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娴阔气地往会员卡内充值六千，又特意告诉王业飞，“我可是冲老同学的面才办的卡，你别忘给瑶瑶发奖金哦。”王业飞笑得满脸褶子，“当然当然。”见张娴要离开，他忙客套，“乐瑶，你开车送一下你老同学和酱酱。”
要说王业飞仅有能力，就是来过店里的宠物他过目不忘，隔多久他都还叫得出名字。
“那我不跟你客气了。”张娴笑笑道。
等乐瑶领着张娴来到一辆电动踏板车前，她笑不出来了，“你就骑这个送我？”
乐瑶打开后箱拿出备用的安全帽。
“怎么不开那辆？”张娴指着车身上印有“心软宠物”的小货车。
“我不会开车。”乐瑶有些尴尬，因为还没驾照，大狗或稍微远一点的单子都要赵汶去接送。
“其实我就住对面，不用你送。”张娴瞥一眼店内，压低音道，“我是想说，你可以趁现在早点回家。”
知道张娴是好意，但乐瑶只在心里苦笑，“谢谢，不过现在我还不想回家。”想到回去就得遇到郭魔王，指不准她还在呼风唤雨，乐瑶一阵烦躁。
张娴愣了愣，马上又耸耸肩，挤出笑容来，“也是，回了家反正也无聊。”
乐瑶有些错愕，多少年没见了，张娴似乎还和小时候一样，总在下意识地附和讨好别人。稍微一犹豫，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乐瑶说，“今天谢谢你。”
“嗨，这有啥的。”贵宾犬酱酱乖巧伏在张娴手臂，经乐瑶一番仔细修剪，它那双乌溜溜的眼睛不再被毛发遮盖，头顶的毛圆滚滚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看着又俏皮又神气。
“那我先走了，回头再来找你。”张娴抓起狗爪子朝乐瑶摆了摆，“乖酱酱，跟姨姨说拜拜。”
“哎呀！差点忘啦。”走出一小段路后张娴忽地折返，“加一下吧。”她掏出手机。
乐瑶只得扫她的微信二维码，添加好友。
“讲了你可能都不信，前几天我们荣小1班聚会，班长还问我有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哈！没想到今天就给我撞上了。”才添加成功联络人，张娴便把乐瑶拉进一个群——荣小1班大团结。
乐瑶脑子发懵，不等她反应过来，张娴已经朝群里发了一条消息：“快看我把谁找来了！”
乐瑶呆望着那个新的好友请求。“我是林牧晨。”
点开头像，是一个饮料杯商标，上面写着“Casual”，什么东西啊？乐瑶皱眉将手机塞回袋中。
乐瑶排在小果身后等着在考勤表上签字下班，坐在前台高脚凳上的王业飞“嘿”一声朝她扬起下巴，“吃烧烤不？我请。”
“我得回家吃饭。”乐瑶说。小果转身时在乐瑶耳边说，”昨天他还想约我看电影呢。”
“天天回家吃饭，不腻的嘛？”王业飞对乐瑶眨眨眼，“但你要是想请我一起回家吃也行，顺道我也见见咱爸妈。”
神经病。乐瑶心里骂，
“神经病。”站在她身后等着签名下班的赵汶直接骂出声。乐瑶回头，看到他正盯着手机视频里一只做怪表情的猩猩又骂了句，“好傻啊它。”
王业飞的脸色变了变，但他可不敢对赵汶发火，毕竟有求于人家。
店里有那么多猫猫狗狗，所以需要有人24小时驻守，店后面有一间员工宿舍，现在赵汶就住在里头。这项工作原本归店长负责，老板也一直以为是王业飞住在店里，就是不知道他如何与赵汶协商的，如今变成了赵汶留守。“我听说啊，赵医生和他家里吵得凶，所以才不回家。”小果的小道消息不可尽信，像她说赵汶是中国农业大学的，结果人家压根不是。
“哎呀累死我了！”王业飞伸个懒腰，“我也回去了。”累屁，乐瑶心里骂了一句，除了坐着收银，他这一天就没干别的。
“那个小赵啊，晚上记得都检查一遍再睡哦。”赵汶没搭理王业飞，直接拿着手机拐进后面宿舍。
“美女们明早见。”王业飞把员工服甩到肩头。看着那吊儿郎当的背影，小果叹，“还明早见，我十点开门，一点能看到他就不错了。”
管他呢，反正我只是个员工。告别了小果，乐瑶跨上电动车。手机又响一声，她掏出瞥了眼，是林牧晨再次申请添加好友。“我是班长，林牧晨。”
乐瑶嗤笑一声，有病，加个“班长”显得更了不起些吗？
她发动车子，往家的方向骑去。
最后一次看到林牧晨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是高二暑假？
记忆仿佛一个手摇录像机，开始慢慢往回溯：
那是个下大雨的周末，林牧晨浑身湿透，他用力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冲二楼的窗户喊，“莫忘！今天要见不到你我是不会走的。”
彼时刚考上大学脑袋后的马尾和她本人一样高傲的郭莫忘“噔噔”地下了台阶，她探头对坐在收银台后看书的乐瑶喊，“诶，去帮我把门口那神经病赶走。”
那天刚好爸妈都不在，乐瑶负责看店，否则再给林牧晨十个狗胆他也不敢在以泼辣出名的孙华芳家门口这么嚷。
“你自己跟他说啦。”乐瑶扁起嘴，白郭莫忘一眼。
“说什么？我跟一个神经病有什么好说的。”魔王重新戴上耳机，又“噔噔”跑上二楼。
“你很恶心诶，以为自己拍偶像剧吗？”乐瑶撑伞走出小卖部，恨铁不成钢把手中另一把伞递给林牧晨，“给你啦，不要在这发神经。”
“她在吗？”林牧晨小心翼翼问。
乐瑶不语，林牧晨就又喊，“莫忘，我知道你在上面！你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乐瑶气呼呼将伞塞入他手中，“回去啦，别发疯。”
“你有帮我把礼物和信都给她吗？”林牧晨不放弃，满眼期待，“她看了吗？她什么反应？”
“给了，看了，没反应。”乐瑶翻出个巨大的白眼，“她让我出来吧你这个神经病赶走。”
林牧晨惊讶地张大了嘴，“不可能！你是不是没有帮我转达到位？”
俩人说话间，二楼的窗口忽地飞出来一个纸箱。
“啪”的一声，碎在地上的除了水晶音乐盒，还有林牧晨那片少年心意。信纸散落，工整的墨迹被雨水拍打着慢慢晕开，抄来的真心坨成了一团。
从那天后，乐瑶就再没有见过林牧晨。
郭大路坐在店铺门口的长凳上刷手机。“回来啦。”他抬头，给了乐瑶一个大大笑脸。
“嗯，回来了。”乐瑶看着不论何时都在乐呵的老爸，心情似乎变好了一些。莫忘遗传了郭大路那口整齐的好牙，乐瑶这方面却像妈，小乱牙中还藏着俩瞩目的虎牙。
乐瑶把电动车停在郭大路那台洗得锃亮的黑色卡罗拉旁，那是去年他为了开网约车特意换的。
安全帽放回后箱，乐瑶拨一拨额前刘海，“你怎么坐这啊？不怕蚊子咬吗？”临天黑的这段时间蚊子最是猖獗。
“你姐嫌吵。”郭大路晃晃自己的手机，压低声道。
乐瑶朝店内张望，“她在楼上吧？你坐在一楼看手机也能吵着她？”她的心里隐隐不悦，姐对爸的态度一向这么颐指气使。
听乐瑶大声，郭大路忙竖起食指放在嘴前，“你小声点呀，我才刚被骂过。”
“有病，管东管西，还管她老子刷手机。”乐瑶绷着脸。
“不错，还押韵了。”郭大路笑。很小的时候，乐瑶就发现自己更喜欢和爸爸待在一起，他不骂人，不限制她看电视，也不指挥她做家务，不因为她考试不及格大发雷霆，他经常给零花钱，还时不时带她去吃冰激凌。上初中时有一回乐瑶和妈妈吵架，一股脑地将这些她觉得爸爸更好的话吐了出来，孙华芳闻言怔了许久，“什么都不干的，好人倒给他全做了，累死累活连病都不敢生的，却没人念着她半点的好。”
如今乐瑶已经连当时为什么跟妈妈吵架的原因都忘了，可孙华芳说这句话时眼中泛泪，那似笑又似哭的样子，却一直留在了乐瑶心里。
“没事，你上楼吧，我看一会也上去了。”郭大路垂下头，继续看他“吱吱呀呀”的小视频。
乐瑶刚踏上楼梯就听见小姨孙华菲的声音。“那个小伙子你们见过的呀，以前住老院子二楼那个杏花姐的儿子。”
“你就别瞎介绍了，瑶瑶她不会去的。”估计孙华芳是站在开了抽油烟机的厨房里，嗓门比平时更大。“就惯着她吧，都几岁了。”小姨不满，还不死心地继续推销，“人家孩子条件真不错，自己开店的。”
“什么店？不会跟我家一样？开小卖部吧？”乐瑶听见郭魔王的声音，语气里有讽刺。
“哟，瑶瑶回来啦！”小姨率先看见乐瑶，骤高的音调显然提醒另外两人，八卦的主人公回来了。
“小姨。”乐瑶挤出笑，“大姨今天没来？”
“你乔乔姐今天孕检，大姨陪着她呢。”乔乔表姐去年3月相亲，10月结婚，今年2月怀孕，预产期10月，老公乃本地大学教师，独生子，家有店面数间，房子若干套。堪称好嫁界典范。
太好了。乐瑶心想，那今晚她们的麻将就打不成了。
从乐瑶上楼，莫忘就捂紧了鼻子。“喂！”她指着房间门。她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脸上不见早上蹲墙角的疲倦模样。
“下次来自己戴个口罩。”乐瑶不情愿往房间走，魔王对动物毛过敏，一遇着就会疯狂打喷嚏，就因为这样，只要有她在，乐瑶一下班就得马上换衣服。
“妈，你看看她！”莫忘不满意乐瑶的态度，抓住机会开始抱怨，“都不知道怎么想的，给她介绍工作不去，非留在那洗狗，洗狗能有什么出息？你说她是不是故意的？”
“就是嘛，好端端当年怎么就辍学了呢？不然现在不得跟她姐夫一样是个医生了。”小姨一脸的惋惜。
这话一出口，不仅孙华芳，莫忘也变了脸色。
“说了别再提这事。”孙华芳拉下脸。
“好啦好啦，我不说了。”小姨自知失言，这一家子当年的事，又哪是三言两语能评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