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话谁都会放，但只有狠心的人才有能力做。莫笑晗显然不是狠心的人，所以她昨晚放的那狠话，就等于没放。
独自在寝室里休养生息，重点是把毕业论文整一整。
然后苏易文一个电话，她依然还是去见苏易文了。
虽然不久以前，才声嘶力竭地说，再也不要见他们了。
却不知为什么，他们身上就是有一种魔力，让莫笑晗不能拒绝。
约在外面的蒸菜馆里吃饭的时候，又点了以前常点的猪脚和鸡爪。莫笑晗看见老板和气的笑容的时候，突然就想问问他：你为什么不说起那个小鲜肉呢。
可能人们就是这样的吧，走着走着就都会散的。那些曾经出现过的人，后来没有人会记得，不会有人提起，然后真的就全要忘记了。
“天少和他家里说他找了个对象，然后他爸妈就要来了，我简直要癫了。”苏易文抱怨着，一边拿个勺子喝汤，一边咬牙切齿。
莫笑晗一只手抓着一个鸡爪，听她这么一说，连嘴都合不上了。
虽然早觉得天少是比较真心的，但是也不至于发展得这么快吧，就要见家长了。
莫笑晗倒吸了一口冷气，问他们什么时候来。
“明天下午，我的天啦。”苏易文一边摇头，一边叹息。
莫笑晗也叹息着，喊了一句：天啦。
这个世界发展得太迅速了，她完全跟不上节奏了。
想起以前李浩然看了一个电影，看完之后一直跟她念叨一句台词：这个世界已经不适合怀旧的人了。
想来是真的，这边苏易文都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莫笑晗居然还在怀旧，居然还想着要让她和何月华复合。
又是混迹到了天黑，然后聊聊天，然后直接杀到了那个清吧去了。
莫笑晗这时候才注意到店里的一句话：最初不过你好，最后不过再见。
想想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莫笑晗真的是无比的盼望着说再见的那一天，因为实在太累了。
“明天后天我就不能喝酒也不能抽烟了，”苏易文大声朝天少抱怨着，看他摸着鼻子尴尬的样子，也不好指责他，于是回过头来，命令莫笑晗：“你今晚陪我喝，喝到我高兴为止。”
莫笑晗笑了笑，嬉皮笑脸地说：“我要是喝多了，只怕你今晚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
本只是想说自己喝醉了难伺候，不想却又想到更深的意思，觉得自己喝多了说些什么不好的话，大家就真的不开心了。
好在苏易文没有多想，只是说着喝醉了就把她扛回去。然后她就去拿酒了，这次不知什么疯，竟然拿了红酒。
兑着雪碧的红酒，比洋酒好入口多了，至少没有那种让人恶心的浓重的酒味。
也是，今天吃饭的时候，苏易文打嗝的时候，那皱眉的样子，诚不让莫笑晗。想来这段时间，那威士忌，已经把两个人都喝伤了。
把酒言欢，玩些游戏，说些废话。酒桌上至少看上去还是一片和谐的，谁也没有谁酒桌外的事情，只是聊聊谁的骰子好，谁的运气差。
红酒易上头，莫笑晗接连喝了几杯，又照常去吐了。反正她喝什么酒都是一样的，喝不了多少就会吐。
两个人都已经习惯了，也就不管她，自己去玩了。
莫笑晗吐完之后，却不想回去坐着了。觉得那样皮笑肉不笑的相处，也并没有什么意思。
她站在门口，看着外面发呆。不知道这时候何月华在做什么。
一想到自己居然还是这么的对何月华念念不忘，莫笑晗就只想抽自己两耳光。
一定是酒没有喝到位，所以才会有这么荒唐的想法。
这么一想，莫笑晗又转身投入到了醉酒的世界里去了。
木桌上靠墙摆着一盏不亮的油灯，油灯旁边是一个复古风格的本子，本子上拉了一根线，系上了一支笔。
莫笑晗坐下来与他们一起喝了一杯，就说歇一会儿，晚点再玩。
天少和苏易文也不强求，只是说好。
莫笑晗拿起本子翻开看了看，里面纸张厚实，呈现暗黄色，没有格子的限制，只是一张粗糙古老的黄纸而已。
很多人在上面写了字，或是怡情，或是嘻哈，或是情书，或是无法安置的情感。
莫笑晗从头至尾翻看了一遍，好像能看见那些说故事的人一般。
看完之后，她拿了笔，随便找了一个间隙，也随意写上了一句：蓝天白云红花绿叶，没有你美；千山万水亿万光年，不及你远。
虽然此刻苏易文就在对面，一伸手就能摸到她温热的手心。虽然何月华就在那个家中，只要花上二十块钱就能打车到达他家楼下。
却不得不承认，这两个人，离自己，是真的很远呢。只有时间倒退，这些距离才能被拉进了。
一瓶红酒不经喝的，很快就喝完了。天少问她们还想喝什么酒，莫笑晗说了随意，苏易文想了想，还是决定喝哈尔滨。
于是天少就去搬酒了。趁着这只剩下她们两个人的间隙，莫笑晗才终于能与苏易文有一句隐秘的对话。
“你是真的再也不打算回头了吗？”所有的话都不用挑明说的，因为两个人是这么的心知肚明。
苏易文还没有开口说话，就下意识地舔了一下唇，然后才终于组织好措辞：“不会了。其实前两天他还给我打电话了，问我要不要和他在一起。但是，我是真的不想了，可能就是没有缘分吧。
前些日子，其实我有去找过他的，不过他拒绝了，还说了很多很难听的话。
而现在，我觉得这生活就是这样了，我已经没有兴趣去改变些什么了。”
莫笑晗点了点头，觉得很轻松了。因为，他们的事情，她再也管不着了，也再也不用管了。
天少搬了一整件哈尔滨过来，莫笑晗看着这么多酒，再也不担心今晚不能一醉了。
她帮着拆了纸箱子，从里面拿了两瓶出来。用牙齿咬开了其中一瓶，站了起来，就开始仰着脖子灌。
苏易文一直看着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天少在旁边看得眼睛都直了，回过头看见苏易文冷静的样子，他默默地把嘴合上了。
过了有个十来秒，莫笑晗才捂着嘴打着嗝坐下来，她把空瓶子放在一边，对着苏易文笑着。
“我觉得很快乐，你呢？”她仿佛跟个天真的小孩子一样憨笑着，豪情万丈地问苏易文。
“我也很快乐啊。”苏易文淡淡地笑着，像是个经历沧桑的老人一般。
天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好开口的，于是就开了几瓶酒，在每人身边放了一瓶。
莫笑晗将杯子倒得很满，然后拿起骰盅摇了摇，问大家要不要一起玩。
于是又投身到了摇骰子事业建设中去了。
喝到外面天都亮了，莫笑晗才迷迷糊糊回头看了看外面，问苏易文要不要去院子里走一走。
苏易文说好，于是两个人走到了后门那里。
只是推开门，谁也不想走出去了。
每每在夜深时候，在外面只有晕染灯光照耀时候，走到这个阳台。觉得这个阳台静谧优雅，看不见它的形状，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那时候，觉得这阳台是这么美。
现在太阳升起了，白晃晃的阳光把一切都照亮，这个阳台一览无遗。它没有一丝有趣的地方，没有任何的特色或者韵味，它如此庸俗，如此不美好。
莫笑晗叹息着，不忍再看，转身回到了酒桌上。
空瓶子到处都是，第二件酒也只剩几瓶了。
“还喝吗？不喝我就去存起来了。”天少已经喝得很醺了，他强睁着眼问莫笑晗。
莫笑晗的酒量本来就很变态，差的时候就一瓶两瓶，好的时候怎么也喝不醉。
这时候越来越觉得清醒了，于是畅笑着：“喝，为什么不喝呢，喝完再走。”
她伸手拿了一瓶酒，咬开了瓶子，又开始灌。
灌不到一半，就被苏易文给止住了。
“别喝了，早点回去吧，我要好好睡一觉才有精神去接待他家里人呐。”
听见这么说，莫笑晗也听话地放下了酒，与他们一起走了。
自己独自回了学校，一身酒味地打开了寝室门。时候尚早，除了杨二习惯早醒，其他人都在酣睡中。
“莫莫，你又去喝酒啦？”听见声音，杨二偏过头来问她。
莫笑晗点了点头，没有什么力气说话。连洗漱都省了，直接踹了鞋，爬到了床上。
虽然头昏脑涨，全身无力，却好像不怎么困。躺在床上的时候，又想了学校的这些破事。
已经是五月中旬了，离别就在眼前。到处都在讨论着毕业答辩，拍毕业照，毕业聚餐。
不管遇见谁，开口说话不超过十句，就一定会出现毕业这两个字。
然而莫笑晗还没有想好，毕业之后要怎么做。
现在四处听见的呼吸声，来自这身边的姑娘们，带着四年熟悉的气息，最终都会消失不见的。
她们很快就会离开这里，大家最后都要说再见了。
莫笑晗叹息着，终于什么也不愿意去想了，只是闭上了眼睛，干脆睡一觉好了。
此后的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依旧是准备毕业，准备论文。偶尔喝酒，偶尔与室友享受着最后的相伴时光。
这天天气很阴，像是要下雨一般。莫笑晗独自走到了顶楼，许久没有来了，突然有些怀念。
日子过得行尸走肉，莫笑晗回想一下过去的自己，只觉得是这么的陌生。
好像这不到半年的时间了，自己就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样。
坐在地面靠着墙发呆，仰着脖子看着天空，只看见一片灰蒙蒙。
突然手机振动了，莫笑晗看了看，居然是何月华打来的电话。
她内心没有觉得疼痛，也没有觉得紧张，可能是因为心死了的原因，她很平静地接通了电话。
“还以为你不会再接我电话了呢。”那头何月华也不寒暄，只是开口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莫笑晗轻轻地笑了笑，说没有必要的。
是的，没有必要的，联系也好，不联系也好，其实真的没有必要了。
听着他闲话几句，问及最近状况。莫笑晗一一诚实回答，也不隐瞒，也不多说。
听见问起毕业的打算，莫笑晗想了想，也如实说了不知道。
两边都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最后何月华悠悠地说了一句：对不起。莫笑晗轻轻笑了，说没关系的。
其实没有什么对不起的说法，一切都变得那么的不重要了。
又是沉默，何月华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先挂了。
莫笑晗说好，于是电话挂断了。莫笑晗叹息着，慢慢站了起来。
就在这一瞬间，天空又下起了小雨。在何月华挂断电话的这瞬间，雨水像是得到一声令下纷纷匆匆落下。
莫笑晗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安心淋着雨。
又是一些日子过去，莫笑晗依旧是在酒桌上和电脑前混日子，不知不觉就到了六月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
下午时分接到了苏易文的电话，苏易文说校门口见。
莫笑晗挂了电话，冲室友摆摆手说走了。
想当然又觉得是到了喝酒的时候，却不想，一看见苏易文，苏易文却只是说散散步。
已经很久没有散过步了呢，大部分时候，大家不都是在酒桌上聊天嘛。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那个小山坡。这里已经很久没有来了，至少从莫笑晗去拉萨开始，莫笑晗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这条路，可以通向他的家里呢。”苏易文指了指右手边那边空旷的路。
莫笑晗顺着她的指尖看了过去，路很宽阔，两边都是高高的树木。路上没有什么人，很安静的样子。
莫笑晗想了想，问苏易文：要不我们去看看他吧。
“好啊，我们去他家楼下看看吧，不过不用见他了。”苏易文也同意了，或许她叫莫笑晗出来，就是为了听这么一句话。
两个人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和灰尘，站起来往那边走。
从那条路往右边一直走，直走不到两千米，就到了何月华家。莫笑晗从来不知道，原来这里离他家会是这么的近。
两个人就果然坐在他家楼下的花坛上，抬头看一看他家的窗。窗户里亮着灯，他应该是在家里的。
苏易文叹息着抽着二喜，抬着头一直看着那扇窗子。莫笑晗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子，鞋带有些松松垮垮，她将它拆了，又重新绑好了。
“我上次也来过他家一次，在他家吃了一顿饭。我本来想问问他，要不要重新来过，可是我们谁也没有说话。然后我就自己走了。”苏易文突然开口说话，吓了莫笑晗一跳。
莫笑晗偏过头看了看她，发现她像是在自言自语，于是也就不说话了。
“后来我也过来过这里，只是不愿意上去了。我只是想待在这里，可能待在这里会比较安心一点吧。”
苏易文依然在自言自语，“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他了，有时候甚至想不起来他长什么样子。”
莫笑晗想了想，于是问她：“我们上去看看他吧？”
苏易文也偏过头来看着她，然后摇了摇头，说算了。
莫笑晗也不吭声了，她知道苏易文会上去看他的，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来酝酿一下。
“就算我们去了，他可能也不想看到我们了。”苏易文叹息着。
“要不我们给他打个电话问问。”莫笑晗拿出手机晃了晃。
“我早就删了他的号码了。”苏易文的作风和何月华果然是很一致的。
“我有，我给他打吧。”莫笑晗按亮了屏幕，按了几个数字之后，通话记录里就显示出了何月华的号码。
“打电话做什么，万一他不见多不好。我们直接上楼，直接把门砸开就好了。”苏易文也不知是逗趣还是真的这么想，说了一句让莫笑晗不知道该怎么回的话。
可是电话已经拨出了，索性也就不回了。
电话过了一阵子才接通，莫笑晗不等何月华说话，就抢先说：“何月华，我和苏易文在你家楼下，我们想上来看你，你会给我们开门吗？”
苏易文紧张地靠近了一些，却装作冷静地抽烟不看这边。
莫笑晗知道她的心思，索性就把电话开了免提。
那边何月华沉默了很久，然后才有些紧张地说，让她们上去。
于是，就三个人尴尬地待在了那个卧室里。
苏易文和何月华坐在床头，莫笑晗依然像个神经病一样坐在她们对面的地板上。
听见苏易文与何月华聊天，聊工作上的事情，聊何月华的同事，聊何月华的朋友。都是一些莫笑晗听都没有听过的名字，莫笑晗突然又明白了些什么。
她笑了笑，站起身说要洗澡，就自顾自走出了卧室。
站在淋浴下，将水开得很大，这样就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了。这样就不会知道自己和苏易文的差距了，这样就不会觉得自己是这么的多余而又无处容身了。
洗完澡，胡乱擦了擦头发，就走了出去，回到卧室。
坐在电脑桌前的椅子上，莫笑晗趴在椅背上看着苏易文。这是回来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见正常的苏易文。
她有了情绪，有了表情，看上去像是一个活人了。她会想要说些什么，想听别人说说话。会紧张，会期待，会害怕。这样才像是一个活人啊。
莫笑晗也由衷地笑了，打从心底为她感到高兴。
她听了一会儿，看苏易文没有停下来的打算，于是她打断了她。
“易文，你们晚点再聊，我有一句话要说。
我回来这么久了，只有今天的你让我觉得你还活着，我看着这样的你我觉得挺高兴的。
其实你们两个人都是一样的，你们只喜欢对方，所以为什么不原谅自己原谅别人呢，你们好好在一起吧。
我挺希望你们能在一起的。”
莫笑晗说这话的时候，始终不敢看何月华一眼，怕只要一看他，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知道何月华正在看着自己，可是她也不愿意再去猜测他是什么眼神，什么心情了。
“至于我，我打算离开你们了。这样耗下去，也挺没意思的。
我希望你们能好好谈一谈，能好好在一起。
如果你们在一起了，那我真的应该消失了。当然，如果你们没有在一起，那我的存在其实也是没有必要的。
我的话说完了，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如果没有，我先走了，以后也不用再联系了。”
莫笑晗看着苏易文，温柔地笑着问她。
“你发什么神经病，”苏易文气得翻了一个白眼，偏过头呼了两口气才冷静下来，她回过头看着莫笑晗说：“算了，就当今天没有来过，我有病，才跟着你来找他。
我们回去吧，莫莫。”
苏易文这么说话，莫笑晗却依然只是淡淡地笑，她看了看苏易文，然后站了起来，慢慢往门口走去。
“我是真的要走了，我觉得很累呢。
以后你们的事情，我也不会管了。
我今天离开了这里之后，我们就不要再联系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希望你们过得好。如果你们在一起了，那就最好了。如果没有，我希望你们两个人都能过得好。”
她说完了所有的话，她拉开了门，她觉得自己再也不会回头了，她感觉到不舍了。
于是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何月华，何月华正看着她。
莫笑晗深深地凝视着他，不舍而又深情。
她深深地凝视着他，他无法收回自己的视线，他像是被这眼神制服了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一动也不能动。
何月华呆呆地看着她，看着她看着自己的眼神，他知道他很长时间不会忘记这个眼神了。
莫笑晗轻轻朝他笑了笑，她终于闭上了眼睛转过了头。
门开了，门关了，人走了。
何月华终于能收回自己的视线，他回过头来看着苏易文，苏易文正看着自己。
苏易文就一直看着他，看着他震惊不舍失魂的样子。
“如果我是你，我现在会去把她追回来。”苏易文终于说了一句，自己永远都不愿意说出口的话。
“我不会去追的，她要走就走吧。”何月华颓丧地垂着头，递了一根烟给苏易文，也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可是你现在喜欢她。”苏易文也把烟点燃了。
“我不喜欢任何人。”
“包括我吗？”
何月华抬头，与苏易文满眼的泪水对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