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深夜，万籁俱寂，房间里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一点人气。
何月华在窗前站了一根烟的时间，他走动了一下。
像是被寂寞摧垮一般，像要徒劳挣扎一次。
他走出了卧室，将所有的灯全部打开。
他走出了门，将门关上，自己在门外站了一会儿。
良久，他拿出了钥匙，重新打开了房门。
“嘿，我回来了。”他对着空荡荡的客厅喊了一声，听上去如此欢快。
他乐呵呵地吹着口哨，重新换上了拖鞋，走到了桌前，拿了一杯水。
“哎，今天工作好忙啊，那些客户天天都有事，真想好好休个假。”
他自言自语着，看上去心情不错。
他走到洗手间，重新刷牙，照着镜子，摸了摸自己的脸。
“哎，天天在外面跑，风吹日晒雨淋的，皮肤都粗糙了。”
他伸手拿了喷雾，对着脸喷了几下。
“对了，还没有洗澡呢。”何月华傻傻地笑了笑，然后又走到卧室拿了浴袍，重新洗澡。
温热的水流从头淋下，何月华站在水中闭上了眼睛。
“你今天上班累不累啊？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啊？你们老板没有找你麻烦吧？”
慢慢有泪水从眼眶里流出来，被水流冲走。
何月华本来强装的欢乐全部都消失了，他伪造出来的家的感觉，也全部消失了。
他声音终于低沉了下来，变得越发悲伤了。
这个房间里没有人，他说的所有的话，都不会有人回应。
空荡荡的空气，冷清清的水声。
何月华冲了澡，走出了浴室，将灯与门都关了。
他走到那个客卧，客卧里好像有灰尘的气息了。
这个房间很久没有人住了，连空气里都是一种寂寞的味道。
何月华走到窗前，将窗户关上，摸到了一手的灰尘。
他叹息着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将窗帘也拉合了。
床上的被褥乱糟糟的，没有人收拾，忘了上次是谁借宿了一宿。
对面靠墙的梳妆柜上，也铺了一层细细的灰尘，无人对镜理妆。
何月华很想收拾一下，可是想到这个地方不会再有人来了，他也没有这个心思了。
他关了客卧的灯和门，走了出来。
外面客厅依旧空荡荡的，因为只是一个游客，并不是这个房间的主人。所以何月华的东西并不多，依稀几件而已。
闭上眼睛也知道，哪个位置摆放了什么东西。闭上眼睛，也知道，这个客厅也是空荡荡的。
于是将客厅的灯也熄灭，回到了卧室。
站在卧室门口，连看都不想看这个房间。
这个房间里，应该有一个女人的。
可是何月华自己也分不清，这个时候，他到底希望是哪个女人在自己的房间里。
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房间里一片黑暗，只有枕畔指间烟头有着微弱的光。
“你还会不会回来？”
何月华叹息了一声，轻声问着空气。
在这个房间里，来来去去过很多人。有些是女人，有些是男人。
有些女人来了又走了，连名字都想不起来了。
而曾经有两个女人，她们曾以女主人的身份存在与这里，后来也不见了。
距离上一次见到苏易文，已经有上百天了。
而距离上一次和莫笑晗联系，已经过了有十多天了。
何月华突然就觉得，这两个人可能真的不会再出现了。
她们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连关怀的机会都不会有了。
想起在这张床上，苏易文坐在床上玩手机的样子，莫笑晗侧躺着看自己玩游戏的样子。
何月华突然很想让她们回来，是谁都好，是莫笑晗最好。
是呢，他终于也会觉得，是苏易文，还不如是莫笑晗。
可是这样觉得又怎么样呢，惯性已经形成了。
和苏易文呆在一起，几乎是没有任何压力的。而和莫笑晗在一起，压力太大了。
至少对于今天的他而言，再也不用担心失去苏易文了。
而这边，莫笑晗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的想法。因为他不说，所以她永远不会懂。
莫笑晗坐的士，终于到了贺芬家，又见到了杨希宇和李浩然。
贺芬因为出差，不在家里，只有杨希宇和李浩然在家。
她们刚刚吃过饭，碗筷还摆在桌上，没有收拾。
莫笑晗疲惫地走进了房间，一句话也不想说。
又因为害怕她们担忧，于是强打着笑容，和她们打了招呼。
“我刚刚逛街去了，累得要死，我先去洗澡啊。”
她笑着说完话，拿了衣服，一走进浴室，再也笑不出来了。
走出浴室，看见她们躺在床上玩手机，没有注意自己的意思。
莫笑晗也终于放心了，也就不强求着让自己微笑了。
她走到那个床沿前，打算收拾一下，然后铺上被子睡觉。
不想一走过去，就看见床沿上摆了几瓶酒。
今宵得意需尽欢，不如畅饮三百杯。
莫笑晗突然就来劲了，拎着一瓶酒，笑嘻嘻地转过头问杨希宇：
“你们怎么想到要买酒喝了呀？”
杨希宇还在看手机，正要开口说话，就被李浩然抢先了。
李浩然抬起头看了一下，然后嘿嘿地笑了。
“上次煮菜要用，顺便多买了几瓶。要不要一起喝一点呀？”
李浩然挑着眉对着莫笑晗笑，贼兮兮的，有趣得很。
这话正中莫笑晗下怀，她笑嘻嘻地拿了两个纸杯，就要倒酒。
“来咯，到床上来喝咯。”李浩然掀开了被子，挪到床沿边坐下。
莫笑晗依言将酒都搬到了床边，正要坐下，又问杨希宇喝不喝。杨希宇果然不喝，莫笑晗就只拿了两个杯子过来。
挨着李浩然坐下了，然后将两个杯子倒满。杯子质量不是很好，厚厚一层泡沫。
李浩然小心翼翼地接了一杯，泯了两口泡沫，然后嘲笑莫笑晗倒得太满。
“哪那么多废话，来，干了。”莫笑晗不以为意，笑着碰杯，然后就一饮而尽了。
想说说自己内心的感触，却最终什么也说不出来，于是只能说说风花雪月。
与李浩然聊北岛海子，聊李煜李白，聊陈升五月天。
聊了很久，内心却更加抑郁。即便是说说笑笑，知己难逢，也抵不过内心的寂寞孤苦。
听她们聊了许久，杨希宇突然凑了上来，搂着李浩然的脖子，坐在他身后。
“你和何月华怎么样？”莫笑晗正在侃侃而谈婉约派诗人，就听见杨希宇问自己。
莫笑晗一瞬间有些懵逼，她眼神也暗淡了下来，丧失了所有雀跃的感觉。
“不怎么样，彻底分了，我觉得是真的分了。”
莫笑晗说完之后，又突然好像很释怀地笑了笑，怎么看怎么辛酸。
又闲聊了几句，莫笑晗就不得劲了。本来一直压抑着不要去想何月华，被杨希宇这么一提，却怎么也不能清醒了。
越想越觉得难过，于是也来不及去管她们还在场，竟自顾自开始流眼泪。
李浩然沉默了，一声不吭，只是坐在一旁。
杨希宇不停地拿纸为她擦拭泪水，间或说上几句，却也知道莫笑晗根本没有听见去。
“我好想他啊。”莫笑晗仿佛自言自语一般，低声叹息着。
“想他就给他打电话呗。”杨希宇恰到好处地劝了一句。
“我已经没有理由再给他打电话了，我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再看他一眼就好，已经不想再去打扰他了。”
莫笑晗有些醉了，呢喃自语着。有时挂着笑，有时又很阴郁。
杨希宇细细地劝解着她，却也是无用功。她不管说什么，莫笑晗好像都听不见，只是不停地自言自语。
“早点睡吧。”一直安静喝酒的李浩然，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他伸手将莫笑晗还没有喝完的酒给抢了过来，径直扔在了垃圾桶里。
杨希宇急忙阻止，却还是没来得及。眼看他扔掉了杯子，她指责地看了他一眼。
杨希宇匆匆忙忙又去给莫笑晗拿杯子倒酒，却还是晚了一步。
莫笑晗一反应过来，杯子被扔了，她突然就不坐在床上了。
她滑了下来，直接蹲在地上，突然就放声大哭。
杨希宇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盯着李浩然，没好气地说了一句：“你先去睡咯。”
她一边说，一边给莫笑晗倒了酒，哄着她喝酒。
“你把手机给我，我给他打电话。”她强硬地把杯子递给莫笑晗，就去摸他的手机。
“不要用我的手机打，我已经把号码给换了，我已经不想和他联系了。”莫笑晗躲了一下，不要杨希宇碰她。
“那用我的手机打，他的号码是多少？”杨希宇也知道她前两天突然换手机的原因，于是也不想勉强。
莫笑晗就这样，怂逼的沉默了。杨希宇等了一会儿，见她又装醉不说话了，于是也有点来气，又开始去搜她的手机。
“18684893xxx”莫笑晗也没有躲了，直接说出来了，还顺便加了一句：
“你开免提吧，我想听听他的声音，你不用说是我，就说是陌生人打错了电话就好。”
电话传来彩铃声，莫笑晗想了想，拿出手机放歌，放朴树的《且听风吟》。声音不是很大，正好够对面手机听见。
电话很快接通了。
“喂，你好。”听见何月华磁性的声音，莫笑晗一瞬间就有些紧张。
她瞬间就坐直了，一点也不像喝了酒，精神抖擞，聚精会神。
“你好啊，什么你好，又不记得我了是吧？”杨希宇一脸笑嘻嘻的，莫笑晗一看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心里也觉得这个主意很好。
“额，你是？”何月华明显有点尴尬，过来一会儿才说：“真想不起来了，你是哪位？”
“呀，你这个负心汉，这么快就忘记我了。”杨希宇一面装作很严肃很受伤地对着电话说话，一边又转过头来对着李浩然和莫笑晗龇牙咧嘴。
“是不是给你打电话的女人太多，所以你已经想不起来我是哪一个了呀？”杨希宇调戏着何月华，顺便也算是帮莫笑晗试探着。
“来咯，我给你一点提示咯。我就是上次那个在你家的姑娘呀，怎么一个晚上过去，就不认识我了呀。”
听见杨希宇这么试探着，莫笑晗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了一下，她更加紧张地等着何月华的答复了。
“在我家睡觉？没有吧，我家很久没有女人了。你是不是在开我玩笑啊？
哦，对了，你是不是上次李总介绍的王姐啊？听着声音有点像，你怎么换号码了呀？”
何月华的答案总算不是太离奇，莫笑晗的心又回到了心房。
“什么王姐啊，你个负心汉，就是不记得我了，我不跟你玩了。”
杨希宇依旧不依不饶地说着话，继续调戏何月华。她知道莫笑晗想要听他的声音，所以也尽量想要他多说两句话。
“算了，不和你计较了。你给我唱首歌来听听，我就原谅你了。”杨希宇一边说，一边又观察着莫笑晗。只见她低着头，看上去随时都要哭了。
“我不会唱歌啊，你到底是谁啊？”何月华那边好脾气地问着，听上去好想还有点兴奋一样。他突然又说：“你等一下，我看一下啊。”
这边三个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那边何月华又很快就说话了，把三个人都吓到了。
何月华说：“你是杨希宇是吗？”
他话音一落，莫笑晗就匆忙用双手捧住了脸，眼泪唰唰地掉了下来，把杨希宇和李浩然都吓了一跳。
“杨希宇是谁呀？又是你的小情人啊？”杨希宇控制着情绪，她依旧故意装过调戏的口气说话，内心却也很触动。
“你就说你是不是吗？”何月华在那边轻轻笑了笑，又说：“你的声音很熟悉，就是听不出来了。我刚刚看了一下来电显示，是衡阳的号码，就猜可能是你。”
“呵呵，我才不知道杨希宇是谁呢，天知道是你从哪冒出来的情人。算了，不跟你说了，我要去睡觉了。”
眼看着莫笑晗哭得快要断气了，又憋着声音，呼吸都完全不顺畅了，杨希宇也急着挂电话了。
她知道，只要保持通话，莫笑晗是绝对不会哭出声音来的。
怕憋死她，杨希宇匆匆忙忙三言两语打发了何月华。
电话一挂断，莫笑晗就再也忍不住，呜呜咽咽哭出了声音。
杨希宇看着她哭，自己都想哭了。她轻轻地拍打着莫笑晗的背，自己也忍不住湿润了眼眶。
莫笑晗哭得可真凶啊，她哭得可真孤独啊。
终于等到她缓和了，杨希宇正要和她说话，她却又端起了酒瓶。
像是怕喝不醉，她喝得这么凶，一杯接一杯，连饮三杯，她不出意外地冲进了厕所。
“你觉得？恩？”李浩然抬头看了看杨希宇，欲言又止地问着。
杨希宇与莫笑晗相识这么多年，曾有过太多不需言说的默契，凡事皆能感同身受。此时听见李浩然这么问，她知道他是在问什么。
可是她太难过了，就像莫笑晗一样难过。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闭上眼躺了下去，任眼泪一点点流了出来。
“莫笑晗啊，你不断了后路，你怎么办啊？”她这么想着莫笑晗，心里觉得她如何是好啊。
“要不，莫笑晗，你就别去管什么以前以后，回到何月华身边吧。”她又这么想着，觉得只有呆在何月华身边的莫笑晗才能好好像个人一样的活着。
兔死尚且狐悲，一想到莫笑晗，就不由得想到自己。
“杨希宇啊杨希宇，你又比莫笑晗好到哪里去了呢？你和李浩然不也是强撑着吗，可是你自己还能撑多久呢？”
她又想到了自己，想到自己和李浩然这么强撑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莫笑晗觉得和何月华没有未来，所以不管多么眷恋，总是想要离开。那么自己呢？自己呆在李浩然身边，难道就有未来吗？
李浩然没有喜欢自己，至少没有像自己喜欢他一般的喜欢着自己。
一想到现在莫笑晗这哭泣的样子，她这么孤单的样子，杨希宇仿佛就能看见自己将来的模样，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厕所里传来阵阵呕吐的声音，莫笑晗像是要把胆汁都给吐出来。
李浩然突然沉重的叹息了一声，也不知为何伤感。
终于有了冲水的声音，杨希宇知道莫笑晗就要出来了。她连忙擦拭了自己的泪水，又坐了起来。
“你还喝酒吗？”看着扶墙而出的莫笑晗，杨希宇有些担忧地走上了前。
莫笑晗推开杨希宇的搀扶，颤颤巍巍地走到了床边。
“不喝了，我醉了，我想睡了。”莫笑晗闭着眼睛坐了下来，她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水，一脸混沌。
“他能猜到是我，他肯定也是把你放心上了。你，要不要去找他？”
看见莫笑晗这样子，杨希宇心里都觉得同情，忍不住问出了口。
“去找他吧，你肯定希望能去找他的。现在还早，才十二点多。我给你打电话，让他给你留门。”
杨希宇自顾自说着，越说越觉得好想一切都能好起来了。她越说越觉得高兴，说得越发离谱了，甚至说要陪莫笑晗过去。
莫笑晗依然闭着眼睛，却又很诡异的笑了。她笑得很柔，像是如沐春风一般。
“找他？找他做什么？我已经不想和他在一起了，再也不想和他在一起了。”
莫笑晗絮絮叨叨的念着，翻来覆去，也只有这么两句。
她坐了一会儿，又感觉到反胃，就又冲进了厕所。
再次从厕所里出来，她整个人彻底不清醒了。
她躺在床上，含糊不清地说了两句什么，然后就有点人事不省了。
杨希宇和李浩然对视了一眼，纷纷叹息着，为她盖上了被子。
“睡到里面去，别掉下来。”杨希宇看莫笑晗缩成一团睡在床边上，就伸手去推她，让她靠里面墙壁睡。
“你别推我，我会吐的。我要睡外面，我等下可能还会吐。”
听见莫笑晗这么说，杨希宇也不说什么了，帮她盖上了被子。
莫笑晗真的喝多了，来不及去伤感什么，或者难过什么。她听见杨希宇在和李浩然聊天，却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就这样昏昏沉沉睡着了。
杨希宇只是看着莫笑晗，看着看着就想哭。她很想问问李浩然，是不是自己将来也会变成这样。
李浩然心情沉重极了，脸色铁青，不停地抽烟。
“你说，何月华喜欢莫笑晗吗？”杨希宇忍不住问了一句，其实她更想问，你喜欢我吗？
李浩然看了看莫笑晗，叹息了一声，又盯着杨希宇，慢悠悠吸了两口烟。
过了许久，才说了一句废话：“我不知道。”
杨希宇没有想以前一眼翻白眼，她只是哀伤地看着李浩然，定定地看了一会儿。
许久，她叹息一声，也爬到中间去睡了。
李浩然掐灭了烟，将房间的灯给关了，也爬到里面去了。
“我有时候在想，要是莫笑晗回去找何月华就好了，我觉得只有何月华能让她高兴一点。”
杨希宇平躺着，对着天花板自言自语。
李浩然恩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敷衍，还是赞同。
“可是，我又好担心，何月华真的不喜欢她。有时候这么一想，我就希望莫笑晗彻底放弃他，重新找个值得的人，重新开始。”
杨希宇也不管李浩然的态度如何，只当自言自语一般。又是说莫笑晗的事情，又是在暗示自己的心事。
李浩然突然翻动了一下，他侧躺着，面对着杨希宇，突然说：“你怎么知道，在莫笑晗眼里，何月华不是那个值得的人呢？”
李浩然说得直白，杨希宇如同遭雷劈，她醍醐灌顶一般，突然醒悟了。
是呢，哪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不就是图个乐意不乐意嘛。
何月华或许是不值得，可是他就是莫笑晗心里唯一认定的那个人啊。
就像自己的朋友也会觉得李浩然不值得自己这般相待，可是自己就真的能放手去找一个所谓的值得的人吗？
感情不就是你情我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嘛。
想清了之后，还有什么好难过呢，不如什么都不想，听从自己的内心算了。
杨希宇突然笑了笑，说了一句困了，也闭上了眼睛。
莫笑晗是真的睡死了，睡得昏昏沉沉，正在做梦，就被摇醒了。
她眯了一下眼睛，才适应了光线。
她浑浑噩噩地回忆做了一个什么梦，就被杨希宇的话，吓得彻底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