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今夕是何夕，浑浑噩噩混日子，一不小心就是新的一年了。
新年新气象，为了迎接美丽的2015年，莫笑晗又去医院了。
伤口缝针已经是十一天以前的事情了，昨天懒懒的不想动，就没有去拆线。现在天渐渐黑了，于是就寻思着去找一家医院把线拆了。
慢悠悠走了几步，便看见一个小诊所，也不多想什么，径直走了进去。
“我过来拆线。”也不等笑脸走上来的护士多说什么，莫笑晗先开口说了出来。
随着护士走进里面一个小房间，躺在了床上，然后就有一个穿着一样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问伤口在哪。
莫笑晗掀开了衣袖露出了绷带，听见问，又说是十二月二十一日缝的针。
护士拿了消毒水，纱布绷带之类的进来，将东西放在床头柜子上，便又走了出去，顺手把门带上了。
医生开了手术灯，又是那种很刺眼的白光。莫笑晗下意识闭了一下眼睛，然后又睁开看着医生。
将绷带层层拆掉，露出里面的伤口。看上去也不知道有没有长好结痂，依然是两边的肉被扭曲地挤在一起。
医生叹息着，别有深意地看了莫笑晗一眼，嘴里念着的，依然是之前莫笑晗就听过的话。
没有当时那么深刻的感触了，莫笑晗有些麻木地听着，配合着他点头或说话，借此让他早些停下来。
拆线其实很简单的，用剪子将线剪断，然后用镊子夹住线，用力一扯就行了。
所有的线全部拆了下来，伤口又裂开了，鲜血流了出来。医生惊慌失措地拿着棉花擦着，擦了许久，终于也没有什么太多的血了。
间或有一些，也不影响了。莫笑晗面无表情地看着伤口，里面深处应该是愈合了，但是外面这几毫米的伤口依然是裂开的。
医生摇着头叹着气，用棉花沾了消毒水，擦拭着伤口。他也不看莫笑晗，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着伤口的事。
“这伤口没有长好啊，哎。”
“需要再缝针吗？”莫笑晗也看得出来这伤口没有长好，于是也顺口问了一句。
“缝针也没用，现在没有长好，缝针也长不好了。我先帮你包扎一下，看过几天会不会好一点。”医生叹着气，继续消毒，嘴里又开始絮絮叨叨说着珍爱生命之类的话。
莫笑晗突然想起缝针那天医生说的话，他说十天都长不好，那就没有办法了。
她依然很困惑，什么叫没有办法了呢。这伤口不可能不愈合，除非她死了，她是这么觉得的。
消毒水沾到伤口的时候，觉得很痛，莫笑晗眯着眼睛去看伤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现在伤口裂开得更深了一些了。可能是因为消毒的时候，又压到了伤口，于是伤口又裂开了。
手腕上有液体流下去，紫红紫红的颜色，是血和消毒水的混合物。
莫笑晗冷眼看着医生做完所有的包扎工作，付了钱，就走回到了大街上。
本来还没有什么情绪，现在却突然觉得恐慌。
好像离别已经就在眼前了，寝室里的人已经开始预订回程的车票了。莫笑晗也知道自己也快要走了，只是不知道要去哪里。
想了很久，知道自己只能回家。可是这伤口，怎么能见人呢？
无法想象父亲或者母亲看见这伤口的心情，要怎么解释，怎么解释都解释不对的。
于是这么一想来，莫笑晗站在十字路口前，忍不住就泪流满面了。
不管心里怎么看杨希宇，不管有过多少怨恨和失望，也不管两个人之间有多少隔阂。
每次只要到了崩溃边缘，无论如何想起的只有她。似乎不管她说什么或是什么也不说，做什么或是什么也不做，内心都能得到救赎。
于是挪动了两步，走到树下，蹲下身给杨希宇打电话。
“杨希宇，我怎么办，我怎么办？”不知从何说起，一开口就是哭泣哽咽的声音。
那边杨希宇惊慌失措地问着发生了什么，问了好几遍，问得声音都显得愤怒了，莫笑晗才平静下来。
依然是哭着和她说起今天去拆线的事情，把结果又说了一遍。
“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这伤口能不能好，我甚至觉得死了也没有关系，只是一种解脱。
可是我妈妈怎么办，我要怎么跟她说，她会疯掉的。
伤口好像真的好不了了，如果被她看见了怎么办。我不敢回家了，我真的不敢回去了。”
莫笑晗又进入了癫狂状态，哭着含糊不清的说话，嘴里只是念叨着不敢回家，不知能去哪里。
“你别哭了，莫笑晗，你过来找我们。”电话那头竟然传来了李浩然的声音，有些遥远的样子。
应该是杨希宇打开了免提，他在旁边，听见莫笑晗哭就与她说话。
莫笑晗仍然是哭着，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两个人细声细语安慰了她很久，杨希宇想起来就问她现在在哪，听见说还在外面，就让她赶紧回寝室。
她深谙莫笑晗的极端，怕她一个想不开，就跑到马路等着被车撞死。
莫笑晗也想是突然反应过来了，她说好，然后挂了电话。
她怎么可能会回寝室呢，她打了个电话给何月华。
发现他还没有拉黑自己的时候，听见他接通了电话的时候，她内心又是那种卑微的快乐和痛恨自我的情绪。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他是不是在那个小黑房里。听见他说回老家了，她内心只觉得轻松，说没事，就挂了电话。
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那个小黑房而去。
她内心觉得困倦疲累恐慌，这样的情绪折磨着她，让她很想死。唯有回到那个小房间，才能安心一点吧。
听见说何月华回老家了，莫笑晗内心觉得更加安心了。她只想一个人在那里呆着，让自己安心下来。
下了车，戴着耳机慢悠悠往那个房间走去。依然没有锁门，推门而进，打开灯，房间里的布局依然没有任何改变。
有区别的，只有物件。
何月华所有的东西都拿走了，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床上那几床廉价的被子还留在那里。其余办公用品，私人物品甚至是洗漱用具，都没有了。
垃圾桶里空荡荡的，显然是被打扫过了。桶子里连垃圾袋都没有套一个，显然是不会回来了。
莫笑晗锁了门，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这个地方，终于想明白了。
何月华回老家，应该是送姐姐姐夫回家，然后等他回到长沙，他就要回到之前住的那个地方了。
这里被遗弃了，这里像自己一样，已经被遗弃了。
不过没有关系的，就算这里已经是一座空城了，依然是自己最能安心的地方。
莫笑晗伸手将桌子上那两张有温暖颜色的纸张掀了下来，揉皱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
她伸手关了灯，躺到床上，闭上了眼睛。
心里真的觉得平静了很多，本以为这会是个难眠之夜，不想沾床就睡，一觉到了天亮。
也不知道要去哪里，醒来之后，很困惑地看着一片漆黑。心里很空，什么也没有想。
像是失忆了一样，有点反应不过来。
因为想了很久，依旧不知道要去哪，所以又闭上了眼睛。
手机突然传来震动，很快又有了铃声，莫笑晗不太耐烦地摸出手机看了看。
长沙移动的号码，很陌生，不知道是谁。
莫笑晗心里还在胡思乱想着，以为会是何月华借别人的手机打来的电话。于是整理了一下情绪，佯装冷静地接通，说了一句喂。
那边沉默了很久，才传来周盼的声音，问为什么要拉黑他。
莫笑晗翻了一个白眼，拉黑他已经有段时间了，他现在才想起来问。
“没有为什么，周盼。既然我把你拉黑了，那就是拉黑了。你不要再喜欢我，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永远都不可能会和你在一起的。同样的，我也永远都不会想要和你做朋友。”
那边沉默了很久，莫笑晗内心很纠结要不要挂断电话。她无心伤害他，可是她也不想再与他纠缠不清。
反正心里已经知道了，永远也不可能了，那么为什么还要浪费彼此的时间呢。
因为她并不爱他，所以她觉得既然没有可能，就不该再浪费时间。也因为周盼爱她，所以就算没有可能，他还是想被浪费。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他有回来找你吗？”周盼叹了一口气，仍然忍不住要关心她。
“没有，不过我过得很好。我打算离开学校了，应该就这几天，可能会去很远的地方吧。”莫笑晗声音轻快，像是真的过得很快乐一样。
听不见周盼说话，想是他没有什么要说的了。于是莫笑晗叹了一口气，在电话里问他，还有什么要说的，如果没有，就挂了电话吧，以后也别再联系了。
“没有什么了，如果说有什么要说的，只有一句，我在这里。如果有一天，你想明白了，或者你累了，记得回头找我，我会等你。”周盼这些话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说得斩钉截铁气势昂扬。
“你不用等我！”莫笑晗口气很冲，说得更加斩钉截铁。
“你不用等我，一天也不用等。我永远不会回头，我永远不会找你。你不要再浪费你的时间了，我早就删了你的电话，我很快就会换电话，我们以后永远不会再有任何关联。”
两个人都沉默了，仿佛还能听见莫笑晗喘气的声音和周盼抽泣的声音。
“周盼，你好好照顾你自己，我先挂了。”莫笑晗内心悲凉，她叹了一口气，挂断了电话。
反正自己是真的不会回头，那么为什么要浪费他的时间呢。这么一想，内心也终于妥协了。算了，就这样吧。
不知道为什么，上一次周盼从学校离开的时候，自己还会流眼泪。而这一次，真的彻底玩完之后，内心竟然没有任何波动。
只觉得疲累，莫名其妙觉得很累。
想了想，给家里打电话，面带笑容地撒谎。
“妈，我跟你讲，我今年过年不回来了。
是啊，本来是打算过几天回来的，不过这边朋友帮我找了工作。
不在长沙，在杭州。
没事，很安全的，我们寝室有三个人，公司包吃包住的。
你放心咯，我就是和你说一下而已。
哈哈，放心放心，你女儿长得丑的。”
三言两语解决了回家的难题，然后装作欣喜的样子，聊了些家常。
挂了电话之后，又面无表情，只觉疲倦，昏昏沉沉又睡着了。
清晨醒来，给杨希宇打电话。两个人约好，如果这伤口真的长不好了，莫笑晗就直接远赴拉萨，投奔他们两个人。
说定了之后，莫笑晗又关了灯，听着歌睡着了。
直在这个小房间又呆了一夜一天，下午的时候，接到何月华的电话。
问她前天给她打电话有什么事，他刚从老家回来。
莫笑晗看了看日期和时间，是3号下午的3点了。她想了想，问何月华现在在哪，想去见他一面。
“你现在在哪？”何月华反问她。
“我在你家。”莫笑晗说完之后才想起来，这边房子已经退了，又解释说：“我在你公司附近的那个小房间里面。”
“那这样吧，你打车过来，我在家里等你。”何月华沉默了一会儿，可能是被那个家字触动了，然后才低声嘱咐她。
莫笑晗说好，然后挂断了电话。
匆匆走出了门，正要关门的时候想起来了，于是回头将桌子上之前仔细贴好的纸，用力扯了下来，揉成了一团。
一出门，就将纸扔进了垃圾桶里，看也没有看一眼。
这边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怎么等车也等不到，偶尔有出租车经过都行色匆匆停也不停。
想起之前何月华说过，这边有直达的公交去他家，于是就四处寻觅着公交站牌。
走了有大半个小时，绕来绕去，依然没有找到303经过的公交站牌，倒是等到了杨希宇的电话。
“你买什么时候的票，我和李浩然这两天要搬家，顺便帮你买床和被褥？”杨希宇在那边的声音还是显得很兴奋的。
莫笑晗想了想，说不知道。
“我明天和你说吧，我今天晚上就会知道答案了。”她有气无力地说话，走了这么久了，只觉得腿也断了。
“为什么明天就知道答案了，你等下要做什么？”杨希宇的声音莫名有些气愤，估计是也猜到了莫笑晗的心思。
仔细一听，还能听见电话那头有李浩然的声音，李浩然问说不会是要去找何月华吧。
“是的，我现在去找何月华，如果他挽留我，我就留在长沙。如果没有，我就会去找你们。”莫笑晗毫无廉耻之心就说了出来。
也没有想过，这种好像把她们备胎一样的话语，其实不该说的。
不过《红楼梦》里也就说过了，过分亲密就难免生出不虞之隙求全之毁，自古至今，大抵如此。
“你去找他做什么？”李浩然在旁边问着，口气也不怎么好听。
莫笑晗再三解释，理由说了一大推，什么好聚好散，什么彻底了断，说得仿佛自己去找他不过是为了一个形式感的结局。
事实其实很简单，因为她想见他，她爱他。而这么一句话，如此的难以启齿。
挂断了电话，东走西走，很久之后，依然不辨方向，于是只能往热闹中去，希望能打到车。
手机震动，是何月华发来信息问到哪了，莫笑晗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回了。
怎么解释，自己居然又迷路了，而且跑到了一个人烟稀少的鬼地方。
绕了很久，居然绕到了一个地铁站，于是坐了地铁，打算过了河再去打车。
地铁上又收到何月华的信息，一个问号。估计是看她不回信息，于是有点奇怪。
莫笑晗想了想，发了信息过去，说快到了，让他再等会儿。
这时候的莫笑晗内心想得太多，只觉得何月华一次次催促自己是因为想要见到自己的心情，与自己一样的急迫。
她心里又开始小心翼翼地幻想，也许见面之后，大家互诉苦衷，抱头痛哭，终于破镜重圆。
这样的想法，真是恋爱中的白痴的人之常情。
过了河，终于轻易打到了车，说了他家的地址，终于到了楼下。
下了车，不过就只有几步的距离就到他家楼下了。整理了衣服，打理了一下头发，只觉得周身不自在。
又是急切想要去见他，又是害怕见到他会尴尬，又是担忧如果没有和好自己又要很快离开他。
就像每一个在他身边的晚上，很困也不敢入睡，怕入睡后天很快就亮，宁愿耗着呆在他身边。
又看到他打来的电话，顺便看了一下时间，居然已经五点半了。自己居然在路上耗了两个半小时，也难怪他一直催。
也不想接电话，依旧慢慢地走着。路就这么远，不管再怎么慢，终于还是慢悠悠地走到了楼下。
莫笑晗感觉自己的心跳是这么急剧，心好像要从口腔里跳出来了。站在楼梯前，深深呼了一口气，又再三整理头发和衣服。终于鼓起了勇气，慢慢往上走。
抬手敲门，敲了三下，然后就在外面等着。等了很久，也没有人过来开门，于是拿手机给他打电话说自己在门外。
很快就听见房间里面传来拖鞋拖地的声音，脚步声渐渐靠近，莫笑晗只觉得更紧张了，甚至觉得胃都痉挛了。
“我在里面，没有听见你敲门。”何月华打开了门，站在门口看着她。
莫笑晗本来很紧张的心情，在看见他听见他声音的那一秒，突然着地了。她内心平静安宁下来，只觉得像是回到了故乡。
她点点头表示理解，走进门，站在门前，抱住了他。
她去洗手间洗了个澡，他将剩菜热了一下，她随意吃了几口，就走到卧室，坐在了床上。
“你有什么事吗？”何月华关掉了电脑，坐到床边望着她。
他眼睛里似乎有水波，在光线下显得粼粼发光，莫笑晗看着他笑了笑。
“没什么事，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刚刚从医院把线拆了出来。内心很害怕，想要听听你说话。”莫笑晗想了想，把衣袖掀开，露出了手腕。
“伤口没有长好，医生说先观察两天。正好两天过去了，我现在看看有没有好起来。”她一边幽幽地说着，一边动手拆着绷带。
把纱布小心翼翼撕了下来，粘了血的纱布还是带动了伤口，莫笑晗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冷气。
纱布拆开了，伤口展现出来。依然没有好，还是裂开一道口子在那里，还能看见白色的肉。莫笑晗呼了一口气，耸了一下肩膀，又把纱布放回去，层层缠上绷带。
“伤口还是没有长好呢，真麻烦，都不敢回家了。”她一边缠着绷带，一边自言自语着。
“咯，帮我打个结。”绷带缠好了，她伸出手，让何月华帮她。
何月华叹着气，轻轻帮她打了一个结。结打好了，他却依然抓着她的手，细细地打量着。
“你打算怎么办呢？”他低着头，不去看她，只是轻轻抓着她的手，低声问她。
莫笑晗也任由他抓着自己，想了想，说不知道。
“我能让你收留我吗？如果我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莫笑晗过了一会儿，突然挪到他身边，靠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问他。
何月华没有推开她，他沉默了很久，又低声说：“你可以睡在隔壁客卧，等伤好了再回去。”
莫笑晗笑了笑，佯装无所谓地说，算了，我开个玩笑的。
两个人沉默着，不再说话，莫笑晗靠着他的肩膀，任由他抓着自己的右手。她甚至闭上了眼睛，内心觉得很安宁。
可能已经不再去奢望什么了，能有片刻的相处就足够了。
如果此刻将灯熄灭，自己离开他的肩膀，抽回自己的手。
莫笑晗只想与他远远对坐，点上一根烟。她不要看他的眼，不要听见他的声音，不要感知他的体温。她只愿与他远远对坐，不言不语抽完一根烟，然后转身离开。
“我想我该走了，对不起，打扰你了，你早点休息吧。”
莫笑晗叹了一口气，终于抽出了自己的右手，也终于离开了他的肩膀。
她不再看他，转过脸就要往床下走。
正起身，却被身后何月华一把拉住，莫笑晗站不稳，往后跌倒在他怀里。
她抬眼，看见何月华正看着自己，她情不自禁流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