更不用说吃早餐了。
可能找对象,就应该找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处境相似的人吧,至少两个人的一些观念不能相差太远。如果苏易文也是一个职业女性,就会明白很多她现在不能理解的问题,就不会总是不满意。
何月华想了一会儿,就不去想了,没必要离开了长沙还想着长沙的那些破事。
其实与其说是,他特别想见唐诗颖,所以宁愿自离,不如说他是早就有了这个心思了。
想要换个工作,甚至想要换个城市,想要新的生活。不过对于老板不放人,他内心也没有什么遗憾或可惜。
毕竟到了这个年纪,什么新的想法,想想就好,一切重头并不是那么简单,这他还是知道的。
吃完饭后,两个人牵着手在街上慢慢走着。唐诗颖一直依偎在他怀里,时而说些有趣的笑话,时而问问工作上的事情。简单轻松,何月华感觉到很久没有体会过的幸福。
要什么深刻的爱啊,简简单单不好吗,什么都不去想,和一个让自己舒服的人在一起,简单地生活才是真理啊。
其实越是经历过很深刻的爱情,就越不想要什么所谓的爱。最好的状态,应该是找一个不讨厌,有情趣,懂事听话不粘人的女人。大家相互扶持着,做些本分的事情,把这日子一天天熬过去。
而现在看来,唐诗颖可能就是何月华想的那种女人了。他甚至想要问唐诗颖要不要和他在一起,但是他没有。
又不是不知道唐诗颖只是玩玩,大家玩玩就比较高兴,要是来真的了,估计谁都受不了。于是也不去想太多,单纯地享受着。
所有的情侣,或者说大部分情侣,最开始的时候,都是相处很和谐的。
大家心里满满地都是爱,关心对方远胜关心自我。而随着时间的累积,所有隐藏的恶习全部暴露,本来觉得很可爱的一些小缺点也变成万恶不赦的罪。
女人要开始变得刁蛮无理取闹永无止境的索取,男人变得很忙不耐烦渴望自由和新鲜。一言以蔽之,开始再怎么好,后来都会变烂的,就看烂到什么程度了。
走着走着,唐诗颖撅着嘴说有些累了,抱着何月华的腰撒娇。
何月华四下看了一眼,指着前面的长椅问要不要坐坐。唐诗颖说好啊,却动也不动。何月华知道她在耍小性子撒娇,也由着她,笑着在她身边蹲下,温柔地说:“走不动啦?我背你吧,上来。”
唐诗颖笑着爬上去,紧紧抱着他的肩膀,把头埋在他颈窝,笑着问他自己是不是很重。其实心里也很清楚,自己怎么算重呢,连九十斤都没有,怎么也和重没有关系。
不过女孩子偶尔就要这样嘛,先把自己的优势说成是劣势,这样别人才好夸奖嘛。
“不会,你很轻。”何月华背着她,毫不费力地往前走,想了想又说:“你太瘦了,要多吃点才好。”
唐诗颖使坏地在他脖子上舔了一口,满意地听见他倒吸一口气,然后在他嘴边吐着气,暧昧地说:“吃不饱啊,所以越来越瘦了。”
何月华顺手在她大腿上摸了一把,也很隐晦地问:“饿啦?要不我们回去,让我喂饱你。”
大街上人来人往,大家行色匆匆,没有人注意他们。一眼看去也不过是小情侣而已,看上去甜蜜恩爱。
反正我们在街上散步的时候,看见的都是表象。
这么一想来,其实我们不该羡慕别人。
有什么好羡慕的呢,那些看上去特别开心的人,你还不知道他在无人时哭得多么肝肠寸断。所以自我的一点小难过,不要被这些表面的幸福衬托得惨绝人寰。
同理,你看见的那些甜蜜恩爱的小情侣们,还不知道是什么奸夫淫妇呢。所以不要因为自己是单身狗而觉得尴尬,至少你还没有在偷情嘛。
慢慢地往前面的长椅走着,何月华不时偏着头去和身上的女人说话,一如既往温和的口气,一如既往温柔的声线。
不知道这个时候,和陌生女人调情的何月华会不会想起苏易文,他也曾在长沙某条街上,背着苏易文走了很远的路。
苏易文拎着高跟鞋的手在他胸前晃来晃去,两个人有说有笑,他还对她许了很多可能永远都不会实现的诺言。
在苏州城里逛了逛,看了看大同小异的公园,也去看了看园林景区。看得何月华又累又烦,看得唐诗颖都没有兴趣了。
其实旅游这种事情,对于何月华这样的人,是没有什么吸引力的。在苏州城逛着,风景再怎么好,他也是体会不到的。
他早就置身于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很多年,所有人间美景,不如毛爷爷有吸引力。
唐诗颖也感觉到他的没兴趣,于是天还未黑,就早早地说回家。
“累了呀?那我们回去吧,下次再出来。”何月华显得很是绅士,仿佛是在迎合着唐诗颖。
总有这么一种人,什么都要把面子做得很好看。自己永远不会错,永远都是为别人着想,永远是受害者,从来不害人。
经过菜市场的时候,唐诗颖问他喜欢吃什么,听他说随便,也就随便买了些菜回去。
晚上做饭的时候,唐诗颖特意迎合着他的口味,做得很清淡。
何月华赞叹不已,一直夸奖她是一个多么贤良的女孩子。
“我做的菜好吃,还是你女朋友做的菜好吃。”唐诗颖歪着头看着他,微笑着问。
何月华停下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看见她的笑容慢慢变得有些尴尬,才反应过来,说:“我已经不记得她做的菜是什么味道了,不过,我觉得你做的菜很好吃。”
唐诗颖见好就收,只是玩玩而已,有点情趣就行了。大家说谎骗骗人,不就是希望大家玩高兴嘛。于是唐诗颖又笑得花开满面,夹了一筷子菜,送到何月华嘴边。
“我都好久没有做饭了,一个人住,不好做。”唐诗颖笑着帮他擦着嘴,忙不迭地帮他夹菜,“今天好不容易做了一次,你要多吃点哦。”
何月华笑了笑,握住了她夹菜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口:“那以后你天天做饭给我吃啊。”
唐诗颖娇羞地抽回了手,瞅着他笑。
无限娇羞,都是装的。无限深情,也是装的。
而此时,苏易文正在长沙的一家西餐厅里。
她低着头沉默地看着餐桌,餐桌上摆放着一份牛排和一份意面。看上去还是新的,也是冷的。
“你考虑得怎么样?”对面男人口气如常,他很有自信。
“不如我们先吃饭吧,不要想那么多,我知道你的意思。”苏易文看也不想看他,拿起叉子就去吃意面。
意面酱微微有些冷了,口感已经不是很好了。被摆在这里太久,已经浪费了厨师的心意。
男人说好,也动手去切牛排。
两个人进了餐厅之后,就开始聊天,聊些让人丧失食欲的事情。
而从他说完那句话后,苏易文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美食被端了出来,也被冷落到了现在。
虽然苏易文一直沉默着,不予回应,但他一定也不着急。
他心知苏易文内心的挣扎,其实说白了,只是一个尊严问题。
她还年轻,不知道尊严,其实一点也不值钱。
“要不要喝点酒?”男人貌似在询问她,却直接伸手拦住了服务员,点了两杯红酒。
“你刚刚说知道我的意思,不过我觉得我有必要解释一下,你可能不知道我的意思。你太想当然了。”男人抿了一口红酒,望着苏易文,把玩着红酒,“我没有在玩你,如果我要玩,说难听一点,条件比你好的,我随便玩。我是真喜欢你,你性格很讨我喜欢。”
“讨你喜欢,就要和你在一起吗?”苏易文也喝了一口酒,恢复了气势,她直愣愣地看着男人,骄傲又高冷,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的。
“你可以考虑考虑嘛,这个我又不着急,我等你就是了。”男人笑笑,不去触她的锋利。
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他想说:我知道你也不会让我等太久。
“我有男朋友了。”苏易文装作很有气势,心里也自知这种非正面的回答,就已经是一个委婉的暗示了。
男人笑了,笑起来还是很帅的,他已经赢了。
“我知道,没关系,我不介意。”
其实他完全没有必要把话挑明的,他自己也知道,可以和苏易文这么玩下去。
大家其实都一样,内心的空虚和寂寞,不指望人能抚慰,只需要一些微不足道的陪伴就可以了,一起消磨时光。
那为什么要挑明,不就是出于一种自信的心态嘛,知道自己必然能鼓动人心,就尝试一下。
可就算事实证明了,他的确有这个能力,也证明了他看人很准,依然没有什么乐趣。
有钱人的世界,有时候比穷人的世界,更加无趣,因为得到都太轻易,就连失去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苏易文不动声色地继续吃饭,正好接到莫笑晗的电话,问她在哪。苏易文说在吃饭,让她回学校,晚点一起回家。
“莫莫打来的电话?叫你做什么?”男人一边吃东西一边问。
“叫我回家。”
“你俩住一起啊,感情可真好。不会吵架吗?”男人笑着问。
“不会啊。”苏易文笑了笑,倒是真的觉得高兴。
莫笑晗好像有一种魔力,能让人心下安宁,觉得开心。
“这么早回家做什么,叫上莫莫,我们一起去喝酒呗。”男人看了看时间,还早,只有八点多。
苏易文想了想,想起今天是周五,明天也没事,就答应了,说吃完饭就过去接莫莫。
莫笑晗独自在校园散步,苏易文说等她吃完饭就一起回家。她隐约觉得这顿饭会吃很久,于是就给自己找了点乐子。
反正一个人久了,总能给自己找到很多乐子的,不然漫长人生,如何是好。
在校园最东边的角落,有一个废弃的小操场。这个废弃的操场不远处,就是新建的很大的足球场和塑胶跑道。
学生年代正是一个喜新厌旧的年代,大家都热爱新鲜的事物。每天傍晚和晚上,足球场里就会有很多的学生,在那里散步或者跑步。
而这个废弃的小操场,存在的意义,或许就是为了等着看,看那个新的足球场什么时候也变成旧爱。
反正什么都有保质期嘛,只是长短的问题。不要笑得太开心,不然将来会打脸的。人也好,事也罢,都要有心理准备。
作为一个见不得光,人多就烦躁的神经病,莫笑晗经常会一个人窝在这里。
很多时候,一个人走着走着,莫笑晗都会来这个废弃的小操场。其实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安静地坐会儿,抽根烟,听会儿歌。
这里人少,什么都不用做,也觉得生活很不错。
慢悠悠走到这个小操场,莫笑晗如往常一般蹲下来坐在旁边的草地上。
水泥操场上有些边缘已经破损严重,在碎裂的水泥间隙中,长出了一些顽强的草。这些草和水泥地面外面的草相得映彰,长得非常欢乐。
操场四周还围绕着一些细细小小的花,这些黄色的小花,和莫笑晗老家马路边上的花是一样的,不过没有家乡的花那么灿烂。
记得以前高中上学时,那条很长的马路是上学的必经之道。莫笑晗也好,李浩然也好,从家里去学校都要经过那条马路。莫笑晗从来没有注意过那些花,还是认识李浩然之后,才发现它们的存在。
记得有天晚上,李浩然突然找她聊天,说很喜欢她家附近的那些花。莫笑晗还惊讶地问:我家附近哪里有什么花。
还记得那天晚上,就着这个话题,慢慢就延展开,聊了很久。记得李浩然还突然很虚弱,对她说:有时候我会莫名其妙地恐慌。
莫笑晗那时候不知道他恐慌什么,现在依然不知道。
可能只是没有缘由,因年少无聊而带来的一些矫情思想。如换做是什么别的人,突然和莫笑晗说会感到恐慌,还解释不出个所以然,那莫笑晗一定会觉得他做作。
可这话是李浩然说的,那李浩然就不做作了,反而是一个多么感性心有一片海的少年。况且这个少年,正在向自己倾诉着内心的柔弱,这是一件多么感人的事啊。太感人了,莫笑晗的大脑就空白了。
这些小小的黄花在风中飘着,它们应该是菊类,细瘦的梗,细小的花心,四周围绕着许多的花瓣,看上去小巧可爱。花并不多,依稀这里一株,那里一株。各自开各自的,互不搭理。
还记得家乡马路两边的花,开得是那么的茂盛,一簇一簇,争鲜夺艳,看上去热闹极了。哪里会像这些花儿,看上去这么冷冷清清。
可能是因为这里是城市吧,城市本来就比农村要冷漠一些啊。莫笑晗脑洞大开,居然找到了这么一个理由。但是很快,她就被自己找到的这个理由给逗乐了。
说啥呢,难道自己的家乡,那个正宗的农村,就不冷漠了嘛。人情冷暖,在哪都一样的。
从小看到大的,真给了温暖和感动的,都只是那些相伴一瞬或一程的人。真要和自己长久相处的,总是以利益为重,哪还有什么好心眼留给自己啊。
莫笑晗一直蹲着,看着这些花草,突然挪过去,摸了摸金黄色的花瓣。很嫩的触感,知道一不小心就会把它掐碎,就轻轻地抚摸着。
看着这朵花的时候,莫笑晗又想起那个晚上李浩然说的话。
她突然很想问问他:这些年来,你还会觉得恐慌吗?
我现在也会感到恐慌呢。既要恐慌时光易逝人生短暂生不逢时一切都来不起,又要恐慌人生漫漫居无定所心无安处一切都不永恒。
直在花草中呆了一个多小时,苏易文才打来电话,要她到学校门口等她。莫笑晗说好,慢悠悠地晃荡过去。
走到校门口,发现于赞站在苏易文身边,他黑色的车子也停在一边,看来是刚送苏易文回来。
莫笑晗礼节性地冲他挥了一下手,说了一句嗨,就站在苏易文另一边。想着等他们话别完了,就可以回家了。
于赞看着她走过来,朝她笑了笑,上了车,却没有关车门。
莫笑晗正要说回家,苏易文就也跟着上了车,坐在了副驾驶座位上。莫笑晗看着她,有点呆,反应不过来。
“上来呀,莫莫,你发什么傻啊。”苏易文看着她那样子就忍不住好笑,指着后面的座位,示意让她上来。
莫笑晗反应过来,打开车门,坐在后面。
车门刚关上,车子就呼啸而去。
莫笑晗看了看于赞,又看了看苏易文,正要问她,要于赞送回家会不会不太好。
苏易文早在反光镜里看到了莫笑晗的猥琐状态,知道她在想什么,就及时解惑:“晚点再回去,我们先去喝点酒。”
“哦。”莫笑晗状若思考地张着嘴,点了点头。
她其实还想问,苏易文为什么不陪自己坐在后面,她还有话想要和她说呢。
不过,看看于赞,她就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该问了。
她好像又有如神助一般的,明白了些什么。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没有人愿意去揭穿将之摆在台面上。
这年头的人,不分男女,无论老少,都会有些为人处事的道理,或多或少,配着各人的性子,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