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牧晨刚把车停进临时车位，便鬼鬼祟祟探头看外面。
乐瑶打量四周，发现对面即是李小姐的咖啡店。难不成——李进要来找他妹妹借钱？
“马上来了。”林牧晨胸有成竹。
乐瑶没告诉林牧晨她曾来过这里，而是催他说，“两点半之前，你必须把我送回去。”
“知道啦，都说十遍了。”林牧晨忽地把头缩回车内，“来啦！”
乐瑶瞥一眼后视镜，只见李进匆匆进了咖啡馆。
“我们也进去吧。”林牧晨拉开车门。
“我们进去不就被他发现了吗？”乐瑶说。
“嗯，有道理。”林牧晨托腮，“不然，我们乔装一下吧。”
“欢迎光临。”吧台服务生抬头见两名戴着墨镜口罩的人进店，愣一下。
二人巡视一圈，发现靠中间位置的一张圆桌旁，李进正焦虑地按着手机。乐瑶领着林牧晨绕去另一面，二人在弧形拱门后落座，这里不仅能清晰听见李进的声音，自身还完美隐藏了起来。
林牧晨放心地摘下了眼镜和口罩，乐瑶刚摘掉口罩，送菜单的服务员来了，乐瑶一见他便伸手盖住自己半张脸，是上回告诉她李小姐就是老板的那名服务员。
好在服务员只是道一句“需要时请直接扫码下单”便转身走了。
“干嘛？”林牧晨好奇。没等乐瑶解答，隔壁有人落座了。
“有事快说，我忙着呢。”乐瑶一惊，竟然是姐夫荆磊的声音。
“你老婆快把我逼疯了。”李进抱怨道。
“你们的事别再把我扯进来。”荆磊的声音听着很不耐烦。
“还不是怪你介绍我去找她！”李进理所当然道。
林牧晨见乐瑶将手中的餐巾纸捏成一团，小声道，“这人的脸皮够厚的。”
厚脸皮的李进继续说，“帮我一下啦。”
“你把房卖了。”荆磊说。
“卖房子需要时间的大哥，又不是今天说要卖明天钱就打来了，你老婆每天晚上堵在我家门口就算了，现在还跑去骚扰兴慧，磊子，我真没辙了。”
沉默半晌后，荆磊问，“你需要多少？”
望着窗外的荆磊打车离开，乐瑶感到心乱如麻。
“这……算怎么回事啊？”林牧晨同样觉得不可思议，“你姐拼命讨债，结果钱竟然是她老公掏的？”
乐瑶烦躁地端起咖啡杯抿一口，冷掉的咖啡又苦又涩。
“这事得告诉你姐吧？”林牧晨说。
“不行！”乐瑶想都没想便冲口而出，以郭莫忘的脾气，她要知道了肯定得人仰马翻。
站在旁边等林牧晨买单时，服务员忽然看向乐瑶，“今天也是来找我们老板吗？”
乐瑶红了脸，“不是，跟朋友来喝个咖啡。”
“老板有交代哦，要给你贵宾折扣。”服务员微笑。
原本账单是63元，结果付了50.4元。林牧晨走出店后算了算，“什么呀，贵宾折扣也才八折嘛。”
他没有追问乐瑶这是怎么回事。
上了车，乐瑶刚扣好安全带，林牧晨的手机忽“叮叮”响。他看完信息，转头讨好地对乐瑶一笑，“那个，送你回去前，我们能不能先去接一下另一个人？”
乐瑶看了一眼林牧晨在导航软件上输入的目的地，“圣博函音乐艺术中心？”
“放心，两点半前我一定能把你送回去。”林牧晨信誓旦旦地发动汽车。
乐瑶不可置信地看着钻入后座的荆天晴。
荆天晴看到乐瑶却不怎么意外的样子，她似乎已对林牧晨的车熟门熟路，从车门内侧储物格里抽出纸巾，用力擤着鼻涕。
“你到底接过她几次了？”乐瑶忍着怒火问。
“没几次啦。”林牧晨心虚地挠挠头。
“他每天都来，周一周二放学后去书法教室，三四五芭蕾，周六钢琴。”天晴讲话时带着浓浓鼻音，不过感冒并不妨碍她戳穿林牧晨。
“不是啦。”林牧晨赶忙解释，“你姐这个礼拜比较忙啦，她本来说要给我钱的，但我怎么可能收她的钱嘛，反正不是什么大事，顺手小忙而已。”
顺手小忙？乐瑶抬手按着突突跳的太阳穴，奶茶店不用开了吗？这种事喊她爸郭大路那个真正的网约车司机来帮忙比较合适吧？
“哎，你不会真的还喜欢她吧？”乐瑶问。
后座荆天晴的耳朵立马竖起来。
“怎么可能！”林牧晨夸张地干笑两声，“我是报恩诶，你忘了莫忘姐替我们两个挨揍的事了？”
“别再提那件事了行不行！”乐瑶的音量忽然变大，积在胸口的愤怒再也抑制不住，“就是因为她多管闲事，那时候我过得多难你知道吗？”
“啊？怎么回事？”林牧晨一脸惊讶。
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学校有个专门抢小朋友零花钱的六年级小霸王，他长得高高壮壮，身边还总跟着几个看起来也不怎么聪明的男孩。每天早上，他们都会守在通往校门口的那条路堵人，选定目标，抢走他们身上所有钱，再晃着拳头威胁，“敢说出去就揍扁你。”
可能因为当时的林牧晨又矮又瘦，他就成了小霸王每天必抢的人之一。林牧晨试过把钱藏在袜子里、鞋垫下，最后还是被搜出来。
林牧晨没钱买早餐，只能盯着同桌乐瑶的包子咽口水，乐瑶看他那么饿，就好心将自己的包子掰半个给他，结果半个他不够吃，乐瑶犹豫后干脆将剩的半个也给他。
接连几次，放学后乐瑶蔫头耷脑有气无力地跟在莫忘身后喊肚子饿，莫忘觉得奇怪，孙华芳每天都给姐妹俩一人一块钱买早餐。
有天早上莫忘跟着乐瑶来到教室，结果撞见乐瑶把包子整个地送给林牧晨，林牧晨的嘴巴才张开，手中的包子被莫忘一把夺过去。“你敢抢我妹的包子？”莫忘的呵斥直接把林牧晨吓哭了，他抽抽噎噎说，“不是我抢的，是小霸王抢的。
林牧晨说了小霸王每天在路上抢钱的事，莫忘听完瞪向乐瑶，“你怎么不告诉我被人抢？”
乐瑶刚张口，林牧晨抢白道，“他们太凶了。”
莫忘转身就去找小霸王算账，乐瑶急得脸通红，转头对林牧晨叫，“你这个骗子，明明是你被抢，为什么跟我姐说我被抢？”
林牧晨很认真地解释，“对呀，我的钱被他们抢了，所以我才没钱买包子，所以我饿肚子，所以你才把包子让给我吃，所以你也饿肚子，那这样算起来，不就是你的钱也被抢了嘛。”
乐瑶思来想去，觉得好像是这么一回事，两个人一起去追姐姐。
现今回想起那个场景，乐瑶还觉得惊心动魄。
小霸王的两只胖手胡乱地挥着，莫忘的眼眶乌青，鼻血流得脸上嘴边到处是，可她就是紧紧揪着小霸王的领子不撒手。“你放开我！”小霸王比莫忘整整高出一个头，他又挥一拳打在莫忘脸上，可莫忘就是不放手。
“你们傻看什么，快帮我拉开她呀！”小霸王对旁边的几个同伙喊。
见所有人围上去拉扯莫忘，乐瑶急得哭了，她想也不想便冲过去打那些人，“不许你们欺负我姐姐！”林牧晨也冲上前帮忙。
有个负责把风的小霸王同伙忽然紧张兮兮地喊，“快跑！快跑！老师来了。”
同伙们一哄而散。
“你到底放不放手！”小霸王的拳头重重落在莫忘背上，“咚”的一声，像打在鼓面上。莫忘痛得闷哼，却还是不放手！
“你还抢我妹的钱吗？”她死死瞪着小霸王。
小霸王虽然比莫忘高，比她壮，比她更有力气，可他无论如何都挣不开那双纤细的手，这个有着狼一般眼神的女孩身体里像有股执拗到底的力量，那种玉石俱焚的决心让他忽地生出一种气馁和无力的感觉。
“好啦！”他泄气地松开了手，“以后不抢她了，这总行了吧？”
莫忘半信半疑，“你说话算话？”小霸王点头，莫忘便松开了他。
“你神经病哦！”小霸王走前，神情复杂地看莫忘一眼。
“别哭了。”莫忘帮哭得满脸眼泪的乐瑶擤了擤鼻涕，她快速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又赶在老师还没到之前交代二人，“一会你们别多嘴。”
老师把莫忘带去医务室上药，但无论他怎么循序善诱，莫忘都坚持说自己只是摔了一跤。
这之后，林牧晨开启了漫长郭莫忘迷弟之路。
“啊，我知道了！”林牧晨忽然打一下方向盘，似乎恍然大悟的样子，“小霸王一定以为我才是你姐的妹妹。”
“蛤？”乐瑶张大嘴。
林牧晨解释，“你看呀，当时你又没被抢过，我才是每天被他们洗劫的那个，而且我那时候瘦瘦小小，很像女孩子啊，小霸王肯定以为，莫忘姐是给每天被抢钱的我这个妹妹出气，而且那之后他们再也没找过我麻烦，所以……”
“所以……”
“所以你才成了他们的出气筒，你想啊，他们怕你姐，又不敢找我这个’妹妹’的麻烦，那他们还能找谁，当然是找那天跟在我们身边的那个倒霉蛋，也就是你的麻烦喽。”
乐瑶傻眼了，但这个解释，倒也合情合理。
“你记不记得后来教导主任带人当场抓了抢钱的小霸王？”林牧晨问。
乐瑶回忆着，那之后小霸王一伙时不时就去堵她，让她帮忙做值日、威胁她从家里偷郭大路的烟、或者跑腿买东西但不给钱。乐瑶不敢告诉任何人，特别是郭莫忘，她怕姐姐为她出头又得挨揍。这样战战兢兢的日子大概持续了一个月，有天“小霸王被抓”的消息忽然轰动全校。
学校后来专门开了批判大会，这个恶劣的校园抢劫事件还上了地方新闻，那条上小学的必经路后来安排了老师巡逻，小霸王被迫转学，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你知道这一切是谁干的？”林牧晨神秘兮兮看乐瑶一眼。
乐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但马上又觉得不可能，“不是有一个学生家长发现后很生气，就去报警还找记者，最后才闹大的吗？”
“NO!”林牧晨猛地握着操作杆升一个档位，“是你姐，她收集了包括我在内十几个被抢同学的证词，还让我们全按上小手印，我借了我爸的傻瓜相机，我们跟着小霸王连续拍了一礼拜他抢钱的照片，然后莫忘姐把这些都寄去了电视台，最后连警察都出动了，学校才赶紧派人去抓他们的！”
乐瑶久久无法回神。
“没想到郭莫忘那么厉害呀。”后座的荆天晴带着很重的鼻音赞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