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在寝室过一个夜，莫笑晗关了手机，专心致志和她们打牌，虽然总是输得惨不忍睹，但大家也其乐融融。十一点过后，寝室熄灯，陈陈习惯早睡，就洗漱一下躺下了。阿怂照例打开电脑和学弟学妹聊天，自从她大三担任了助理辅导员后，她的学弟学妹们就组成了一个军团，天天都在网上不知在操练些什么。杨二是个夜猫子，又悄悄地打开了电脑看美剧。时间沉寂下来，莫笑晗无所事事，洗漱一下拖着拖鞋去了楼顶天台。
天台上还有女生晒的未收的被子衣服，三三两两搭在不知谁扯的线上。从天台俯望下方，学校很安静，宿舍楼与教学楼的灯熄灭了，只剩下路上的路灯还在亮着微弱的灯光，缠绕了一群群飞蛾，南方常绿的树与草在灯光下偶尔随着微风摇曳。抬头望天，天空一片橙红，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很多时候这个世界都很冷清，如果不小心从浮躁中脱身，这个世界就冷清得更可怕。
莫笑晗爬到天台小小的顶楼上，上面还留着几个空酒瓶和一瓶剩了不少的白酒，是她留下来的。这个顶楼只能挨着拦墙爬上去，很少有人会冒着从六楼摔下去的危险爬上去，因为大家都知道，上面什么也没有。
莫笑晗在很多个失眠的夜里会爬上来，这里只高了三米，却好像高出了一个世界。她经常会拿些酒一个人在顶楼喝酒，就着香烟和音乐，熬过很多个失眠的晚上。对于长沙的夜晚和清晨，她有很独特的记忆。夜晚橙红的天空，和清晨微白的天空，都是无数个失眠到清晨所看过的风景。
记得一年以前的这个时候，一个学姐也被她叫上来坐过一两次。那时候自己在兼职的餐厅留了一张便签，早忘了写了些什么，可能是些风花雪月。那个学姐问自己是谁写的，然后问能不能摘抄，然后留了联系方式。学姐也是失眠症患者，有一次自己上来抽烟，发现她站在拦墙边抽烟，也是白沙，就叫她一起去顶楼喝酒。
渐渐地就聊得很熟悉的，一起喝酒抽烟，一起聊文学理想，然后一起互不联系。那个学姐在大四快毕业时留下了很多东西在她这里。学姐说：“我在找工作了，东西没地方放，先留在你这里吧，下次过来拿。”后来再也没有见过，某一天想起她，她电话已停机，QQ也是黑的，微信已经发送不出去。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是可以做朋友的，可是这个世界上很多朋友没有交成也是没有关系的，并不值得可惜或者遗憾，反正错过和辜负都是这样轻而易举的事情。
后来莫笑晗打开了那个学姐留下的东西，一套很正式的西装和一套很暴露的服装，一些文学作品和她的一些专业书籍，一些摘抄的笔记和一些她自己写的小说。她也曾是一个满怀梦想的文青，也做过色彩华丽波澜壮阔的美梦。后来她将梦想搁置高楼，把生活囫囵吞下，穿上暴露的衣服，踩着细跟的高跟，摇摇晃晃在一个个男人身边卖弄风情。莫笑晗不曾见过她上班，却见过她与主客或者主客之一约会。
要是梦想也能轻易赚到钱就好了，她就不会把这舍不得丢掉也没能力带走的梦想留在这里，莫笑晗完全可以理解她，毕竟每个人在死之前都还是要活下去的。
不知什么时候自己也要将梦想束之高阁，为生活拼命奔波，用一些自己的卑躬屈膝换来的貌似辉煌其实毫无意义的成就来自我麻痹，然后随着红尘气息加重，也开始学着大人一样对这些所谓的梦想嗤之以鼻。
你学文学做甚？能赚钱吗？
你学美术做甚？能赚钱吗？
这孩子脑子进水了，整天只会异想天开，我看他这辈子都没出息了。
像这种话，有一天我也会说出口吗？我会拿着微薄或可观的薪资，再来嘲笑当初的自己和后来的别人吗？莫笑晗细细思量，终于万念俱灰。
听见对面宿舍楼有男生在唱歌，这个时候扰民真是胆量不小，看来也是性情中人。莫笑晗一扫阴郁，喝了一口酒，从顶楼下来，循着声音走过去。那边宿舍楼顶有一个男孩子正在唱歌，不知道是什么歌，莫笑晗走过去靠着墙看他。距离不是很远，能看清位置，距离也不是很近，看不清样貌。莫笑晗突然大声喊：“喂，你会不会唱五月天的歌啊？”那边投入很深地男生突然被打断，显然有点惊讶，停了一会儿才说会。莫笑晗又笑嘻嘻地喊：“你会唱他的什么歌啊？”那边男孩子也来劲了，也学她一样大声喊话，“我会唱很多，你要不要一起唱啊？”莫笑晗说，“好啊，我都会唱，你随便唱那首吧。”说完之后，又哈哈大笑。
两个人真的就开始唱歌，对方显然也是五迷，大部分歌都会唱，还不像莫笑晗一样老是跑调。唱了几首歌以后，男孩子显然受不了她了，“喂，姐姐，五音不全是病，得治啊。”莫笑晗四处找了一下，一块砖都没有，才愤愤地说：“小子，你死定了，我明天就弄死你。”那边的男孩子笑得可欢了。
聊了几句之后，两人相谈甚欢，互留了联系方式，就告别了。莫笑晗心满意足地下楼回宿舍，此时才觉得，夜深有点凉，尤其是脚。回到宿舍，陈陈已经睡死了，杨二还在看电视，听到声音回头关怀了一下她，阿怂戴着耳机玩电脑，虽然没睡，但是和死了也没有区别，已经感受不到外面的世界了。
莫笑晗爬到床上，把手机开机，收到了杨希宇的短信：“我们三个人聚一聚吧。”莫笑晗一声冷笑就把信息给删了。她闭上眼睛，借着白酒的劲头入睡。
醒来的时候还记得昨晚做的梦。梦见李浩然来找她，杨希宇在旁边冷笑着。李浩然好像在说什么，她听不见，她正想走过去，灵魂却飘上天空，看见自己的躯体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她正要笑，却看见苏易文严肃地看着她。她听见了苏易文说的话，苏易文说，“莫莫，我要和何月华回北方了。”何月华突然出现站在苏易文身边，很温柔地说，“莫莫，你和我们走。”莫笑晗笑着点了点头，就跟着她们飘出了病房，在门口她回头看了一眼李浩然和杨希宇，他们抱着自己的躯体或者说尸体在哭。
这个无厘头的梦境让莫笑晗刷牙的时候都在笑，杨二看着她笑得欢，也笑着问她在笑什么。“我梦见自己死了，哈哈哈哈，好好笑。”莫笑晗一嘴的牙膏沫子，含糊不清地说话。
“你神经病啊，”陈陈过来就是一巴掌拍在她后脑勺上，“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呢？”
莫笑晗朝陈陈白痴一样地笑了一下，“安啦，我不会死的。”
陈陈白了她一眼，去了厕所。莫笑晗内心对自己说：你看，还是很多人关心你的。然后她高兴地吐掉嘴里的泡沫。
四个人坐在食堂吃早餐，吃完之后手牵手去上课。她们都有一种德行，喜欢手牵手地走，或者挽着手走成一排，边走边笑，总是让周围人侧目。沿途遇见班上其他同学，也是连体婴一样一起打招呼，是典型的让人羡慕的和谐寝室。
刚坐下的时候，四个人装模作样地听课，过来几分钟后，玩手机的玩手机，聊天的聊天，莫笑晗一个劲地打哈欠。
“莫莫，你困了啊，你昨晚不是睡得挺早的嘛？”杨二戳戳她的手，她打了一个哈欠才回头看她，“杨二，你不觉得这老师有妖法吗？她一开口我就困。”说完又是一个哈欠。“莫莫，你不知道吗，所有的老师都是这样的。”阿怂隔着杨二还凑过来说话，吓得杨二和莫笑晗连忙抬头看了一下老师，然后齐声说教：“阿怂，你声音小点成不？”阿怂天生的嗓门大，吐了吐舌头，又小声地说：“哦。”可怜兮兮的样子逗得她俩捂着嘴笑。
一小节上完，趁着中途休息的十分钟，莫笑晗慎重地交代她们：“点名也不要叫我，把我的书带回去，我先走了。”然后就堂而皇之地要走。
陈陈拦着她不让她出去，“你是不想毕业了吧？”莫笑晗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嬉皮笑脸地说：“女朋友，我在家等你哦。”然后就从她旁边窜了出去。气得陈陈一阵哆嗦，对着她的背影喊：“你今天起这么早做什么咯，还不如不来呢。”莫笑晗停了一下想了想，回头冲她竖了一个大拇指：“女朋友，还是你说得对。”陈陈又好气又好笑地在憋着，杨二阿怂直接就笑抽了。
出了教学楼，莫笑晗一边往苏易文宿舍楼走，一边给她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接，苏易文在那边有气无力地说：“莫莫，你知道现在几点吗？”显然是被吵醒了。
莫笑晗一阵惭愧，只得献个殷勤，“呀，易文，你还没有起床啊，来来来，和我说说你想吃啥，我给你带早餐过来。”好在苏易文看不到她现在一脸谄媚的样子，不然又得刷一次三观。“老纸现在只想把你活吞了！”苏易文大吼一声，就把电话给挂了，然后下床把门打开了，才回到床上接着睡。
莫笑晗提着早餐正要敲门的时候，发现门没锁，她推开门，进去发现苏易文还在躺着。她轻轻把门锁上，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她床边，轻轻的在她耳边说话：“易文，易文，醒醒啊，别睡啦。”苏易文无动于衷地装睡，莫笑晗百折不挠地骚扰。五分钟过后，苏易文忍无可忍地拿起抱枕砸了过去，从床上跳下来瞪着她说：“莫笑晗，你去死吧。”莫笑晗得意洋洋的把枕头放回床上，强词夺理地说：“易文，我可是为你好，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好。”
苏易文翻个白眼叹口气就去阳台洗漱，边走边问：“你们宿舍楼昨晚着火了？”莫笑晗跟过去坐在阳台护栏上，很讶异地问：“没有啊，你听谁说的啊？”苏易文回头看着她，手里拿着牙膏和牙刷，很无辜地说：“没有吗？你们宿舍楼没着火你会起这么早？”莫笑晗仰天呵呵两声，“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天天逃课啊？我可是刚刚上完课过来的。”苏易文回过头刷牙，刷牙前也不忘回一句：“上课？上了一半吧。你还不如不去，尽给你们老师添堵。”莫笑晗装作没有听懂的样子，还装疯卖傻地说：“哎，你也觉得我不该去啊，我就说嘛，我的气质和教室不合。”苏易文连看都没有看她了，自顾自翻了一个白眼，洗漱完毕就去吃早餐了。
包子太腻，稀饭太甜，喝了三杯水才把早餐吞下去。苏易文最欣赏莫笑晗的地方就是好养活，几乎不挑剔，什么都不挑剔。什么都吃，怎么难吃都是填饱肚子就好；哪里都能睡，什么草地公园都可以；怎么穿都行，只要不露点就不讲究；像这样的人不去做乞丐怎么想都怎么浪费。莫笑晗看着苏易文痛苦的表情，忍不住也拿了一个包子咬了一口，“我觉得还行啊，有这么难吃吗？”大早上的实在没有力气和她斗嘴，苏易文只好以胃疼为理由来解释自己为什么不吃了。
两个人拿了两个坐垫坐在阳台的地上安静地晒太阳，秋高气爽就是这样了。莫笑晗眯着眼睛打盹，眯着眯着就闭上了。苏易文推了她一把，问她要不要看书。莫笑晗屁颠屁颠地跑进去在她书柜里找书，除了几本专业书籍外，全是小说，文学方面的，史学方面的，国内国外都有。莫笑晗咂咂嘴突然理解了她为什么是主编，而自己是小丑。她从中拿了一本散文集，回到阳台坐下。
“你不看书吗？”
“我等下有稿子要写，现在休养生息。”苏易文如是说，她有三四篇稿子没有写，已经被催了好几回了。
“你昨晚上没有写啊？”莫笑晗听她说过这些稿子，差不多一个多星期以前就听她说被催稿。“是不是没有灵感啊？”
“毛线，我昨晚喝酒去了，早上才回来，回来刚躺下就被你吵醒了。”想到这事，苏易文就来气，忍不住斜了她一眼。
“啊？哦。这样啊，没想到你那么晚才睡，要不我先回去，你再去睡会儿？”莫笑晗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
“睡毛线。昨晚你干嘛去了，手机一直关机，冬瓜找我们去喝酒，我找你半天找不到就自己一个人去了。”
“手机没电了，忘了充电。算了，反正我酒量也差，就不在你们面前丢人了。”
两个人聊了几句，就各忙各的去了，莫笑晗看小说，苏易文把电脑搬出来开始写稿子。
等苏易文把稿子写完，已经是四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她把电脑收好，走回阳台看莫笑晗。莫笑晗最初还在看书，偶尔探个头看她写得怎么样，然后过了两个多小时，她就直接靠着护栏睡了。微微有风吹起她的发梢轻轻地飘动，她的脸在睡眠中显得柔和，没有平日里那种无所谓的感觉。
苏易文轻轻地微笑着，坐在她旁边像她一样靠着护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