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像吗？”
上午乐瑶在店内忙着给大喵小喵们铲屎，莫忘时不时便发来一张照片，全是些脏兮兮的白色布偶。
“不太像，李进那只鼻头有些黑。”乐瑶扯下手套回复，“你找这些照片到底要做什么？”
莫忘没回她。
“你昨天走后王业飞很气哦。”小果今天化了网感十足的腮红妆，见乐瑶盯着她贴在眼尾的小碎钻，便得意将脸凑近到她面前，“好看吧？”
乐瑶算是小果的师傅，从她刚到店里时什么都不会，到现在能独立完成狗狗美容工作，才一年不到。勤奋又聪明，心细又体贴，乐瑶常忘记眼前这小姑娘其实才刚满十八岁。
“干嘛这样看我？”小果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
“看你好看。”乐瑶笑。
“那一会我给你也化一个。”小果利落地把下一个猫砂盆端出来。
“你外婆的脚好点没？”小果从小跟着外婆长大，前段时间老人摔一跤骨折了。
“出院了已经，我现在每天监督她来回走路复健呢。”小果笑着说。
赵汶握着静电除尘拖把到处吸附狗毛，最终踱到二人身边。“那猫你后来送回去了？”
小果憋笑似地看乐瑶一眼，一副看破不说破的神情。
“嗯，送回去了。”乐瑶没有小果那满肚子的浪漫绮想，她猜着，赵汶一定是怪自己临时请假，害他多干许多活。
“下次我一定不那样了，昨天真是麻烦你们啦。”乐瑶诚心道。
赵汶愣一下，忽然扭头就走了。
小果摇头。别扭男孩与迟钝姐姐，最近的欣赏剧目就是这个了吗？想着她又贼笑起来。
门把上的铃铛响起，一头齐耳短发戴着黑色细边框眼镜的老太太走了进来。她手中牵着一只动作缓慢的博美犬。
是冯奶奶和“绿子”。每周四，冯奶奶都会送“绿子”来精洗一次，一辈子没结婚没孩子的冯奶奶总说，“绿子就是我的女儿。”
冯奶奶穿着一身裁剪合宜的棉布套装，脸着淡妆，只看外表的话，很难相信她今年已经七十八岁，除了头发有点花白，她的眼神明亮，行动灵活，完全不显老态。反观15岁的“绿子”，似乎更有老太太的觉悟，它步伐蹒跚，眼尾有明显的下垂，鼻子两边的毛也变得灰暗稀疏。
“冯奶奶早！”小果精气神十足挥手打招呼。
“早啊大家，今天又要麻烦你们啦。“冯奶奶把牵引绳交给小果。
乐瑶蹲下抚摸绿子的头，“小家伙今天看着不怎么开心呀。”
“不能算小家伙啦，都跟我一样老了，最近胃口也变不好，吃得越来越少。”
见冯奶奶神思忧虑，小果立即温柔将绿子拥在怀中，“天气冷一点胃口就会好起来的，老年狗狗都是这样的，放心吧。”
冯奶奶愉悦地笑起来，看小姑娘的眼神带着些宠溺，“小果啊，你年纪应该还小吧？怎么这么早出来工作啦？”
“已经不小啦。”小果笑眯眯道，“书念不好，不如早点出来赚钱了。”
冯奶奶“嗯”了一声，虽然心中惋惜，却没再做更多评判。“那今天也麻烦你喽，我下午再来接它。”
望着冯奶奶离开的身影，小果一脸向往，“我要是老了也能这么优雅就好了。”
“做梦吧。”赵汶哼一声，“听王业飞讲，冯奶奶是一个东南亚富商的独生女，她常年在金陵宾馆包着个顶楼套房住，没钱，哪来什么优雅。”
“也不全是吧。”乐瑶沉吟了一会，“我想，一个人如果精神丰盈心无挂碍，可能家徒四壁也一样感觉安然满足，而一个人若是陷入欲望中不能自拔，即便早早财务自由，可能也还是会空虚焦虑。”
见赵汶沉默望着她，乐瑶马上心虚起来，“我也只是瞎说说的，毕竟我从来没有财务自由过，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亲爱的，你怎么总时不时冒出这么有哲理的话？”小果抱着绿子亲密地往乐瑶身旁蹭，“没错，这就是我一直想说却说不出来的话。”
赵汶的脸莫名奇妙红了。
乐瑶的手机响了几声。肯定是莫忘又发来猫照，乐瑶懒得从围裙口袋中掏出来看。
可没一会，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你快点过来，来我们行。对了，带上你那些抓猫的家伙，还有笼子。”讲完莫忘便挂断电话。几秒后传来一张照片，一只黑鼻子的长毛猫蜷缩在草丛深处，后腿的位置好像在流血。
“受伤了，快来救它。”莫忘发一条语音。
“我在上班呢。”乐瑶回。
“救猫你还管上班？快点，十万火急。”
乐瑶感到烦躁，郭莫忘总是这样，给她下莫名其妙的指令，却从不告诉她具体是为什么。
而且什么叫“抓猫的家伙”，那明明是救助的工具。乐瑶忿忿想，几年前她参加动物保护机构组织的爱心救助队，专门去解救那些被困在城市各种角落的流浪猫狗，莫忘还讽刺她是吃饱了闲着没事干。现在有需要了，就“快点，十万火急”了，什么人啊！
烦归烦，乐瑶决定还是去一趟。
转头见赵汶正看着她，想起上一秒才刚跟他说“下次一定不那样”，转眼又得翘班出去。
“不好意思，我又得出去一趟。”乐瑶尴尬地说。
“我陪你一起吧。”赵汶忽然说。
“啊？”乐瑶吓得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可以。”
“救猫的话，我也有经验，两个人会快一点。”赵汶说完便进储藏室寻找乐瑶的那堆救助工具。
“是啊，你们一起去吧。”小果将绿子先放进洗吹间，阖上玻璃门，“这个点王业飞肯定不会来，打扫也差不多了，剩下的交给我吧。”
乐瑶感激地拥一下小果，“谢谢。”
赵汶试着用罐头引诱小猫从矮灌木丛里出来，未果，乐瑶大力拍打外围树枝企图将它吓出，未果。莫忘站得远远的喊，“还没抓到吗？还得多久啊？”
“有本事你自己来抓。”乐瑶没好气地回。
小猫窝在灌木丛深处一动不动。
“会不会是因为受伤动不了？”乐瑶趴在树丛间观察着。
“有可能。”赵汶研究了一会，“我看一下能不能从旁面爬进去。”
这一片矮灌木长得十分旺盛，顶部剪得平平整整，底下树茬子也密密实实交叠缠绕，哪边都进不去。
又尝试把毛巾绑在长杆子伸进去让小猫抓再趁机将它拖出，失败，绳索丢进去套头，失败。几个救援方案全失败后，乐瑶心一横，不管不顾抬脚就要踩进去。
“小心受伤。”赵汶赶忙拉住她。
“让我再试一次把！”这会赵汶将罐头往里面推得更深一些，他用平静而温柔的语调对小猫轻声道，“我知道你一定饿了，过来吃吧。”也不知是上天怜悯于他的诚心，还是小猫真的饿极，突然它站了起来。后腿果然受伤了，它一瘸一拐向罐头靠近。
二人喜出望外，但都控制着不出声也不乱动。不能急，一定不能急。他们耐心等着小猫走到罐头边，先用鼻子闻，四下看了看，确定无危险，才大口嚼了起来。
赵汶打开猫笼，将小鱼干挂好在吊钩上，彼此确认了眼神，二人慢慢向后退，直到退到对面的树丛后。
这次没有让他们等太久，饿极的小猫循着小鱼干的味道走进猫笼。
钩子上的鱼干被它一咬走，笼子迅雷不及掩耳阖上了。
成功了！乐瑶紧紧握住了赵汶的胳膊。
莫问见状马上跑了过来，但她不敢离得太近，站在乐瑶身后打量一番后，她将手机递过去。“帮我拍几张照片。”
“拍照片干嘛？”乐瑶观察着小猫伤势，看样子是跟别的猫打架抓伤，应该不严重。
“拍就是了。”莫忘不由分说把手机塞给她。
“要拍清楚它的脸啊，还有它身上打结的毛，还有那个受伤的腿，全拍一下。”
乐瑶不明所以，还是照着莫忘说的拍了。笼中猫对自己被人类设计诱捕的事十分生气，朝着靠近它的手机哈气，脏兮兮的毛炸起，像个没剥壳的板栗。
“好了。”乐瑶将手机还给莫忘。
莫忘查看着，露出笑脸，“不错。”
“喂！你就这样走了？”见莫忘转身往银行回去，乐瑶惊呼。
“啊？不然呢？”莫忘回头看她。
“你喊我来救它的，结果拍几张照片就不管了吗？”乐瑶感到不可思议。
“你不是专业的吗？你看着办嘛。”莫忘盯着手机，手指快速在屏幕上快速按着。
乐瑶怒不可遏，“你这人没有责任心的吗？”
莫忘闻言抬头瞪一眼乐瑶，“你要觉得麻烦，不想管，就把它放了呗。”
“你！”手指悬在空中，乐瑶气得讲不出话来。
姐妹二人对峙着。
“哎呀都找你半天了。”一个穿着同样银行制服的女人小跑着过来，她挽起莫忘手臂热情地问，“那个主任的号你帮我拿到了吗？”
莫忘怔了怔，“我老公最近值夜班，我还没找着机会问他。”
“哎哟你赶紧的，我爸那朋友啊特别急……”女人拖着莫忘往银行走去。
“走吧，回去我给它处理一下伤口。”赵汶已经收拾好东西，提着猫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