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易文向来晚睡，尤其是这些日子。逢年过节，外面太热闹了，自己内心又纷呈，无法入睡。
想着再开学就要准备杂志了，于是就动手写稿子。
打开了电脑，摆好烟灰缸，拿出啤酒和香烟。
看着幽兰的电脑屏幕，内心觉得很悲凉。
是从什么时候起，只剩下烟酒能陪伴自己了呢。
整理了一下以前写的东西，将一些散文和诗歌修改了一下，顺便又写了一篇短篇小说。
忙完了所有的事情，才登录了QQ和微信，和人聊会儿天。
夜还很长，现在不过是十二点。
没过多久，就提示说有新邮件，苏易文点开看了一下，就面无表情了，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慢慢地就有眼泪掉下来了，抬手擦泪的时候，内心竟然有变态的感恩之心。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没有什么情绪，日子一天天的，自娱自乐也好，自得其乐也好，并没有什么快乐可言的。
内心麻木的感觉，甚至让苏易文觉得，谁能让自己感到难过，她都想要说句谢谢。
那么这时候，苏易文真的可以感谢莫笑晗了，至少她一句话就让自己流眼泪了。
已经很久没有去回想过去的事情了，只是一天天这么混下来。何月华也没有再出现过，就好像过去那么多年只是黄粱一梦罢了。
听见莫笑晗和自己说，他早就厌倦了自己。
苏易文咧着嘴嘲笑着，自己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在很多时候里，何月华的一举一动，她内心极清楚的。
让她难过的并不是这句话，而是莫笑晗的突然现身。她好像突然就提醒了自己很多事情，提醒自己在长沙发生过的所有事情。
她颤抖着，给莫笑晗回了邮件。然后也颤抖着，给何月华打了电话。
且不说苏易文和何月华说了些什么，只说莫笑晗。
莫笑晗一觉醒来，就对着窗外的太阳大声笑了几声，给自己鼓劲。
“加油，莫笑晗，新的一天来了，新生活开始啦。”
她喊得壮志凌云，反正房间里没有人，也由她放肆。
鼓足了劲，终于消停了下来，安静洗漱，跑去网吧上班了。
今天真是新年，中午一到公司，就接到了一个新年红包。虽然只有两百块钱，不过也算是一件好事，于是莫笑晗更加坚定了要重新开始的信念。
一整天都调整好了心态，和土豆冰山他们说说笑笑，内心也渐渐宽了一些。
就算是又会像往常一样，不自觉地就想起了那些事，心里也会强迫着自己千万不要想。
于是土豆他们都惊呆了，今天莫笑晗一个人对着洗碗池在那里不停地自言自语，有时候还会神经兮兮突然笑了出来。
其实莫笑晗的心思还是很单纯的，办法也直接简单。
当她不自觉又想起了苏易文或者何月华的时候，她就和自己说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如果这样还不行，她就故意笑两声。
方法还是很管用的，不过怎么看怎么像一个神经病。
开开心心或者佯装开心过完了一天，十二点一过，莫笑晗也不想这么早回家，于是又去上网了。
正是因为上网，一天的努力都白费了，心情瞬间崩溃，所有对于新生活的打算全部作废。
一登上QQ，就看到有邮件，几乎下意识就想到是苏易文发过来的。
也不知道是期待还是害怕，几乎是颤抖着手，冷静了很久，才终于有勇气点开这封邮件。
“我都知道的，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在一起了，你们分开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分开了。
但是我一直没有说，我一直在等着你们来告诉我，但是你们没有。
我是怪你，但我只是怪你不告而别。
我以为你知道的，对于我而言，你比起那段千疮百孔的感情重要多了。
我不怪你和何月华在一起，那是你们的事情。但是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不相信我和你说的话。
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我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你不相信我说的，他只是借你来报复我。
不过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自己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
早点回来。”
莫笑晗眼眶不自觉就又饱含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却不敢眨眼，只是任由眼泪掉下来，目不转睛一次又一次地看着这封邮件。
她忘却自己昨晚与今天还在想着要重新开始，还在想着要与她们彻底划清界限，还在想着要一个人重新来过。她都忘了。
此刻她听不出任何的弦外之音，也想不到任何其他事情。
只是看着那句自己很重要，看着那句早点回来。她忍不住又是感激，又是倍加羞愧。
所以这是你原谅了我的意思吗，所以，你是在说让我早点回来，我们重新来过，还是朋友是吗？
莫笑晗呆呆地一直在想着，想了很久，她匆忙地点击了查找按钮，重新添加苏易文为好友。
很快头像就闪动，出现了那句熟悉的：我们已经是好友了，现在开始对话吧！
莫笑晗看着苏易文一如既往的头像和昵称，激动得连手都在颤抖。
她还没有组织好措辞，也还没有想好，要和苏易文说什么。她只是想要重来，她发疯地想要和苏易文重来。
一直以来，对苏易文的愧疚感一直如影随形，折磨得她都要疯了。此刻一想到苏易文可能原谅了自己了，她就什么都没有去想了。
只觉得一切真能重头了，只觉得所有的过去都能改写。
正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就看见苏易文发来了信息：在那边过得好吗？
莫笑晗流着感激的眼泪和她聊天，告诉她这边天气很好，告诉她自己在这边打工也很顺心。
莫笑晗只是不敢问她过得好不好，因为她很清楚，苏易文过得肯定不好，并且苏易文肯定会说自己过得好的。
闲聊了几句，说些无关紧要的天气和人文，莫笑晗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原谅我了是吗？
“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没有怪过你的。”
看到这么一句，莫笑晗的眼泪流得更加汹涌了。
又多聊了几句，苏易文就问起她什么时候回学校，莫笑晗想了想，说应该快了。
也不知是脑回路哪里出了问题，莫笑晗整个人都傻了。
和苏易文聊完之后，老老实实还是回了宿舍睡觉。
不过是一天时间而已，她内心世界又发生了惊天的改变。
昨天晚上还在想着要重新开始，这时候就开始想着要回长沙了。
她想着要回长沙，要力挽狂澜，要苏易文和何月华能和好，三个人一如既往。
做着这种白日梦，慢慢就睡着了。
此后几天，心情时好时差。
有时回想着何月华就舍不得他想要与他在一起，有时候想起以前的好日子就希望他们两个和好自己就继续做朋友。
有时候想起何月华笑着的样子，就觉得自己这么爱他。有时候想起他冷漠的样子，就觉得心里充满了委屈与苦痛。
最搞笑的莫过于想起苏易文，想起苏易文，那就像是打翻了调味瓶，什么滋味都有了。愧疚后悔心疼怜惜这些不言而喻。
正是在这边想着要和苏易文重归于好，那边何月华突然传来了消息。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大概就是和苏易文联系了之后没有多久。
何月华某个晚上突然打了电话过来。
听见他低沉着喊出“莫莫”这两个字之后，莫笑晗内心所有柔软的地方都被痛击了，只觉得很疼，可是又觉得安心。
等不及听他要说什么，莫笑晗就忍不住说了一句：我想你。
何月华沉默了很久，才低低开口，说：我也很想你。
莫笑晗匆忙冲进了洗漱间，锁了门，蹲在角落，忍不住就一直哭。
何月华一直没有说话，就平静地呼吸着，耐心地等她哭完。
许久，莫笑晗终于冷静了下来，问何月华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只是想和你说说话。”何月华声线一点也没有变，依然是温柔而又沉稳。
莫笑晗与他闲聊了很久，才不依不舍挂断了电话。
此后几天，一直都与苏易文和何月华有联系。更甚至，又加上了何月华的微信。
每天都会打个电话或者发个微信，内心饱受煎熬。
在与苏易文聊天的时候，心里想着何月华，于是为自己还敢去想何月华而觉得愧疚。
在与何月华聊天的时候，心里自然会想到苏易文，于是直接就愧疚了。
但是她总不能去做对的事情，只能追随一时的快乐，不管那快乐里有多少苦痛。
即便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依然忍不住想要去找何月华。对于认识了何月华之后的她而言，可能全世界，也只剩下一个何月华了。
没有他，就没有所谓的痛苦。但是同样的，没有他，也就没有了所谓的快乐。
他就像是所有的生命力了。
恍恍惚惚，就到了二月底，这个时候，各种人都在催她回家了。
室友告诉她该回来写论文了，母亲告诉她该回来准备上学了，苏易文间接地说自己快要开学了问她什么时候回长沙，何月华说我想看看你。
于是这么一下来，莫笑晗一冲动，就辞职了。
买了三月二号回长沙的车票。
厨房的人得知她已经辞职了，大家愣了一会儿，然后就笑着让她回家好好玩。
只有土豆稍微愣的时间长了一些，过了很久才问，以后还会不会来拉萨。
莫笑晗想了想，说应该不会了。
这边很美好，但是这里也不是那么好。内心如果不觉得安宁，在那里都是一样的。既然如此，又何必来这么远的地方呢。
“哈哈，好呢，果然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土豆笑着说着她。
莫笑晗听得愣了，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只能带着笑，奇怪地看着他。
3月1号就去拿了工资，将东西都收拾完了。因为火车站离这里远，又知道自己早上起不来。
于是当天晚上就坐车去了火车站，打算在旁边找个地方睡一晚。
早早就到了火车站，把房间也找好了，洗了一个澡，呆在那个房间里。
房间很简陋也很小，不过很幸运的是有一扇窗。米白色的窗帘微微有些泛黄，不过也不是那么重要。
莫笑晗坐在床边，看着窗外，外面天空很蓝，云也很白。
莫笑晗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回到这里，一想到这里的蓝天白云以后都与自己无关了，竟然有些遗憾而又难过。
来了这里这么久，一切都像是做梦一般。
出去随意逛了一下，买了一些特产。回到这个小旅馆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于是将就着睡了一晚，次日清晨，天刚亮，就早早出了门。
已经是三月了，拉萨这边天亮得还是很晚，走在马路上，天空依旧灰蒙蒙的。
莫笑晗再三不舍地回头张望，足足走了十多分钟，才终于无奈地进了车站。
火车呼啸而去，这时候才想起那些美好回忆。
想起土豆和冰山，想起呆呆和小孩，想起大家说笑吹牛，想起他们给自己藏的好吃的。
不知此生之年还能不能再见一面。
车子呼啸而去，拉萨被远远抛在身后。
列车两边依然是无尽的雪域，莫笑晗深知再过不久，又会回到一片黄土的西北，然后终于回归一片青山的南方。
南方不知道有什么，但肯定不会有这样的雪，也不会有这样的天。
莫笑晗看着外面的风景，戴着耳机，时睡时醒，内心始终不安。
她还不知道，前方等着她的是怎样一条不归路。
两天两夜过后，才终于到达长沙火车站。时候尚早，于是又继续赶路回到了家中。
想着明天是元宵节，早日回去过节也好。
从火车站奔波到汽车站，又是两个多小时过去，才到了县城，然后又辗转半个小时，才终于到达家门口。
平日每次回家，心中总是感触万千。今天实在是太累了，一路舟车劳顿，天黑时节才推开家门。
来不及感叹什么，就急匆匆穿过空无一人的客厅，上去二楼收拾房间去了。
把东西都收拾妥当了，床铺整理齐备，顺手擦了擦灰尘，莫笑晗才喘过气来。
早就听见下面有人声和锅碗声，这才拿着给他们买的东西，慢悠悠走下了楼。
没有提前告知家人自己会回来，所以听见母亲高呼的声音时，莫笑晗竟然有些受到了惊吓。
也只能装作喜笑颜开地与她们说说话，然后装作很兴奋地和他们聊些拉萨事情。
之前母亲就很反对自己去很远的地方的，所以大学填的志愿都在本省，所以之前也只是和她说自己去杭州了，而不敢说在拉萨。
不过现在，都已经回来了，也没有必要再瞒着了。
听见母亲嗔怪着说自己骗她，莫笑晗也只是笑笑，认了个错。
说了些异地的见闻与风俗，也让他们尝了尝特产的牛肉干和桃花饼之类的东西，将其他的补品，收拾好了放进冰箱。
等到时间一到了九点，莫笑晗就笑着说困了，要先上去睡觉。
平时父母也睡得早的，这时候也觉得是有些晚了，于是叮嘱了几句，就各自回房间了。
莫笑晗其实是真的很困，却不知道为什么，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脑海中都想着长沙，想着假设自己回了长沙，那么要怎么面对苏易文和何月华呢。
若事隔经年再度重逢，我能以何贺你？以沉默？以眼泪？
虽然不过是两个月时间，却好像是真的过去了很多年一样。
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昏昏沉沉睡着。
接下来的几天，不过是日日呆在家中长叹短嘘，就是偶尔去寻找李浩然杨希宇谢迎她们打发时光。
一直磨蹭到了中旬，长沙的那两个人是知道她回湖南了的，于是就会经常问起，什么时候回长沙。
有一天晚上，与杨希宇在李浩然家玩，和苏易文聊天。
苏易文听说起杨希宇和李浩然都在，听到说他们在喝酒看诗，竟开口说要过来玩。
莫笑晗一瞬间也心动了，在李浩然和杨希宇的怂恿下，竟然让苏易文去买票了。
已经是十点了，苏易文买了火车票，问到了市里之后要怎么走。
市里通往李浩然家的班车早就停了，于是讨论出来了要怎么打车，在哪里下车，怎么去接她。
一切商定好了，莫笑晗突然就癫狂了。她突然想起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苏易文，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内心惊慌失措，不停地和李浩然杨希宇说着，不停地问要怎么办。
看着她癫狂的样子，李浩然和杨希宇都有点冒火。
谁见她这样都要冒火，前一秒喜笑颜开地让别人大半夜赶过来，后一秒就想着让人家回去。
莫笑晗挣扎了很久，终于匪夷所思地和苏易文打电话让她别来了。
在电话里解释了很久，终于完事了。
大家都不高兴了，苏易文明显是生气了，李浩然绷着脸想来是觉得对莫笑晗很是失望，杨希宇不吭声，应该也是接受不了莫笑晗这种做法。
莫笑晗呈现出一种癫狂状态，看着窗外，已然神志不清。
她是真的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苏易文，于是多喝了几瓶酒，昏昏沉沉就去隔壁卧室睡了。
半夜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懵。不太清楚今夕何夕，看着熟悉的房间和外面一成不变的风景，莫笑晗真的就分不清了。
又想起仿佛是很多年以前的夜晚，住在这个房间里。其实时代久远，已经想不起来了。
或许就是高三毕业那年的夏天吧，记得那天杨希宇不在，只有自己来了他家。
他母亲不在家，他父亲为他们做了饭菜，很和蔼可亲。莫笑晗有种自作多情的丑媳妇见公婆的羞怯心理，一直有些拘谨。
现在还记得那一天晚上，自己在李浩然房间里和他聊天，听歌，抽烟，看书。直到很晚，才收拾了客房，在客房睡下了。
那晚很晚才睡，至少是三四点以后。内心激动狂喜，一时想着李浩然就在对面房间里，一时想着他父亲就在楼下，一时想着将来能在一起。
一直睡不着，也一直不想睡。
因为知道自己醒来，就该离开了，所以多么舍不得睡着。
这时候半夜醒来，却没有这样的心情了，依然很热爱李浩然。
但是热爱和爱不一样。
反倒是想起了何月华，记得自己在他身边时总是整晚睡不着。也是一样的心情，害怕睡觉时候时间会过得太快。而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一秒都这么弥足珍贵。
而想一想李浩然，再想一想何月华，莫笑晗的内心几乎完全崩溃了。
很多年以前，因为看多了小说或者电影，总觉得所有的爱情都应该一生一世。
看见世人总是走马观花，一次一次堕入爱河，内心总是觉得悲凉而又鄙夷。
从16岁到20岁，一直爱了李浩然四年，那时候总觉得自己对他的爱不求回报的。
只觉得自己的爱情是多么纯洁无暇啊。
谁曾料到，转眼就辗转他人身下承欢。
莫笑晗冷笑着，内心只想弄死自己。
更加痛恨自己了。
突然就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李浩然了，更加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自己都受不了的自己。
想起在离开何月华之后，去拉萨之前呆在学校的那些日子。
整天和身边的人厮混在一起，玩牌，打桌球，聊天，嬉笑。
每天都在笑，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可是那时候就有这种心情吧，觉得无地自容，不能自我原谅。
在喜欢李浩然却始终没有得到答复的时候，莫笑晗曾经和李浩然说过，说不希望自己会喜欢上别人。
如果说喜欢了四年的人都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那么她这么多年的等候算什么，李浩然算什么。
可如今，莫笑晗不禁自我审问：你算什么，你所有的真心的感情算什么，这一切又算什么。
她终于还是移情别恋了，早知道会是这样，又是何苦呢。
此刻躺在多年以前躺过的床上，看着多年以前就看过的风景，感觉到曾经爱过的人依然躺在对面房间。
这一刻，莫笑晗竟然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李浩然，怎么去面对自己，怎么去面对生活。
她只觉得李浩然离她是这么的远，从所未有的远。
“那么多年过去了，我终于喜欢上别的人了，我终于不再是那个只喜欢你的人了。
我觉得自己好陌生，我无所适从。
我觉得自己是个小孩，觉得这个世界好可怕。”
莫笑晗想着想着，又开始流着眼泪喃喃自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