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室友问要不要一起去吃饭,莫笑晗想了想,就一起去了。
苏易文一整天都没有联系她,估计是沉浸于温柔乡了。她毕竟有了对象,不再需要天天联系自己,时时刻刻叫着自己。
这是很正常的,莫笑晗也不觉得什么。反正她也讨厌于赞,苏易文约会的时候,不带上自己,怎么都是一件好事。
吃完饭之后,莫笑晗召集了寝室人一起打牌。这是她们寝室这三年多以来的传统,一有时间,就来一局。
“感觉你最近和苏易文都没之前猖狂了啊。”杨二笑嘻嘻地摸牌,一边转过头朝着莫笑晗笑。
“是啊,之前不是从来都不回寝室的嘛。最近居然在寝室睡觉了,你们不会是吵架了吧?”阿怂也附和着。
莫笑晗仔细回想了一下,感觉也是的。之前和苏易文,那可是没有日夜之分的,天天厮混在一起。
自从苏易文和于赞在一起之后,自己的确收敛了很多。
群众的眼睛居然真的是雪亮的,大家都能看出来,自己出现在寝室的几率都频繁了许多。
“因为,我最近,突然发现,我其实是个同性恋。我怕我面对着美女,控制不住自己。”莫笑晗一本正经,一字一顿地,睁着眼睛说瞎话。
寝室人轰然一笑,然后又发现有点不对劲。
“莫莫,你这意思是在说我们丑吗?”杨二率先反应过来,用威胁的眼神看着莫笑晗。估计是做好了准备,只要她点头,立马就灭口。
莫笑晗装作很害怕地犹豫着,转动着眼睛,过了一会儿,悠悠地看着杨二:“你说呢?”
莫笑晗实在太猖狂了,然后就被群殴了。
热热闹闹一个晚上又过去了。
很多时候,我们和最爱的人在做着截然相反的事情,并且互相往一个错误的方向猜测着对方的行为与心思。
莫笑晗认为苏易文不重视自己的时候,苏易文正因为某些事情,深深地担忧着她。
莫笑晗认为苏易文生活美好的时候,苏易文正在品尝着万箭穿心的痛苦。
而这些事情,莫笑晗是不会知道的。
她如果知道,就不会对李浩然和杨希宇有这么深的误解了。
莫笑晗误以为的美好约会,其实早早就以一场悲剧结束了。
下午的时候,苏易文和于赞谈了一会儿,谈完了之后,就让于赞送她回家了。
可能是因为心下不安,只有这个无人的家,才能带来一点点安全感。
哪里有什么温柔乡,只有一个黑暗的深不见底的悬崖,这深渊凝视着自己,感觉到自己就快要掉下去了。
一直呆呆地坐在窗前的地板上,苏易文其实什么也没有想。大脑一片空白,好像在哼着歌。
一直坐到天色都黑了,南方好像和家里不一样,一到秋冬季节,就天黑得很早。
苏易文已经没有什么胃口去吃晚饭了,她突然就想起了许多事情。
记得以前自己还信誓旦旦地说:没有什么事情是吃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呢。
真是会安慰自己,吃再好的美食,其实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吧。
沉思着想起了许多往事。
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的家人,和慈祥和蔼的父母,对自己很是温柔。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只记得那天天气很好,两个老人家特意来长沙看自己。记得他们买了很多水果和牛奶,还给自己封了一个大红包。
他们好像很喜欢自己呢,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现在变成了这样,他们会难过吗?还是会瞧不起自己。
苏易文一想到他的父母,忍不住哭出了声音:对不起,真的好对不起啊。
还记得那天自己下厨,做了红烧鲫鱼和糖醋排骨,还有什么别的菜已经想不起来了。
以前自己不会做这两个菜的,听何月华说他们会来,听说他们喜欢这两个菜,还是特意学的,在家里试验过很多次。
那时候,虽然和何月华的感情已经渐渐不好了,可是也还以为以后会是一家人啊。
记得他们走的那天,还特意约好了下次一起去漂流来着。
那又是为什么没有去了呢?也忘记了。
过去很多时候不敢用心,什么都只是恰如其分地做些恰如其分的事情。怕太过用心,后来会失望。
于是恍恍惚惚地过着这日子,很多事情就变得很模糊,刻意不让自己记住。
其实也没有好到那里去呢,即便是些很模糊的记忆,不一样让人很难过吗?
往事回想得太多,这个时候,突然就很想知道何月华在做什么。
很多年以来,他的声音就是最好的镇定剂。在自己惊慌失措的时候,他温柔平和的声线,就会转换成细而坚韧还柔和的渔网,轻轻地包裹住自己,让自己内心安宁下来。
此时此刻,他在做什么?是在和客人打着电话,还是在陪客户吃饭。
他应该在很努力地赚钱,他打算要买房子了。
记得有些时候,两个人感情好的时候,就会讨论到这件事。
如果买了房子,要买在什么位置,要怎么装修,要购置什么家具装饰。
商量得那么开心的时候,一定没有想过吧。
这个未来的房子,和自己连一面之缘都不会有了呢。
想想真是难过啊。当初,两个人犹豫不决往前走的时候,手始终都是牵着的。而后来,紧握的手分开了,大家却是这么坚定地走在各自的路上。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走下去,谁也不知道这条路对不对,可是谁也没有回头了。
孙燕姿说得对啊,狼狈比失去难受,谁也不想最先低头,谁也不想最先回头。
呆呆地想了很久,于是给何月华打了电话。
“何月华,长沙这几天总是下雨呢。你那边天气好吗?”
“没有什么事啊,就是想和你聊聊。”
“我很好啊,你上次不是说了嘛,在你出差的那天,你就和我说过了,让我好好照顾自己。”
“嗯,我知道了。好,你早点休息吧。”
可是怎么就没有话要说呢?
不是这样的,不是我没有话要说,是你已经对我没有耐心,也没有兴趣了。
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我多想告诉你,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要你告诉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好希望你像当年一样,像一个英雄一样,回头看我一眼,告诉我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你没有再关心着我,你没有再想着我了。于是,我什么也不用说了。
你骗我,什么都没有好起来,什么都变得更坏了。
你现在这么冷漠是想告诉我:有些东西消失了,就是消失了。有些东西破碎了,就是破碎了。
你是这个意思是吧,你已经不愿意骗我了。
哪里有那么多的破镜重圆,这年头,镜子一破,就该换新的了,哪里需要去复原啊。
好像所有的眼泪,全部在昨天就流完了。可是这眼泪怎么就像长江水,偶尔干涸,却从不中段呢。
要好起来,要变回那个坚强的自己,反正所有的城堡都已经被他亲手瓦解了。
于是要装作一点也不在乎,要装作很勇敢,已经没事了,要像之前的自己,沉溺于玩乐。
于是拿出手机,装作很忙,装作很好玩。
可是手机哪里好玩呢,百无聊赖地时候,才会玩手机啊。
随意地翻看着手机,看着看着,却无意中看到了自己很久以前摘抄的一些语录,是摘自米切尔写的《飘》。
“我从来不是那样的人,不能耐心地拾起一地碎片,把它们凑合在一起,然后对自己说这个修补好了的东西跟新的完全一样。一样东西破碎了就是破碎了。我宁愿记住它最好时的模样,而不想把它修补好。然后终生看着那些碎了的地方。”
“失去某人,最糟糕的莫过于,他近在身旁,却犹如远在天边。”
还有很多,可是一路看下来,这两句就已经足够了。这两句,已经概括了这十年的结局,也告知了自己今后的方向。
其实这些道理,是在看这本小说以前就明白了的。可是我们明白再多的道理,也并不会有什么用。因为道理就只是道理,它们只是在最嘴上,在书本上。它们并不在我们的行动中。
可我到底还在幻想着什么呢?我幻想着他和我说原谅我了,然后我们重头来过。我幻想着这是误诊,我并没有怀孕,我与他重头来过。我幻想着这些年这些想不清原因的事情都不曾发生,我们回到了远点。
我到底在想什么?什么都别想了。你看看,黎耀辉和何宝荣重来这么多次,可不还是走到了那样的局面。
如果真的可以重头来过,那真的很久以前就已经重来了,根本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从小被大道理骗到大。
听人说,任何时候都为时不晚,你觉得来不及的时候恰好就是最好的时候。
听人说,坚持努力,就会有结果。
可都是骗人的嘛。
哪里有那么好的世界啊。
早就来不及了,应该明白的。
苏易文走到洗手间,洗了一把脸。看着镜子里自己红肿的眼睛,她很想暴力地砸碎这面镜子。
可是算了吧,这里的东西,并不属于自己所有呢。
拨号的时候,看见时间显示着22:23。
往常这个时候,如果何月华没有加班,没有陪客户喝酒,那他就已经睡了呢。
自己已经很少再在深夜给他打电话发短信,或者说自己已经很少和他打电话发短信。这又不是最开始的那几年,什么时候自己都是受欢迎的。
可是如果今天,最后打扰他一次,应该也没有关系吧。反正,今天一过,两个人就没有关系了。
苏州,江南最美水乡之一,此时夜色柔和,明月高悬。
何月华正坐在电脑桌前抽烟,等着游戏开局。
这几天唐诗颖渐渐有了要玩真的的趋势,这让何月华很是胆寒。
想来网上说的没有错,很多女人和男人上了床之后,就会开始浪漫的幻想。就好像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王子,随便她们捡。
早些时候接到苏易文电话的时候,唐诗颖竟然还故意和自己说话。估计是故意刺激苏易文,何月华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就捂住了手机,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匆匆挂了电话。
唐诗颖因为那一眼,现在还在生气。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孬种,怂货,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啊。
何月华头都大了。
他即没有办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还要遮遮掩掩。他更没有办法理解,女人怎么是这么善变的动物。
这一刻,他开始计划着回长沙了。
至少苏易文没有这么多的要求,没有这么多的想法。大部分时间里,她玩她的,自己玩自己的。生活还是很和谐。
其实何月华也知道的,他只是不想承认,苏易文也是有要求的。只是因为从来不被满足,所以就不想说了。
不过没关系的,只要苏易文不说,他还是可以装作不知道的。
多么机智的少年啊!
玩了几把游戏,正打算玩玩这把,就去睡觉。手机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何月华低声骂了一句。
拿起手机一看,竟然又是苏易文打过来的。
一个晚上打来两个电话了,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啊。差点还以为又回到了很多年以前呢。
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也没有多想。
何月华接通了电话,卡在耳边,打算继续打游戏。
“我是有些事情要告诉你。我怀孕了。”苏易文真他妈冷静,就好像是在说我吃饭了一样。
这么一句话,何月华的游戏算是提前打完了。
他内心一个晴天霹雳,心里暗暗感叹,这年头的女孩子都是怎么了。
前几天,唐诗颖还骗自己说她怀孕了呢。今天苏易文又来了。
但两者是不可相提并论的,苏易文既然这么说,那就一定是真的了。
此刻何月华内心百感交集,到底是要结婚,还是要堕胎。
其实这两者于他而言,可能没有什么区别了。
在很久以前,他就知道自己将来会和苏易文结婚。或者说,如果自己将来会结婚,那对象一定是苏易文。
这种想法的产生最开始是因为爱,后来是习惯,最后不过是因为懒。
找一个知根知底,相熟多年,性格很好,知情达趣,聪明不粘人的女人结婚,这并不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如果说结婚是一件恐怖的事情,那么和苏易文结婚就真的是不幸中的大幸。
所以,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何月华内心想了很多。决心和苏易文好好聊聊,关于这件突如其来的事情。
突然又想起唐诗颖就在身边,何月华回头看了她一眼。拿着手机,走到了浴室,顺手把门反锁了。
“多久了?”何月华问,觉得一切靠天意,要是已经很大了,就结婚吧,要是还小,就考虑打掉。
毕竟苏易文还在上学,这时候结婚,估计她也不会愿意。
“多久不重要。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不是你的孩子。”苏易文依然是这么平静,声音无波无澜。
这么平和的声音,却不能安抚人心。
何月华清楚地听见自己内心猛地一声“砰”,心脏好像被石块狠狠地撞击了一下,刻骨铭心地痛。
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随着她的声音,不自觉就掉下来。
很多年没有流过眼泪了,很多年没有这种心痛的感觉了。
电话里一直没有说话了,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何月华却觉得耳边有轰隆隆的耳鸣,声音这么嘈杂,何月华只觉得头要爆掉了。
这一瞬间,很多画面涌现眼前。苏易文笑着的样子,苏易文撒娇的样子,苏易文嗔怒的样子,苏易文卖萌的样子。
而最多的,是苏易文看着自己的眼神。
第一次见到她,她站在火车站出站口的路灯下,她穿着简单黑色T恤和鲜红的外套。娇艳照人,她站在原地看着自己。那个眼神,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忘记过。
那些都是很久以前的画面了,都是最好的时候的画面。在后来的那些时间里,何月华好像再也没有看见那样的表情。所有的笑容和撒娇都没有那么真挚,反倒是像在演戏。
可是此时此刻,后来的都没有想起来,只想起她的笑脸,她一直对着自己笑。
好像后来这些不好的事情,都不曾发生。
他还是爱她的。在这漫长近十年的岁月里,他还是爱她的,他是只爱她的。
从来没有想过她会离开自己,不管什么时候她离开,他都知道她会回来的。也从来没有想过,两个人最后真的不会在一起。
就算在感情千疮百孔的时候,在两个人背过身不看彼此的时候,在互相指责咒誓永不原谅永不回头的时候。
何月华都觉得,以后两个人是会在一起的,会永远在一起的。
过去很多时候,他不愿意去听听自己内心的声音,知道在被蒙蔽着,也甘愿被蒙蔽着。
认为彼此已经没有感情了,认为她对自己已经可有可无了,认为并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可是此刻,当现实重重打在脸上,何月华终于知道了:不可以的。
听见自己内心深处的悲鸣,听见充满了忏悔的哭泣,听见了自己在反反复复说着我爱你。
不可以的,苏易文不可以离开自己的。她身上有着自己所有的感情,没有她,他就只是一个空壳了。
他爱她,他深爱她,他只爱她。
可是他现在才知道。
“其实在你离开长沙之前,我就已经和别的人发生过关系了。在你离开长沙之后,我又和另外一个人在一起了。我现在怀孕了,但是不是你的。
可能就像你说的吧,我就是一个很贱的人啊。你问我这辈子是不是没有男人就不行,可能就是吧,我就是一个贱人。
我想我再贱,也不可能贱到再回头来找你。所以,我想,我们分手吧,我们以后也不用再见了。
我会从你家里搬走,我就会当这些年来,你从来没有来过。”苏易文的声音开始还是那么冷清,后来就渐渐不着调,而最后一句,却连抽泣的声音都那么清晰可闻。
何月华听着她作践着自己,很想说句对不起。他反思自己,是什么时候,对她说过这么残忍的话呢。
她不是一直以来,是他唯一爱的人吗?可是,他怎么会说出这么残忍的话。
如果现在和你说对不起,你会原谅我吗?
我没有看不起你过,我没有指责过你。我曾因为愤怒与不甘,说过许多不经大脑思考的话。因为未曾听你说起抱怨,我就以为你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真的很抱歉,我真的不是那样看你的。很多事情你不知道原因,而我是清晰的。
是我一再把你推开,是我背弃了你,是我让你变成这个样子的。
对不起,请你原谅我,请你原谅我。
要说的话有太多,还没有想清楚要先说哪一句。电话就传来了忙音,世界安静了,你我之间,连电波的连接都没有了。
电话挂断了,猜想着苏易文的性格,应该是不想让自己听见她哭。
她本来就是一个很要强很坚强的人啊,她的软弱只会给最重要的人看到。
自己曾经是唯一的那个,可以让她放松下来的人。而现在,自己再也不会是了。
何月华蹲下身子,他有点站不稳,跪在地板上,痛哭出声。
突然又想起那年,她来长沙上大学,自己去火车站接她。
记得自己做过的那个承诺,自己说:我不会再让你难过,我会保护你,我不会离开你,等你毕业我们就结婚。
然而,到了今天,回头一看。
让她最难过的是自己吧,让她置身危险中的也是自己吧,逼迫着她一次次离开的人也是自己吧。
唯一不是自己的,是那个将来与她携手走红毯,过拱桥的人。
曾经说好的,以后要在一起,要结婚,要生龙凤胎,要给孩子起情侣名字。
说好的一切,都实现不了了。
自己违背了承诺,自己一辈子也实现不了那个承诺了。
何月华跪在洗手间的地面,手机早已滑落掉在地上。
这个世界是这么的安静,这个世界空荡荡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哭声,只能感觉到心口的疼痛。
唐诗颖在门外就听见了这哭声,许久没有听到何月华说话。
她担忧地敲着门,对着门里大喊:“月华,月华,你开门啊。你怎么啦,你不要在里面想不开啊。”
急促的敲门声,吵到了何月华,他此刻只想动手掐死外面吵他的人。
“滚!”
沙哑的怒吼声,震得门都抖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