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威胁
浩瀚2025-11-07 14:3132,325

  商丰城看了他很久,起身绕过江凯,径直地走了。

  江凯把自己扔到沙发里长出一口气,他和商子然是彻底没戏了。江凯抬脚搭在桌子上,点燃了烟,狠狠抽了一口。

  特想揍自己,色字头上一把刀,他这辈子都逃不过这把刀。

  江凯下楼的时候碰到顾瑜,顾瑜正和苏香香聊得火热,瞧见他下来打了声招呼:“江少。”

  江凯走过去,先和顾瑜碰了下手,转头去看苏香香。

  苏香香并不像荧幕上那么高冷,她的声音很媚:“江少。”

  江凯和苏香香握手,被她身上浓重的香水味呛到。他咳嗽一声,道:“很高兴见到你。”

  “我很荣幸。”苏香香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很细的皱纹,老了。

  索然无味。

  尬聊是最难受的,江凯和他们都不熟,聊了两句,就说道:“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都没玩怎么要走?”

  “有事儿。”江凯握住顾瑜的手臂,郑重道:“改日我单独请你。”

  出了会所,江凯站在寒风里深吸一口气,这衣服太不挡风,冻得他膝盖发麻。江凯开车直奔酒吧,陈杰不在,店里生意冷清,江凯快步上楼进房间把自己扔到床上。

  大概店里的生意太冷清,楼下歌手在唱一首非常老的歌,又老又酸。

  江凯被唱得心情萧索。

  陈杰一直没来店里,他也懒地往酒店搬,就在这里混着。江海给的卡里有两百万,不多,江凯也不敢放开了挥霍。

  十二月二十五,圣诞节,也是商子然的生日。过了十二点江凯的手机定时响了起来,他才想起这件事,发短信给商子然:生日快乐。

  商子然没回复。

  江凯也不抱希望,都这样了,商子然那边他就别想了。

  晚上八点,江凯在酒吧和几个小姑娘玩得正嗨,商子然打电话过来,江凯看到她的号码,愣了下,快步上楼缩进房间接通电话。他的声音还喘息着:“子然?”

  “你来接我。”

  “啊?”

  “我说,你来江畔别墅接我。”商子然说,“半个小时,我要见到你。”

  电话戛然而止,江凯第一反应是商子然耍他,他还没思考完,人已经脱离思想地拿了件厚外套下了楼。

  不管怎么样,先过去再说,即使他被耍,江凯也认了。

  一路狂飙,八点半整,江凯到了江畔别墅门口,他拿出手机打商子然的电话。车窗被敲响,江凯回头看到穿着黑色大衣的商子然站在窗外。

  车窗降下,江凯说:“去哪里?”

  商子然上车,把脸埋在手心里趴在车上。

  “怎么了?”

  商子然摇头,江凯怕被商丰城看到,升上车窗打了把方向:“吃晚饭了吗?”

  “吃过了。”

  商子然长发如瀑,落在眼前,美得惊心动魄。

  江凯看到路边有一家奶茶店,停车:“你在车里等我一会儿。”

  他去买了两杯奶茶跑回来,商子然还趴在车上,江凯把一杯奶茶递给商子然:“太冷了,不想喝的话就抱着暖暖手吧。”

  商子然转头看着江凯,明眸动人,江凯被看得心里痒痒,笑了下:“你看什么?”

  “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

  “你的生日。”江凯注视着她的眼睛,江凯本来就是个花花公子,他的深情是真的深情。“子然,生日快乐。”

  “你是不是对很多女孩这么说过?”

  “真心的只有你一个。”

  商子然笑出声,转身要下车,江凯一把抓住商子然的手臂,说道:“你相信我吗?”

  “相信你什么?”商子然回头,“不许碰我。”

  江凯收回手,举起来:“相信我对你是认真的。”

  “你跟多少人说过同样的话?”

  “我有那么不堪?”江凯很懂得避重就轻。

  “我很久没去过游乐场了。”

  “我带你去。”江凯打开导航找最近的游乐场。

  “去欢乐世界吧。”商子然点击导航,说道,“你不熟悉S市?”

  “我刚回来。”江凯笑了笑,“我之前在澳洲。”

  欢乐世界在郊区,非常远,开车需要两个小时。

  出了市区,江凯一路狂飙,车在黑暗里穿梭,如风,如江凯的心情,欢快而奔放——他约上了喜欢的姑娘。

  十一点他们到游乐场,游乐场已经关闭,江凯想找保安付钱进去被拒绝。两人站在游乐场门口,江凯转头看商子然。

  商子然忽然捂着脸笑了起来:“你个傻子。”

  江凯扬眉,左右看了眼,拉着商子然往另一边跑。商子然吓了一跳,甩不开江凯的手:“你干什么?”

  “带你进去。”江凯绕到另一头栏杆处,翻身往上面爬,“从这里翻过去。”

  商子然站在下面看着他,笑渐渐收敛,江凯快要翻过去的时候她摇摇头:“不想进去了。”

  江凯人架在栏杆上,回头问:“为什么?”

  “现在十一点十分。”商子然抬起手腕看手表,“还有五十分钟就结束了。”

  江凯抿了抿嘴唇,他又跳了下来。

  “陪我坐一会儿吧。”

  江凯还是第一次陪一个女孩坐着,什么都不干。

  商子然握着手机,她的手机没电关机了,她躲开了保镖,躲开了司机。

  “我上一次来这里,是跟我爸妈。”

  江凯取了一支烟点燃,深吸一口,他靠在冰冷的长椅上:“抽烟吗?”

  商子然看着他的侧脸,她一直规规矩矩地活着,从没有出过格。

  江凯拿着烟盒,偏头笑得有些勾人:“试试?”

  商子然摇头:“会坏了嗓子。”

  江凯把烟盒装进去,引诱失败。

  “我以为你不会再见我。”

  “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给我发生日祝福的。”

  商子然看着游乐场里巨大的摩天轮,摩天轮上还有光,在黑暗里闪烁着。他们坐到十二点,寒风呼啸,两人飞奔上车开了暖气。

  商子然第一次这么没形象,她揉了揉脸,转头看江凯。

  江凯盯着她的脸,凑近:“你脸上有个东西。”

  “什么?”

  江凯迅速在她额头上亲了下,坐回去:“没了。”

  商子然怔怔地看着他,江凯喉结滚动,动情道:“回市区挺远的,这里有家酒店——”

  “信不信我叔叔杀了你?”

  江凯清醒了。

  江凯的车刚进市区就被警车给堵了,闪烁的警灯,江凯蒙了几秒转头看商子然。商子然抿着嘴唇,白皙的脸上一双眼黑得纯粹。

  车窗被敲响,江凯只好下车。

  一下车人就被猛地被按在了车玻璃上,江凯脑袋撞到车上,嗡的一声。

  “你们干什么?我又没犯法。”

  其中一个警察拿着对讲机喊道,“发现目标车辆,淮海东路。”

  江凯脸贴在玻璃上变了形,龇牙咧嘴,十分丑陋。

  “老实点。”警察又踹了他一脚。

  妈的,江凯火气一下子就冲上来了,敢打他?

  “你再踹一下试试?我要请律师告你,告死你!你知道我爸是谁吗?”

  江凯被扣住按到警车上不到五分钟,一辆黑色奔驰穿过夜色急刹停了下来。江凯偏了下头看到一双黑色皮鞋落到了地上,笔挺的西装裤。

  江凯咬牙,商丰城也太不要脸了。

  商丰城先走到商子然面前,他拍了拍商子然的头,语气温和:“去车上。”

  “叔叔。”

  商丰城黑眸凌厉起来:“嗯?”

  商子然没忤逆过他,十岁的时候父母出车祸双亡,她就跟着商丰城。商丰城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她是一个乖乖女。

  “我自愿跟他出去的。”商子然眼睛发红,紧紧攥着手,“真的。”

  商丰城目光冷下去:“是吗?”

  商子然点头。

  “回去车上。”商丰城这回是命令口吻。

  “叔叔?”

  “还要我重复吗?”

  商子然看了江凯一眼,转身上车。

  商丰城关上车门,走向了江凯。

  这回倒不是商丰城存私心对江凯有什么想法才阻止,而是为了商子然的安危。从没有晚归过的商子然,跟着江凯出去一直到凌晨。

  江凯是个什么东西商丰城太清楚了,江凯那个见了女人跟狗见了肉似的。他们小打小闹商丰城不会管,但来真的商丰城就坐不住了。他是GAY,这辈子也不可能有后代,商子然是他当女儿养的,女儿被个人渣碰,商丰城会剁了那个人渣。

  “商先生?”

  “我报的案。”商丰城走到警察面前,说道,“我跟这小子单独谈谈。”

  江凯看到商丰城就头皮发麻,往后挪了挪,转头对警察说道:“你们不会让我跟他单独谈的对吧?”

  “把他的手铐打开。”商丰城道。

  他的手铐打开了,警察说:“民事纠纷,你们自己调解。”

  双方签字,江凯一得自由就要跳车逃跑,商丰城拎住江凯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商丰城人高力气大,常年锻炼,手特黑。

  江凯差点被勒死,商丰城把他按到了跑车上。江凯扯着嗓子要喊救命,商丰城的拇指顶在江凯的喉咙上,嗓音低沉威胁:“闭嘴。”

  江凯生生地把救命给咽了回去,他的喉结滚动,眼睛惊恐地盯着面前的人。逆光之下,商丰城五官冷硬,黑眸锐利逼人。

  “商总,商叔叔。”江凯怕下一刻就被掐死了,急忙辩解,“我什么都没干,真的。”

  “江凯。”商丰城的拇指往下压,江凯有些窒息,眼睛瞪得很大,一副怂相,商丰城阴恻恻的嗓音落了下来,“敢碰她,我弄死你。”

  

  商丰城带人走了,只剩下江凯靠在颜色鲜艳的跑车上。许久后他扯起嘴角笑了一声,妈的,没人看得起他。

  江凯点了一支烟深吸,烟雾落入黑暗中,凌晨的滨海路寂静没有车辆,风很大,吹的烟头猩红,江凯拿下烟转头把脸埋在胳膊里。

  深吸气,心脏攥着疼,疼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凌晨四点,江凯到酒吧,小猫大概是以为他晚上不回来,锁门走了。江凯在车里坐了一夜,第二天他是被敲窗声吵醒,江凯睁开眼迷茫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身在何处。

  他起身揉了一把脸,眯眼看清窗外的陈杰。

  江凯关掉引擎,起身推开车门下去。

  “怎么在车里睡觉?”

  “门被锁了,懒得去酒店。”江凯伸懒腰,偏了下头,“头疼。”

  “感冒了?”

  “是吧。”

  江凯丧眉耷眼地低着头,面色惨白。

  “感冒就吃药。”

  陈杰伸手想摸江凯的头,江凯吓了一跳立刻躲开。

  “干什么?”陈杰笑道,“你至于吗?很伤我自尊。”

  江凯打了个哈欠:“不是——”他想解释,一想到那些烂事就把话又咽了回去,“不说了,难受,回去睡一觉。”

  “你爸那边怎么样?”

  “就那样呗。”江凯跟着陈杰进门。

  “听说江氏出了点问题。”

  “我爸能搞定。”江凯不在意,在沙发坐下,脸埋在沙发靠背上,“我可能真的感冒了。”

  陈杰上楼取了医药箱,下来递给江凯一瓶水和感冒药:“一样吃两粒。”

  “谢谢。”

  江凯吃了药,陈杰拉过高脚凳坐下,说道:“你还是这么混着?”

  “不好吗?”江凯把剩余的水喝完,抬眸。

  “人不能混一辈子。”陈杰叹口气,说道,“这酒吧我打算卖了。”

  江凯一愣:“啊?”

  “我爸肝癌晚期。”陈杰说,“公司没人打理,这家酒吧也不赚钱,就是混日子玩的。”

  江凯有些蒙,脑袋里一片空白,半晌哦了一声。

  “我可能要结婚了。”

  江凯又抬头:“啊?”

  “我爸没几天了,总得给他一个交代。”

  江凯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想了很长时间,点头:“那挺好的。”塑料的瓶子被捏得嘎巴一声响,江凯抬头,“晚会儿我就把东西搬走。”

  “住酒店吗?”

  “嗯。”

  “有钱就买套房子。”

  “房子还得打理,麻烦。”

  陈杰站起来揉了把江凯的头,这么傻以后可怎么活。

  下午江凯就从酒吧又搬到了威尼斯酒店,小白蛇冬眠了,缩在他的行李箱里。

  江凯是最后一个得知江氏要破产的。一月中旬,网上铺天盖地都是江氏破产的消息,江凯打不通江海的电话,他开车到公司楼下,公司下面聚满了讨债的人。

  江凯有些蒙,他把车又倒了出去。

  江海要完了。

  江凯六神无主,他在车里抽了两支烟,拿出手机也不知道该打给谁。许久,江凯翻到陈杰的手机打了过去。

  陈杰没有立刻接,江凯把脸他把头埋在方向盘上。电话接通,江凯急忙道:“陈杰。”

  “我在呢,怎么了?”

  “江氏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沉默,半晌后,他说:“你不会是刚知道吧?”

  “没有人通知我。”江凯狠狠揉了一把脸,说道,“真的吗?”

  “你联系上你爸了吗?”

  “没有。”

  陈杰说:“你在什么地方?”

  “江氏大厦对面的星巴克门口。”

  “我这就过去找你。”

  江氏一年前出现问题,十月的时候和商丰城谈过出售一部分股份,不知道什么原因没谈妥。江海选了最愚蠢的路,他转移公司财产,挖空了江氏。一夜之间,辉煌的江氏毁于一旦。

  江凯怔怔地看着陈杰,陈杰说:“我以为他们会告诉你一声。”

  “我不知道。”江凯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傻白甜,陈杰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

  江凯没迷茫多长时间,一个陌生号码打过来,江凯接通电话。

  “我是陈莹。”女人的声音落过来。

  “陈莹是谁?”

  “江总的特助,我们见过面。”女人说,“你是江凯对吧?”

  “对。”

  “你父亲现在在医院抢救,你过来一趟吧。”

  “他不是跑了吗?”

  “他在医院,并没有跑。”陈莹说,“手术需要家属签字,你赶快过来。”

  “哪家医院?”

  “同心。”

  江凯挂断电话,站起来看着对面的陈杰:“我有点事先走了。”

  “哎,你去哪里啊?”

  江凯出门匆匆上车,直奔医院。江凯在急诊处碰到了陈莹,陈莹穿着长款大衣,妆容一丝不苟。

  “江凯?”

  江凯喉结滚动,他特别想问江海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总脑出血在抢救,需要手术。”

  “他老婆呢?”

  陈莹没说话。

  江凯抬起头:“他太太呢?”

  陈莹叹口气,半晌说道:“你先签字,等会儿跟你说。”

  江凯没见到江海,先签了一堆文件。他本能地先签了英文名,医生提醒才改回去。江凯皱眉看着手术室的门关上,转头将凌厉目光落到陈莹身上。

  “怎么回事?”

  “一个月前江太太和江总办理离婚手续,钱转移到了江太太名下。”

  傻逼!

  江凯满脑子就是这两个字,江海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怎么能信苏雅呢?江海到底在想什么?苏雅那么明显的心机,他敢把全部家当给苏雅?

  “其他的你都看到了。”江凯看着她,陈莹说,“你别看我,现在公司这样,我也很惨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江凯很难去形容现在的感受,他很蒙,整个世界天翻地覆,蒙的他不知道如何是好,很长时间,江凯说:“那现在公司是彻底完蛋了对吧?”

  “差不多吧。”

  江凯太久不用脑子了,他的大脑有些生锈,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么多灾难砸过来。所有的一切,让他窒息,喘不过气。

  江凯穿着一件深色长款羽绒服,他脸上稚气未脱。他怔怔地呆愣着,昏天暗地。江家完蛋了。江凯一直觉得他要和江海耗到死,没想到江海这么快就要死了。

  “他还有钱吗?”

  “有钱就不会闹到这个地步。”

  江凯抱着头顺墙蹲了下去,他把头埋在手里,不想面对这个世界。他的天塌了,刚刚签字的时候,他还没觉得人到绝路。

  直到现在,陈莹说钱没了,人在手术室生死未卜。

  江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太难受了,他把脊背靠在冰冷的墙上。

  绝路了。

  “江凯?”陈莹现在的状况也很不好,现在江氏扶不起来了,总裁都进抢救室,还有救吗?她在江氏奋斗了这么久,全结束了。

  “让我静静。”江凯把脸埋在胳膊里。

  “江总这边你看着,那我就先走了。”

  江凯抬起头,对啊,跟陈莹有什么关系?她为江氏工作,现在江氏倒了,她可以换一份工作,谁死了,谁结束了,与她没有多大关系。

  江凯抿了抿嘴唇,嘴唇干燥,他点头。

  陈莹转身离开,高跟鞋敲击地面发出声音,江凯怔怔地看着她,直到消失不见。

  整个手术持续了六个小时,到凌晨手术才结束,江凯立刻站起来。腿麻,他晃了晃才站直,走向医生:“我爸怎么样?”

  “手术还算成功。”

  江海转入了ICU病房,江凯手里还有几十万,医生让他去缴费,他就去了。交完钱然后呢?江凯在网上搜索江氏,跳出来的数字触目惊心,全是以亿为单位。江凯不能再留下去了,他想跑路,江凯十二岁就被送到澳洲,他和江海那点感情太有限了,有限到他仅仅在江海面临死亡的时候动了一点恻隐之心。

  大多数时候江凯都是麻木的,当年母亲死亡,他的宠物被弄死,他被赶到一个陌生的国度。无能为力,所有的挣扎也不过是徒增丑态,那种无力让他绝望。

  何必管江海呢?跑吧。

  江凯在医院坐了一天,他一直在想该怎么跑路,该怎么和江海撇清关系。

  下午四点,江海的情况出现恶化,医院下了病危通知,江海可能要死了。江凯跑的念头就被暂时搁置,凌晨江海脱离危险。江凯昏昏沉沉,他在长椅上坐起来,揉了一把脸起身出去买早餐,他要饿死了。江凯拎着煎饼果子回来得时候就看到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往重症病房走。他看热闹,多看了两眼,那些人扑过来把他按在墙上。动作粗暴。江凯猝不及防,煎饼果子掉在地上,一脚踩到上面,面酱粘在了鞋底,江凯的脑袋狠狠撞在墙上。

  “你们干什么?”江凯一下子就爆炸了,想回头发脾气,人被死死按着,他不能回头。

  “江凯?江海的儿子对吧?”

  江海没出事之前,谁认识他是谁?江凯出事了,都来找他的麻烦。

  江凯一肚子火气:“是小爷,怎么了?”

  腰上挨了一下,江凯疼得想蜷缩,但脑袋被按着。他头发长,人家揪住他,他一点办法没有。

  “你爸呢?”

  “ICU病房。”江凯说,“你去找他吧,最好把他的尸体带走,我也省了火化钱。”

  江凯的衣领被抓住,人就翻了过来,那人年纪不小,四十来岁。

  “你这意思是我们拿你们父子没办法了,是吧?”

  “你叫什么?”江凯抬起下巴,他抹了一把嘴角的血丝,“来个人就说我爸欠他钱,按着头让我认,你觉得我是傻逼?”

  “装不认识?”

  “你脸上写有名字?”江凯现在就剩下一张嘴了,“还是你是明星?我必须认识你?”

  “张大海,认识了吗?”

  江凯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江氏的股东,当年跟江海一块创业的兄弟。嘴角还有血,江凯舔掉血,咬牙道:“我爸在ICU病房躺着,你要想弄死他你去,我不拦着,我比你更恨他。我在这里,你想弄死我也行,不过弄死谁,你的钱就彻底没了。”

  “你在威胁我?”

  “我不是威胁你。”江凯甩掉男人的手,直视他,“我在讲一个事实,我们两个都死又能怎么样?你的钱能拿到?”

  “那你这意思,我拿你们没办法了?”

  江凯混了这么多年,他身上什么都没有,就混出一副流氓气势。他推开面前的人,整理自己破败不堪的外套,站直目光冷了下去:“张总,张董事,这个时候你不该来闹。”

  江凯一双桃花眼此刻淬了寒冰,他不像江海,他像那个死去多年的母亲。

  “你一闹,公司就全完了。”

  张大海看着他,怔了几秒。他猛地抓住江凯的衣领按到墙上,江凯瘦弱,没几两肉,脊背抵在墙上,撞得他肩胛骨疼。

  “江凯,你吓唬我呢?”

  “苏雅把钱全部带走了,你觉得能要回来吗?”如果是平时,江凯这么疼一定会大叫出声,他现在却叫不出来。他冷静地看着面前的人,甚至表情都没变,“能要回来,江海能躺到这里?张叔叔,你现在想的不是怎么弄死我们父子,而是把现有资源最大化。”

  江凯这回可能是走不了,他往哪里走?江海有钱的时候,没人捧着他这个大少爷,江海没钱了,所有人都来堵他,要他的命。

  “借一步说话。”江凯饿得头晕,他一饿就犯恶心,捂着嘴差点吐出来。张大海放开他。江凯缓了缓,说道:“我们谈谈。”

  谈什么?江凯脑袋空空,只是想缓一口气,让他吃口早饭。张大海冲动的样子,他怕死在张大海手里,还不能做个饱死鬼。

  江凯在医院门口又买了个煎饼果子,吃得狼吞虎咽。他跟着张大海上了车,江凯这样真不像有钱的,但他不能放江凯走。

  “我这么跟你说吧,现在公司还没宣称破产,那就还有希望。”江凯又咬了一口煎饼,囫囵吞下,说道,“张总,你先带头闹的话,那别人更害怕,公司是彻底完了。江海能怎么样?经济罪有枪毙的吗?就算枪毙,你看他现在离死就差一步,执行部门能把尸体再拖去枪毙一遍?”

  张大海:“你把东西吃完再跟我说话。”

  喷了他一脸渣滓。

  江凯咽下最后一口煎饼,噎得翻白眼:“有水吗?”

  江海这个儿子可比江海气人,真是一脉相承的贱。张大海取了一瓶水递给江凯,江凯灌了大半瓶,冷得打了个哆嗦,说道:“张叔叔,做生意的事我虽然不懂,但也知道这个时候抓我屁用没有。”

  江凯大学是读哲学的,他十几岁被送出国就做好了混一辈子的打算,所以选专业只会选让自己舒服的,并没有想过谋生。如今江海倒下,他发现这哲学是屁用没有。

  “现在公司还有残留价值吗?全是债主。”张大海说,“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一块死,反正活着谁也落不着好。”

  江凯:“……”

  江凯看着对面找他拼命的张大海,想了一会儿,说道:“能活着干吗死呢?叔叔,现在江氏还没宣布破产。经济案,从审查到执行至少大半年,这期间还利用手里资源翻一番。”

  张大海不说话,江凯糊弄不过去,烦得半死脸上还得强撑着。

  “张叔,张总。”

  “你很会说啊?”张大海开口。

  “一般吧。”

  “既然这么会说,公司就由你来负责了。”

  江凯:“……”

  江凯被绑架到了江氏大厦,门口讨债的人没有少反而多了起来,电视台架着摄像机拍摄。江凯坐在车里,看着大厦前白色布条上触目惊心的红字,抿了抿嘴唇。

  “你爸这两年真是老糊涂了,去年一人拍板拍下来金海湾项目,导致资金断裂,公司陷入危机。他不想想怎么拯救,竟然玩金蝉脱壳。”张大海越说越气,他和江海认识这么多年,没想到这个年纪,被江海坑了一把,“我半辈子的钱都在里面。”

  报警抓江海有什么用?就算杀了江海又有什么用?

  江凯坐得端正,他一直是个没正形的人,第一次这么端正地坐着。他静静地看着窗外。

  “江氏不是他一个人的江氏。”张大海把脸埋在手心,深深地哽咽。

  年过半百,他面临的是一无所有。

  江氏倒了,曾经辉煌的江氏要彻底消失。

  车停到大厦前,车门推开,江凯猛地回头看向张大海。这个时候露头不是找死吗?张大海握着车门抬头看向面前的大厦。

  “我不去。”他看出来张大海的意图了。

  “下车。”

  他是命令得口吻,苍老的男人,鬓角有了白发。

  “我不下,我会被打死的。”江凯忽然反应过来,死死抱着前排座位,“张总,现在面对他们非常不理智,你想明白!”

  “我想得很明白。”张大海命令副驾驶的保镖,“拉他下来。”

  江凯常年不锻炼,瘦得跟个白条鸡似的,人高马大的保镖一只手就把他扯了下来。江凯只愣了一下,记者跟看到屎的苍蝇似的飞奔过来。江凯眨眨眼,话筒就戳到了他的脸上。

  “他是江海的儿子。”张大海站在人群中,他的手在空中挥了挥手,说道,“江氏我们会负责到底,欠的钱我们会一分不少地还上。”

  江凯倏然转头看向张大海,他对张大海没有多少印象。犹记当年,母亲还未去世,他到家里吃过饭。

  “只要我活着,我就会负责。”张大海说,“即使我死了,我身边这个人,江海的儿子,他也会负责全部债务。”

  张大海一巴掌拍在江凯的肩膀上,江凯泪都快出来了。

  日你仙人伯伯,关我屁事。

  “你说话算话吗?”

  “我在,江氏在。”张大海扬声,沙哑的声音威望起来,“我还活着,江氏就不会倒。每一笔债,我们都记着,我们会一个个还上。我是张大海,江氏的创始人之一。”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张大海说:“现在江氏还在,江氏还活着。”

  张大海握住江凯的肩膀,江凯疼得骨头都快断了,张大海力气很大。他转头看张大海,张大海说:“请给我们时间。”

  围堵的人往两边散去,张大海按着江凯的头朝众人鞠躬。

  江凯差点被按跪下去,他再直起身的时候,前面挡着的人已经让开了路。张大海拉着江凯往里面走,无数的目光,还有那差点要怼死江凯的镜头。

  江凯看着前方的路,那是一条崭新的路,那也是一条绝路。但他们谁都不能回头,只得走下去。

  这是江凯回国之后,第二次来公司。张大海一直攥着他的手臂,穿过人群,走进了江氏的大门。锁了两天的大门,重新打开。

  电梯坏了,他们走步梯。

  “记住这些人。”张大海说,“未来他们都是你的债主。”

  江凯猛地挥开张大海的手臂,他往后退了两步,突然提高了声音:“关我什么事?现在的法律没有父债子偿!我敬你是长辈,我刚刚没抹你面子。现在我不想陪你演戏了,债要还你还!刚刚我在车上说的话都是放屁,我就是想骗你放我走,公司都这样了,还有什么残留价值?”

  张大海一巴掌抽在江凯的脸上,他动作太快,江凯根本没反应过来人就摔下了楼梯。江凯没倒下去,保镖抓住了他,他回过神扑过去就抓住了张大海的衣领,一拳砸过去。

  “张总!”

  刚刚还力大无穷的张大海仰面摔在地上,满脸的血。

  “江氏这个牌子,当年是我们多少人全部家当撑起来的!”

  张大海嘶吼着,眼睛通红。

  零三年,公司一项工程出了问题,面临着倒闭。所有员工,众筹撑了起来。公司渡过难关,上市成为数一数二的大企业。

  如今因江海的一己之私,他们所有人的心血都没了。

  走廊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张大海。

  江凯的手垂下,他嗓子发干发痒,就捂着嘴咳嗽了一声。

  张大海喘着粗气:“你说与你无关?你身上哪一样不是江氏供出来的?你可以走,我也可以走,那些股民,那些员工,那些合作商,他们全部的家当,他们走得了吗?你的良心走得了吗?”

  江凯没有信仰,没有梦想,没有目标。他浑浑噩噩地活着,没钱了朝江海要。他是个废物富二代,他什么都不会做。

  良心是什么东西?心是什么东西?他活得麻木又堕落,戳一刀子都不会疼的那种人。

  江凯站着看面前的老人,有人去扶他,他挥开那些人,只是看着江凯。

  “你是江海的儿子。”

  许久,江凯转身就走,他走了两层楼又折回来,快步走到张大海面前伸出手拉他起来。

  江凯说:“我是个废物,花架子,屁都不会干。那些债,我还不上。张叔叔,我求求你了,别那么高看我行吗?我胡说八道的话你别当真。”

  张大海沉默着往上面走,江凯追上他,提高了声音:“你听明白了吗?”

  “你下去对门口那些人说。”张大海没有回头,他说,“你跟他们说你是废物,江海的儿子是废物,让他们死心,该自杀的去自杀。”

  

  江氏真的是空壳子了,江凯和张大海中间的办公桌上堆满了大量的资料,陈莹从外面进来,把一摞一米高的资料拍到桌子上,说:“这是债务合同。”

  江凯仰起头看合同,看了很长时间,他突然起身快步走向门口,门口保镖虎视眈眈。江凯又回来,点了一支烟靠在椅子上狠狠抽一口。

  “张总,我们公司现在有什么?”在进办公室之前,江凯还天真地想,也许他有能力力挽狂澜呢?就像小说里写的那样,以一己之力救天下苍生。但现在他面对现实了,他是个废材,他爸把公司掏空了,全完蛋。

  “竟然有一压三的合同,都什么玩意。”

  张大海从最底下抽出一份合同扔到江凯面前:“这座荒山,抵押都没人要的荒山,你爸爸用十亿买下来的,大方吧?”

  江凯咬着烟,烟雾熏到眼睛,他的眼睛有些酸。

  荒山还不是S市的,是附近的H市,二线城市。

  江凯深吸烟雾,抬头看张大海:“我爸还有个儿子,要不你联系试试?”

  “他没成年,弄来个娃娃,我有病?”

  “我也没成年。”江凯说,“你把我弄来也并不显得聪明。你看我这样,你觉得我哪里像个靠谱的?”

  “你最起码是个人。”

  江凯张了张嘴,无法反驳。

  “这倒是,我确实是个人。”

  张大海也看不上江凯,但江凯现在必须得留下来。江氏之所以叫江氏,是因为创始人姓江。江海他现在是弄不来了,何况弄来也没用,那位离尸体就差一口气。这里必须有个姓江的震住,不然是一点机会都没了。

  江凯这个败家子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胡说八道,但今天在车上他说的一句话很打动张大海。放弃一无所有,挣扎也许还有出路。

  江凯翻着手里的文件,半晌后抬手扔到一边,吸完最后一口烟:“我饿了,我想吃饭。”

  “陈莹,给他订一份外卖。”

  陈莹看张大海,张大海说:“最便宜的。”

  江凯呼出一口气,抬手按在脸上。

  他被架到这个位置。

  “那我打个电话。”

  办公室就这么大,江凯绕了一圈又回来坐到办公桌前,打给陈杰。

  陈杰接的倒是很快,说道:“你没事吧?”

  “没事。”江凯说,“还活着。”

  “我看到新闻了,江氏现在没救,欠了快五十亿,这个窟窿你补不上。”陈杰说,“你想办法脱离那边,别天真了。”

  江凯站起来走到窗户边,他趴在玻璃上,看到楼下或站或坐的人。快过年了,这个年关,这些人是过不去了。

  无家可归,江凯忽然想到这个词。很不合时宜,但又是事实。

  “那他们怎么办?”

  “关你什么事?”陈杰说,“别傻白甜,遇到这种就跑,跑得越远越好。”

  江凯对未来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

  漫长的沉默,江凯说:“我再想想吧。”

  晚上江海再次下了病危,江凯和张大海同时赶到了医院,签下抢救书。江凯想抽烟,但这里是医院,他捂着脸狠狠抹了一把,转身往外面走。

  张大海的保镖跟了上来,江凯转头看着他,“给我一点自己的空间行吗?”

  保镖不说话。江凯快疯了,无处不在的盯梢让他窒息。他咬着牙:“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静?”

  “让他去。”张大海开口,嗓音沙哑,他在走廊的长椅坐下,垂着头,“让他去吧。”

  江凯走出医院大楼,天已经黑了。他站在院子里点了一支烟狠狠抽了一口,拿出手机却不知道要打给谁。他站了一会儿一头扎进黑暗里,大步朝门口走去。江凯的车就在医院的停车场停着,江凯坐上车。车应该还能卖一点钱,他手里还有几十万,可以活一阵子。

  江凯发动汽车开出去。

  对,还可以活一阵子。

  活过去这一阵子呢?该怎么办?

  江凯嘴上起了皮,他踩下刹车,把车倒回去。

  江海要死了,江家彻底倒了。

  江凯抬起头看阴沉沉的天空,似乎要下雪。S市这个十年没有下雪的城市,竟然也会下雪。江海死了,公司倒了,他无家可归。

  江海下车甩上车门又往回走,他把烟扔进了垃圾桶,烟头碰上铁皮溅起火花。不过没等燃烧,天空落下来的雪,沸沸扬扬压灭了那点星火。

  他还是不想江海死。

  江海命硬,两次病危都救了回来。

  晚上十点,江海被送入ICU病房。

  江凯捂着嘴咳嗽了一会儿,转头看向张大海:“你回去休息吧,我不会跑。”张大海看着他,江凯扯起嘴角笑了一声,“我不想承诺什么,但我不会跑,我一跑他就死了,我现在还不想让他死。”

  一个人无依无靠地活下去太难了。

  “江凯。”

  江凯叹口气:“你说吧。”

  “刚刚如果你把车开出去,我就报警了。”张大海说,“甭管你知情不知情,这事儿你都脱不了关系。”

  江凯笑出声:“操!”

  张大海起身:“希望你不要像你爸爸。”

  这锅是彻底砸江凯身上了,上了新闻,大家都知道他是江海的儿子。江凯能往哪里跑?天地之大,有他跑的地方?

  国外?他连谋生的能力都没有。

  江凯喝完两罐可乐,叹一口气,死心了,暂时先别跑了。

  第二天一早陈莹就到了,塞给江凯一大箱子的材料,说道:“这是公司财务整理出来的材料,你看看吧。”

  江凯看着她,陈莹穿一件黑色大衣,头发扎起来格外利索。她说道:“你暂时是江总,我就跟你说一声,我不能继续留在江氏,我也需要生活,希望你能理解。”

  “现在账目上还有多少钱?”江凯打开箱子,“薪酬方面,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先跟张总见个面——”

  “负数,没钱。”陈莹打断他的话。

  江凯抬头,陈莹点头:“员工的工资已经发不下去了。”

  江凯沉默了许久,点头。

  江凯还是那套衣服,显得很颓废,惨白的脸上一双眼越加阴鸷,跟第一次见面时候的天真截然不同。陈莹拍了拍江凯的肩膀,说道:“外面下雪了,换件衣服吧。”

  “谢谢。”

  陈莹长得还算漂亮,如果是平时,江凯一定要调戏两句。现在他什么心情都没有了,他陷入了生存的困境。

  “走了。”

  江凯舔过干燥的嘴唇,拿出烟盒想抽烟,发现烟没了。江凯顶着腮帮子看着面前的资料许久,抱着箱子出门扔进跑车里,甩上车门转身去买烟。

  外面果然是下雪了,天地一片雪白。

  江凯买了一包烟撕开包装取出一支咬着,视线所及一辆黑色奔驰开进了医院,车牌熟悉。江凯偏了下头,连续的熬夜,他有些迟钝。

  忽然眼睛一瞪,这不是商丰城的车?

  上次之后,江凯现在看到商丰城简直是看到了阎王爷,他拿出打火机罩着烟点燃,深吸一口,眯着眼吐出烟雾。

  生日之后,江凯和商子然似乎又回到两个世界的状态。江凯剩一屁股烂债,也不好意思再联系商子然。

  江凯靠在路边的路灯柱子上抽完一支烟,大雪纷纷,在雪地里抽烟可谓是非常傻逼了。一道风景线,冻得手指通红,江凯掐灭烟,下台阶走向自己的车,他得回酒店换件衣服,几天没洗澡没换衣服,一身的味。

  江凯手里拿着烟盒和打火机,走下最后一个台阶,脚下一滑一屁股摔了出去。一辆黑色汽车开过去,一脚刹车,车往前滑了下。江凯下半身已经压到了车下面。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天地之间静谧,江凯张了张嘴,半晌才呼出一口气。

  “碰瓷呢?”低沉凉薄的嗓音从头顶落下来,江凯抬头,先是黑色的皮靴,然后笔挺的西装裤,长腿笔直。商丰城穿短款外套,斜斜靠在车上,居高临下。“这角度选得不错。”

  江凯嘴角抽了下,摔得他腰以下没有知觉。

  司机连忙过来拉他,江凯揉了下脖子,站起来检查身上确实没伤。他拍了拍身上的污水,弯腰捡起烟盒握着。

  “商总。”

  江凯太惨了,大冬天穿露膝盖的裤子,刚刚摔了一跤。衣服上粘了泥,太狼狈了,像一只落汤孔雀。

  商丰城对江凯是彻底凉了,他喜欢骚一点的,但那天在顾瑜的场子见到浪到极致的江凯,他胃口再好,也吃不下。

  但这不妨碍他看江凯的笑话,江凯是个活宝。

  “如何?”江凯忽然勾唇笑了起来,漂亮的眼睛弯着,“既然认定我是碰瓷,商总怎么着也得给一点吧?”

  商丰城目光一窒,手落在车门上,黑眸沉下去,嗓音低沉:“过来。”

  江凯今天很不爽,偏还遇上了商丰城,让他更不爽。商丰城出口讽刺他,江凯就想怼回去。

  江凯大步走向商丰城,人还没到,脚下一滑他直接扑向了商丰城。

  这他妈的破天。

  

  江凯本能地去抓商丰城,商丰城侧身避开,江凯的脑袋撞在冰面上。咣当一声,江凯磕得有点晕。

  天旋地转,连续的熬夜加饿让他发晕,江凯一时间没能爬起来。他看着雪白的天空,当初跟江海赌气,他说如果江海死了,他跟着一块死。现在呢?江海真的快死了,他怎么办?

  商丰城用脚尖碰了碰他的手臂:“死了吗?”

  江凯不说话,脸色惨白。

  “商总?”

  “送他去医院——”商丰城话未落,江凯呜地哭出了声,他捂着脸哭得哽咽。

  商丰城动作顿住,静静地看着江凯。司机跑了过来,去拉地上的江凯:“少爷?没事吧?”

  商丰城转身上车,关上了车门,声音被隔绝在外。

  江凯跟个无家可归的野狗似的,他攥着司机不撒手。

  “江少?”

  江凯理智回笼,终于是松开了司机的衣服,狠狠地抹了一把脸,站起来长出一口气:“谢了。”然后摇摇晃晃地走了,单薄的身体显出可怜相。

  “商总?”司机回头请示商丰城。

  “走。”

  江凯浑身酸疼,他回到车上,趴在方向盘上。现在他二十三岁,这过去的二十三年,他浑浑噩噩地过,如今,他混不起来了。

  他是个男人,他是江海的儿子,他不能再像个野狗一样活。

  江凯又点了一支烟,他抽完烟,一张还稚嫩的脸上满是沉重,他看着积满阴云的天空,沸沸扬扬的大雪,这个冬天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江凯回到酒店洗澡换衣服,他赤裸着站在落地镜面前,看着身上的伤疤。青青紫紫的,什么颜色都有。江凯耸肩,摊手露出个嘲笑,穿上了衣服。

  箱子里唯一一条朴素的牛仔裤,还有一件黑色的羽绒服。江凯穿上,略长的头发有些扎眼,江凯打电话到前台要了一把剪刀。

  他剪掉最长的头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动作顿住。懦弱苍白的青年,手无缚鸡之力。他把剪刀移到脖颈动脉处,现在他只需要用力把剪刀插进去,不到十分钟,他会因为失血过多离开这个世界。

  如果就这么死了,其实也挺好。

  江凯舔了下嘴角,把剪刀往下压。

  电话响了起来,江凯闭上眼叹了一口气,扔掉剪刀走过去拿起电话。电话是张大海打过来的,江凯接通,张大海的声音就落了过来:“法院在清查你父亲的产业。”

  “你在哪?”江凯说,“我现在过去找你。”

  “公司。”

  江凯把所有东西装进行李箱,忽然想到了小白,他翻开行李箱,发现小白不见了。江凯立刻打电话让服务员过来,服务员听到有客人带蛇,全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群人声势浩大地开启了找蛇模式,江凯在房间找遍也没发现小白。大概是酒店太热,它的冬眠提前结束溜了出去。

  “如果见到它,请打电话给我。”江凯说,“别杀它,它不会咬人。”

  酒店经理惶惶然:“你不应该把蛇带到酒店,这对其他顾客造成了伤害。”

  江凯不想听他废话,直接办理退房手续拖着行李走出酒店。外面的雪还没停,地上已经积了有五公分厚。

  江凯把箱子放到车里,走过去拉车门,他回头又看了眼这家酒店。

  小白,你可别死。

  江凯是半个小时后到的公司,公司楼下围着的人已经散了,前台只有一个保安守着,电梯依旧没人来维修,江凯顺着楼梯走到江海的办公室差点累死。雄心壮志,所有的武装都溃散了。

  江凯扶着墙喘气,身后呼啦啦拥进来一群人,江凯回头看到法警。

  “你是江凯?”

  “对。”江凯点头,“我是。”

  “请跟我们走一趟。”打头的人拿出证件。

  江凯转头去看那楼梯,倒不是怕被调查,这他妈二十多层,刚爬上来又得爬下去。

  “我还得再走下去?”江凯指着那楼梯,“我刚上来。”

  他们为什么不在一楼抓人?

  法警不讲情面,拉着江凯又原路返回。

  江凯什么都不知道,面对问题,也是一问三不知。

  “钱应该在他前妻那里,我和江海关系不好,十月份的时候他就把我赶出家,我没有再跟他见过面。”

  江凯被审了四个小时,签字放出去。江海名下来不及转移的产业全部被查封,现在就剩下江氏大厦还没被拆分。

  江凯打电话给张大海,很快那边就接通:“你那边完事了?”

  “张总,既然你知道法院的人来找我,你为什么不提前说一声?”江凯现在杀人的心都有,“我已经说过了我不会跑,我会负责到底,你不信我?”

  “江凯——”江凯满腔怒火,“你既然不信我为什么要来找我?妈的,老子不干了,你他妈自己玩去吧!”

  江凯狠狠地挂断电话,他转身招手拦了辆出租车坐进去。

  “去哪里?”

  江凯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自己该去哪里,他看着司机,司机看着他,司机眉毛抖了下:“你玩我呢?不知道去哪里你上车干什么?”

  “江氏大厦。”江凯喉结滚动,说道,“去江氏大厦。”

  车上张大海又打电话过来,江凯挂断,之后张大海那边就平息了。江凯到江氏大厦下车,他直奔停车场,车上一层积雪,江凯缩着手用袖子擦雪,回头看到江氏大厦侧门屋檐下挤了十几个人。大雪之下,他们灰扑扑的身影格外不显眼。

  江凯的手顿住,他咬了咬牙转身走过去。

  为首的人看到他过来,立刻站起来。

  “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是城防建筑公司的负责人,我叫蔡安。”他身上的西装灰扑扑的,脸也灰扑扑的,“负责金海湾工程,你是小江总?”

  江个屁总。

  “我不是。”江凯说,“回去吧,会冻出人命。”

  江凯转身要走,胳膊被拉住,他回头,目光凌厉。

  那个人立刻松开,他并没有撒泼:“几百号人跟我干,年底了,拿不到钱我回去跟他们没法交代。对接的李总现在电话关机,人也找不到。”

  江凯从出生就锦衣玉食,他和父亲感情不好,但江海没让他缺过钱。

  “一共多少钱?”

  “还有八百三十万没结。”男人连忙叫另一个人拿合同,那个人跑过来从包里拿出整整齐齐的合同双手递给江凯。

  江凯接过合同,翻到最后面看到金额,江凯把合同还回去:“我知道了。”

  “江总?”江凯回头,他看着江凯,说道,“你们会负责的对吧?”

  江凯对上他同样灰扑扑的眼,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们公司不大。”

  “我知道,我尽力。”

  江凯转身大步往大厦走去,他把手装进羽绒服的口袋里,狠狠掐了下。

  放在以前,江凯会大言不惭地嘲笑别人为几百万赌命。现在他笑不出来,缩在寒冷冬天无望地等待,几百万,决定一个公司的生死。

  江凯又爬了二十多层到办公室,总裁办公室在最里面,寂静空旷的办公室没有开灯,江凯看着那些空下来的座位,莫名悲凉。

  江凯推开办公室门,宽阔的办公桌上堆满了案宗材料。江凯看到材料后面花白的头发,他皱了下鼻子,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

  张大海抬起头看他,江凯把自己扔到座位里点了一支烟,看着天花板。

  “我们账上一点钱都没了吗?”

  “财务跑了,还在查。”

  江凯拿下烟弹落烟灰,抬头看他:“我记得你学历不高吧?”

  张大海瞪了他一眼:“我一笔一笔地算,你管得着?”

  “你会用电脑吗?”

  “要你管。”

  “得,你就算吧,算到地老天荒。”江凯跷着腿偏头身子倚在椅子上,跟条没骨头的虫似的。

  “你不是要跑路?怎么又回来了?”

  “法警都盯上我了,我往哪里跑?”江凯吐出烟雾,放下腿,说道,“能凑出来八百万吗?”

  张大海抬头,直直盯着江凯:“拿八百万跑路?”

  “金海湾工程的材料找出来给我。”

  张大海准确地翻出卷宗,扔给江凯,说道:“干什么?”

  “在楼下碰到要债的建筑公司。”江凯翻着材料说道。

  “想给钱?”

  金海湾工程已经竣工,就是这份地产分别从三个银行套出金额巨大的贷款,十月份起诉,现在这里已经被法院盯上。

  “几百万好意思拖?”

  “那你给吧,个人名义出。”

  操,真是山穷水尽。

  “公司一点钱都没有。”

  “全在这里,自己看。”张大海把一摞卷宗扔给江凯,“有个屁的钱。”

  江凯按灭烟,看了一会儿他拿过笔记本电脑:“财务的?”

  “对。”

  陈莹走的时候说公司负债五十亿,那时候江凯还没有五十亿的概念,现在有了。天暗了下去,江凯看着电脑上的数字。

  “这个情况想要运转下去太难了,破产避难把江海推出去,能保其他人平安。”张大海说,“这是唯一的办法。”

  

  一条命换所有人,不用再填那深不见底的洞,非常划算。

  江凯放在电脑键盘的手顿住,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屏幕。

  张大海这两天把公司查了个底朝天,真没钱。他靠在宽大的办公椅里,点了一支烟。漫长的沉默后,他说:“当年跟老江白手起家,一步步走到如今,兄弟们一个个离开,最后只剩下我和他。”

  烟融进了空气中,袅袅的。

  “人过半百,一只脚进土,本以为就这样了。老江这事儿办的让人寒心,他躺在那里了,我们还得活下去。”

  江凯推开电脑,点燃烟狠狠抽了一口。

  “我们老兄弟感情比你想象得深,但深有什么用?”

  江凯没说话,直到烟抽完他起身:“我把车卖了,先把城防建筑的钱给还上。”

  张大海掐灭烟看江凯,江凯说:“材料太多了,我找个人看,明天给你回复。”

  江凯抱着电脑和重要材料转身大步出门,他的目光很平静,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想担起责任,想像个人一样活着。

  江凯坐到车里又点了一支烟,辛辣冲入喉咙,他剧烈地咳嗽。从倒车镜里能看到蹲在侧门等钱的建筑公司的人,江凯咬着烟拿出手机翻号码,从上翻到下,唯一能联系的是陈杰。

  江凯拿下烟拨通陈杰的号码,陈杰接得很快,声音落过来:“大少爷?”

  “帮我个忙行吗?”

  “你说。”

  “你和江氏没有债务关系吧?”

  陈杰笑出声:“我们小公司,攀不上江氏。大少爷找我什么事儿?”

  “帮我查个账,在哪里?我去找你。”

  “行。”陈杰报了个地址,“你过来吧。”

  江凯到小区门口看到了陈杰,他一把方向将车子靠过去停下,降下玻璃:“这是你家?怎么走?”

  陈杰拉开车门上来,看了江凯一眼:“你瘦了。”

  江凯扯起嘴角笑了一声:“瘦了算什么,我命都要没了,你带路。”

  “进地下车库。”

  江凯把车开进去,车停下,陈杰又看江凯。几天不见,江凯的变化天翻地覆,脸还是那张脸,却少了轻浮。

  江凯绕到后面抱了两大箱子材料下车,说道:“帮我看看文件。”

  “我叫公司财务过来?”

  “方便吗?”

  “没什么不方便的。”陈杰接过江凯手里的箱子,碰到他的手背,江凯皮肤细腻,他心里荡漾了一下。

  陈杰住的房子不大,复式,两层。

  进门后,江凯直奔冰箱翻到一盒泡面:“水呢?”

  “你不是从不吃泡面?我叫外卖吧。”

  “那是以前,现在除了屎我什么都吃。”江凯毫无形象,“我一天没吃饭。”

  江凯抱着泡面坐在沙发上埋头苦吃,陈杰帮他看材料,说道:“江氏救不活了,你现在都是在浪费时间。”

  “但我不能眼看着我爹去死。”江凯把面咽下去,噎了一下,他说,“他死了,我就真的无家可归了。”

  陈杰拧开一瓶水递给江凯。很奇怪的感觉,这个废材不久之前还瘫在他的酒吧里醉生梦死。

  “五十亿,不是五万五十万。”

  江凯把最后一口面划拉到嘴里:“你觉得现在江氏该怎么办?怎么活下来?”

  “你真的想往这火坑里跳?”陈杰现在不理解江凯了,“这是火坑。”

  “我知道是火坑。”江凯没吃饱,起身去翻陈杰的冰箱,“但是我只有这一条路,不然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活下去?”

  陈杰看着他的背影,一句我养你差点脱口而出。

  “你不要死脑筋,江氏并不是唯一的路。你扔掉这个包袱,重新开始比这个容易多了。”

  “怎么开始?”江凯从冰箱里翻出一包饼干,咬着一块,转头直视陈杰。

  陈杰喉结滚动,话就止住了。

  江凯走过来把饼干吞下去,喝了一口水说道:“我是这么想的,你帮我参谋下看行不行得通。”

  “你说。”

  “公司拆分。”江凯的桃花眼此刻凝重,黑得湛亮,他拉过电脑快速打开一个页面,手指在键盘上敲击。江凯的手指非常漂亮,修长白皙,指甲干净。“我们公司还有一块地目前所有证件齐全,我想拿这块地贷款,先维持公司的运营。”

  “哪块地?”

  江凯抽出H市的材料,说道:“最起码不贷五六亿?”

  陈杰看了眼就笑了:“你知道你们公司怎么出问题的吗?就是砸在这块地上。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江氏还留着这块地没有质押?就是因为没人是傻逼。”

  江凯抿了抿嘴唇,又咬了一块饼干:“我想想办法。”

  “就这块地想个屁的办法。”陈杰揉了把江凯的头,说道,“小少爷,你大学读的哲学吧?”

  “怎么?”

  “读傻了。”陈杰说,“生意不是哲学,人家一点道理都不跟你讲,有钱说话,没钱滚蛋。”

  他的手搭在江凯身上,以前江凯没觉出不自在,今天莫名得很不爽。他避开陈杰的手,说道:“我要是做成了呢?”

  “那以后我叫你江爷。”

  江凯把最后一块饼干塞到嘴里,起身把两箱子材料摞在一起,抱着就走。

  “这是生气了?”陈杰起身。

  江凯咽下饼干,把箱子支在自己和玄关柜子之间,回头:“我的车你觉得能值多少钱?”

  “旧车对半,三五百万吧。”

  “能不能卖九百万?”

  陈杰被江凯这个大开口惊地吸了一口凉气,差点就骂出声。你当别人都跟你似的那么傻逼?

  “你那个车新的也就才九百多万。”

  江凯蹙眉半晌,道:“我才买了不到半年,少一百万,八百万卖,行吗?”

  “能出八百万买车的人不会买一辆二手。”陈杰说,“你要八百万干什么?”

  “有急用。”江凯说,“要不你买吧。”

  陈杰停顿几秒,直视江凯,说道:“花八百万买个二手车,那买的不是车。”

  江凯蹙眉,没听明白。

  陈杰说:“你要借钱的话,我这里还有两百万闲钱,我可以借给你,但是我给你八百万就不一样了。”

  江凯和陈杰好的时候也是豪掷千金的人,俩人关系还不错,经常一块混。

  “什么意思?”

  “八百万是你的价值。”

  短暂的沉默,陈杰索性把话说明白:“如果你真朝我开口要八百万,我会答应。但天下没有白食的午餐,我是GAY。现在明白了吗?”

  刚刚吃下去的泡面和饼干堵在嗓子上,江凯有些犯恶心。

  他转身大步就走,腿支着箱子,单手拉开门走了出去。江凯没回头,电梯打开,他走了进去。

  陈杰是他唯一的朋友。

  江凯不敢大喘气,怕吐出来。

  箱子放到车里,江凯拉开车门上去,他把脸埋在方向盘上深深地喘息。忽然,他抬手一拳砸在车上,车灯闪烁,喇叭声骤然响起,江凯看着前方。

  如果是以前,没人敢对他这么说。

  说江凯你值八百万。

  江凯,你让我搞一次,我给你八百万。

  他以为他们是朋友,谁知道这个朋友只想睡他。

  他落魄成了野狗,谁都敢来踩一脚。

  江凯把车开出去,游荡在这个城市,他没地方可去。凌晨,江凯又把车开到了江氏大厦,他又开始查资料,查所有有用的信息。凌晨三点半,江凯困得不行,想点根烟,拿出烟偏头靠在座位上就睡着了。

  清洁工铲雪的声音吵醒了他,江凯睁开眼,世界一片花白。他迷茫了几秒以为自己挂掉了,推开车门冷空气扑了进来,江凯又缩回去。

  挡风玻璃上结满了冰霜,江凯看着呼出去的白气,他揉了揉脸。拿出手机看时间,早上六点,突破了江凯的生理钟。

  江凯放下手机,扣上衣服扣子,鼓起勇气推开车门下去。

  寒风刺骨,江凯抱着两大箱子的材料爬了二十六层到达办公室。他放下材料,在办公室的洗手间里洗了一把脸,江凯顶着湿漉漉的脸回去把车挂到二手网上。

  早上十点,保安巡查看到了江凯,没有暖气的大楼冰冷,他伏案而作。桌子上是堆成小山的文件,保安打电话给张大海。

  江凯把材料分类,公司必须拆分,不然维持不住。

  对面有人坐下,江凯才抬头:“张总。”

  张大海把一份饭放到江凯面前,说道:“打算怎么做?”

  “拆分,涉案项目全部拆出去。”江凯语速不算快,他把两摞文件放到张大海面前,说道,“这里的东西就别想了,救不活。”

  “剩余的债务在十五亿左右,H市这块地是最后的筹码。”

  “这块地?”张大海嗤笑,“这块地连一亿都不值。”

  “现在出手肯定是不值一亿,但是过了春节就不一样。”江凯脸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眼睛黑得纯粹。他的手交叠放在桌面上停顿了几秒,才接着说道,“我昨天查了H市的发展规划,这块地在开发区域内。未来五年,绝对会成为商业中心,具体文件下来,这块地就翻了。”

  “文件呢?”

  江凯打开电脑把刚发布的H市规划文件给张大海看,说道:“我们只要撑得住,就一定能翻身。”

  张大海接过文件看着,目光渐沉。江凯一个学哲学的,现在来跟人讲经济,挺可笑的。但他那坚定的目光,张大海觉得江凯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许久后,张大海说:“我出去一趟,回来再跟你谈。”

  “张总,如果能挤出来一点钱,先把建筑公司的账务给结了。”江凯说,“这种钱不能欠,社会影响能直接导致江氏万劫不复。”

  “明天回复你。”

  “行。”

  张大海第二天过来把一个袋子拍在桌子上,江凯一天一夜没睡,眼睛通红地坐在电脑前看着他。

  张大海打开袋子:“公司的钱套不出来,这是我私人的钱,五百万,剩余的你凑。”

  “同意了?”

  “把你的计划弄成详细文案,我给你找两个人,尽快做出来递给股东。公司不是我和你爸的,还有很多股东,没有他们的同意没办法拆分。”

  “行,我尽快做出来。”他想到陈杰的目光,想到病床上的江海,江凯这口气就是咽不下去。“熬死了,我也做出来。”

  张大海现在也是山穷水尽,找的全部是公司以前的老人,求爷爷告奶奶,把人请到了公司来帮江凯做最后这个项目。

  腊月二十七,股东会议是张大海主持,他负责拆分项目。江凯把车卖了三百万,加上张大海给的五百万,凑够钱把建筑公司的债给还上了。他借了张大海的车直奔H市。

  四个小时的车程,H市大雪,江凯按着电子地图开过一片矮小的住宅区,到达他们拥有产权的那块地。江凯下车,站在雪地里看这块地。地是荒芜的,他拿出相机拍照,未来这里会是他的全部。

  电话响了起来,江凯拿起来看到是陈杰。他挂断电话,拉黑号码把手机装了回去。他是个男人,江凯深吸气,凛冽的空气涌入肺中。

  “操!”江凯大吼一声,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他靠着车蹲下去,在暴风雪中点燃了一支烟,风吹的烟头猩红,江凯眼睛也红,他是男人,他得站起来。

  晚上六点江凯回到S市,他上楼进办公室,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张大海一个人背对着办公桌坐着,江凯走过去从口袋里摸出两瓶白酒。

  “张叔。”

  张大海回头,他看着江凯,恍惚了一下才回过神:“你回来了?”

  “怎么样?”

  “他们同意了你的方案,年后就执行。”

  江凯递给他一瓶酒,拿起酒瓶跟桌子上的酒瓶碰了下,喝了一口辛辣的白酒,他说道:“您相信我,我不是个废物。”

  “江凯,‘不是废物’不是你喊出来的,而是别人看到的。”张大海也喝了一口酒,很久没有过这样简陋的酒局,“你知道当初怎么成立的江氏?你妈、我、江海,我们三个人。”他抬手比画了一下,“用命打下来的。

  “我们最开始做的建筑公司,赚了第一笔钱,你妈指着江北那块地说要拿下来。”张大海说,“你知道当时我和你爸什么反应吗?我们都觉得她疯了。”

  江北项目是江氏辉煌的开始。

  “后来她拿下来了,做大了。”张大海喝了一大口酒,眼睛发红,“我这辈子,最钦佩的一个人就是她,只可惜……”

  江凯狠狠地灌了一口酒,他转头看窗外,除了江氏大厦,这个城市,到处都是璀璨的灯光。江凯鼓着腮帮,仰起头。

  “有魄力,有决断力,敢做敢拼。”张大海说,“真可惜,你除了长得像她,其他全随江海。”

  江凯怀疑张大海暗恋他妈,江凯对母亲的记忆很浅薄了,时间太久,她走得太快。

  “因为她,所以同意我的决定?”

  张大海摇头:“因为当初跟着我干的那些人,江氏倒了,多少人会家破人亡。”张大海狠狠揉了一把脸,“我不能对不起他们。”

  他们两人在冰冷寂静的办公室喝完酒,江凯走到窗户边,他把头抵在玻璃上看脚下的城市。人如同蝼蚁。他闭上眼,额头冰凉。

  腊月二十九,也就是除夕夜。江海醒了,江凯没车很不方便,他等车等了半个小时,冻得差点与世长辞。

  江凯上车报了地址就裹着长羽绒服把头缩了进去,已经过了八点,广播里放着春晚。江凯捂着脸哈出一口热气,问道:“你还不回家过年?”

  “最后一趟,马上就回家。”司机笑了起来,话也很多,“孩子在家等着吃年夜饭呢。”

  车停下,江凯付完钱要走,司机说:“新年快乐。”

  江凯回头看着他,扬起嘴角:“新年快乐。”

  他转身大步进了医院,鲜红的对联张贴着,热气腾腾的饺子味从餐厅方向飘过来,江凯回头看了眼这深夜。

  新年了。

  江海醒了,但还是有些糊涂,话都说不清楚。江凯握着他的手臂,凑近到他面前:“认识我吗?你儿子。”

  江海捂着脸呜咽,江凯坐回去,伸手粗鲁地帮他擦泪:“丢不丢人啊?一把年纪还哭?”

  江海只是哭,呜哩哇啦地也不知道说的什么鬼。江凯靠在椅子上,偏头点了一支烟:“算了,我欠你的。”

  身后的病房门打开,护士进来看到江凯的烟脸就拉下来:“掐了掐了,这是病房。”

  护士长得并不美,江凯被训得心情很差。掐灭烟,护士过来给江海扎上针:“得两个小时,家属看着,拔针的时候叫我。”

  “知道了。”江凯懒懒地应了声。

  护士走到门口又折回来警告江凯:“不许抽烟,听明白了吗?”

  操!什么人。

  “知道了护士姐姐。”江凯贫嘴,“您放心走吧,求你了。”

  漂亮的男孩总是让人气不起来,护士嗔了一句:“我走了。”

  护士离开,江凯搓了搓手,拉过椅子,掉了个儿,趴在椅子靠背上看着江海:“你也说不出话,你醒来干什么?你睡吧。”

  江海又开始哭,江凯头疼,揉了把他的老脸:“我出去抽根烟,回来跟你聊聊江氏是怎么败在你手里,你儿子现在处境有多艰险,我现在也很想哭。”

  江凯拿了烟盒和打火机出门,后面有个小花园,很少有人过去,抽烟正合适。

  江海没醒来的时候,他希望江海醒来,真醒来,他发现江海还是睡着比较好。人啊,真是矛盾的东西。

  江凯在长椅上坐下点了一支烟,花园寂静灯光昏暗,冷得人瑟瑟发抖。江凯从屁股冷到脖子,他缩着脑袋点燃烟深吸一口。

  脚步声响,江凯抬起头看到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走了过来,很高。男人站在高大的树木下取了一支烟,随着打火机清脆声响,火光照亮了他的脸。

  冷厉没有人情味的一张脸就显露出来。

  商丰城。

  江凯吐出烟雾,把缩进去的脖子露出来,商丰城回头看过来。江凯把烟灰弹落在手边的纸巾上,偏了下头,扬起嘴角:“商总。”

  昏暗的灯光下,江凯一张白皙的脸格外醒目。他咬着烟,显得不羁。一双桃花眼上扬,身上又突兀地穿着规矩的羽绒服。

  商丰城拿下烟看着他。

  江凯也就没有再说话,他靠在椅子上,屁股下面一片冰凉,但是他懒得动。有人放爆竹,声音远远传来。

  江凯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又抽了一口烟。

  大约有两分钟,江凯把烟头按灭包进纸里,太冷了。他起身卷起纸巾走出了花丛,走到灯光下面,他朝商丰城微微颔首。

  “江凯。”

  江凯站住,回头笑道:“商总有吩咐。”

  清凌凌的眼,没有过多的情绪。

  “怎么在医院?”商丰城多了句话。

  “你不知道?”江凯单手插兜,说道,“我爸在住院。”

  商丰城比江凯高大半头,江凯一直不愿意正面和商丰城说话,他不喜欢仰着头看人。

  “商总怎么在这里?”

  “我父亲今天去世。”

  他的嗓音低沉。

  江凯啊了一声,随即道:“节哀。”

  商丰城掐着烟,深邃的黑眸落到江凯身上:“江总怎么样?”

  “没死。”江凯退后一步,他手里攥着的烟头有些潮,很不舒服,但花园没有垃圾桶。“谢商总惦记——”

  商丰城目光轻飘飘地落到他身上,江凯把后半段话给咽回去了。

  “有时间会去拜访江总。”

  “那我替他谢谢您了。”

  江凯这一开口,惊艳全化为乌有。

  商丰城已经懒得再跟他废话一句了,转身就走。江凯看着他的背影,抿了抿嘴唇,忽然响起商子然,那个干净的姑娘,“子然现在好吗?”

  商丰城回头黑眸直射过来,江凯耸肩:“当我没问,再见。”

  商丰城掐灭烟,转身凛步离开。

  江凯找了垃圾桶把包着烟头的纸扔进去,他晃回了病房。江海已经睡着了,吊瓶还没挂完,江凯把自己扔到沙发上,拿出手机却不知道要看什么。半晌,他找到个相声段子打开,看得乐呵。

  商丰城的父亲去世,商子然会回来吧?

  江凯浮想翩翩了一会儿后一拍脑门,他现在都成野狗了,拿什么去追商子然?两个世界的人。

  江凯以前没心没肺,现在突然发现人世凶险,阶级之分,也有了自知之明。叹口气,他又躺回去,病床上的人哼了一声,江凯立刻坐起来过去看到吊水已经没了,针头有回血迹象,立刻叫护士。

  江海也疼醒了,护士拔完针又数落了江凯一顿,江海哼哼唧唧地躺在床上,傻啦吧唧。江凯接了一杯水喝完,给江海拉上被子:“你要是把钱分给我一半,我现在伺候你也还有点劲儿,你给我弄了五十亿的债,你还要我尽心尽力的伺候你——”

  江海忽然激动起来,喉咙里发出呜呜声,江凯耳朵靠近:“你说什么?”

  “钱——我敢给你?”

  江凯一怔,江海平躺着呼哧呼哧地喘气,他的手抓住了江凯的胳膊,抓得很用力,那块肉怕是要青紫了。江凯转头看江海,江海的眼睛赤红,情绪很激动:“江凯——”

  半晌后,江凯兀自笑出声:“我们真是一对可怜的父子。”

  他不敢把钱给江凯,以为枕边人安全,谁知道枕边人也是骗子。

  “得了,睡吧。”江凯掰开他的手,“我活一天,就不会让你死。”

  

  江凯现在没地方去,在医院度过了除夕夜。

  第二天早上,江凯去买早餐的时候接到张大海的电话,江凯见缝插针地抽烟,脖子夹着电话:“张总。”

  “听说商丰城的老爹大年三十去世了,做多了亏心事,报应。”

  江凯虽然也觉得商丰城不是个东西,但不会因为人家爹去世就嘲人报应。他往住院部走,啧了一声:“他怎么招惹你了?”

  “看他不顺眼,死对头,江氏衰败,他功不可没。”

  江凯手指上钩着早餐,把烟凑到嘴边吸了下,说道:“那我们要不要去他爹坟头上蹦迪?”

  身后有喇叭声,江凯让开路,两辆黑色奔驰开进医院停下来。江凯回头看了眼,后面车门打开,一身孝服的商丰城跨出了车厢,黑色皮鞋落到水泥地上。

  “商丰城那个老流氓作风,你要不怕死,你去。”

  商丰城回头看过来,江凯被他看个正着,那目光锐利。江凯连忙移开视线,直到车开走江凯都没看到商子然。商丰城走进了医院。

  “我怕死。”江凯说,“张总,你打电话来不会就这点事吧?”

  “当然不是。”张大海说,“好歹都在S市,都是商界的人,你爹还在这儿礼数不能少。”

  “你直接说吧,让我做什么。”

  “商丰城父亲出殡,你代表你爸去走个过场。”

  江凯若有所思,单单是商丰城的父亲他肯定要拒绝,但商丰城的父亲也是商子然的爷爷,偶遇这种事听上去很浪漫。

  江凯掐灭烟扔进垃圾桶:“我一个人?”

  “我跟你一起。”张大海说。

  “行。”

  他挂断电话走进住院部,隔着大厅的玻璃看到商丰城一行人往外面走,大概是接到老人了。风掀起了商丰城的衣角,江凯看到他里面的黑色大衣,这个人也是奇葩,江凯嘀咕,没见过谁死爹这么冷静。

  江凯收回视线,走进了电梯。

  看护还没到,江凯扶着江海半坐起来,打开粥:“我也不会喂人,你凑合着吧。”

  喂到一半江海又开始哭,江海长得丑,哭起来简直没法看。江凯烦得不行,扔掉勺子和碗:“你哭完我再喂你。”

  他饿得不行,走到另一边沙发上边吃早餐,边看财经新闻。没什么有用的东西,到处都是庆祝新年。这个年可是真热闹,热闹到让江凯烦躁,好像就他一个人凄凉。江凯把早餐囫囵吞下,走过来到江海面前:“你现在能认人对吧?”

  江海迟疑了一会儿才点头。

  “行,我问你,你有没有私藏一点钱?”

  江海情绪又激动起来,抓着江凯的手。他这个病,话又说不利索,喷了江凯一手背的唾沫,江凯也没听出他要说什么。

  “你就回答我,还有钱没有?点头或者摇头。”

  江海摇头,江凯犹不死心:“你就没给我留一点?”看江海要长篇大论,江凯及时提醒,“点头摇头表示。”

  江海摇头。

  “行了,我知道了。”江凯说,“我就不是你亲儿子,我是垃圾桶里捡的吧。”

  江海哭了起来,江凯头疼欲裂。

  张大海是初三通知江凯去参加商丰城父亲的葬礼,江凯专门去买了套纯黑色的三件套西装,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罩在外面。

  他站在镜子前看自己,忽然想到一句话——

  “当我脱掉那彰显个性的机车外套,穿上西装打上领带。我是我,却也再不是我。”

  矫情。

  他上了张大海的车,张大海转头看了他一眼:“打扮得还像个人。”

  江凯从口袋里摸出领带递给张大海:“帮我扎上,我不会搞这个东西。”

  “你相亲呢?”江凯和他女儿年纪差不多,张大海对他多了一份怜悯。他给江凯打好领带,整理好江凯的西装领子,说道,“这是葬礼。”

  “我随便穿穿就这么漂亮。”江凯说,“我也没办法。”

  对上张大海的视线,江凯说:“我是第一次作为江氏继承人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严肃点总没错。”

  谁会关心一个快要破产的公司继承人穿什么?张大海没出口打击他的热情,拍了拍江凯的肩膀。

  葬礼是在半山举行,商丰城现在S市独一无二的大佬,人人敬三分,所以来的人特别多。江凯和张大海跟随其他宾客走入灵堂,偌大的灵堂只有商丰城一个人穿厚重孝服站在一端。江凯没看到商子然。她出什么事了还是出国了?江凯不得而知。

  灵堂肃穆,只有主持人的声音。

  江凯戴上白色小花随着张大海上前拜别,商丰城忽然抬眸看过来,他的黑眸深又沉,江凯徒然被吓到,往旁边挪了半步。

  随即江凯又挪回去,怂个屁,怕他干什么?

  商丰城朝来人鞠躬,张大海演出一脸悲痛,握住商丰城的手晃了晃,显出情深义重。江凯朝他点了点头,退了去,落到人后,张大海偏头跟江凯低声说道:“当年有人给商丰城算命,说他克父克母克手足,无妻无儿无后代,绝户。”

  江凯回头看张大海一眼:“说相声呢?”

  张大海翻了个白眼,又跟江凯介绍来参加丧事的人。

  介绍了一堆,江凯没记住几个。

  “介绍几个有用的。”

  张大海一巴掌拍在江凯的后脑勺上:“你自己去搭讪吧,还喂到你嘴里呢。”

  江凯单手插兜,掩唇咳嗽。

  刚刚还奏着的哀乐忽然停止,江凯的咳嗽格外突兀,周围的目光落了过来,江凯讪讪地掩住口鼻。

  丧事持续了挺长时间,直到江凯没耐心的时候才进行下一步。一直到全部结束,江凯都没看到商子然,他有些失望,垂着头跟在张大海身后下山。好端端的天一片乌云飘过,就沸沸扬扬落起了雪花。

  “江少。”

  江凯回头看到顾瑜,顾瑜穿着黑色西装,跟江凯撞衫了,但穿出了不同的风格。江凯腿长腰细,黑色西装勾勒出较好的身材,格外招人。顾瑜一如既往的油腻,他打量江凯,笑了一声:“最近怎么样?”

  “托您的福,还行。”

  顾瑜抬手搭在江凯的肩膀上,江凯皱眉却没有立刻避开,他现在就是落魄的野狗,是条人脉他都想搭。

  “听说江氏大厦过一段时间会被拍卖?”顾瑜凑近江凯的耳朵,他身上浓重的气味直钻江凯的鼻息,江凯屏住呼吸抬手扯松了领带。

  “少爷,我对江氏大厦挺感兴趣,改天聊聊?”顾瑜手落下去掐了下江凯的腰,暧昧的呼吸落到他的耳畔。

  江凯忽然停住脚步变了脸,抬手打掉了顾瑜的胳膊,扯起嘴角,露出个嘲讽的笑:“顾总哪听来的小道消息?”

  “没什么意思。”顾瑜说,“卖给谁都是卖,现在江氏的情况,给我比等法院拍卖要划算得多。”

  江凯单手插兜,他本就不矮,站直得时候更显凌厉,桃花眼不笑的时候淬冰含锋:“顾总,您这话说的我很不爱听,江氏好好地,你咒我呢?”

  好你妈个蛋!

  顾瑜差点一口痰吐到江凯脸上。装什么呢?以前他是江少,人家让着他,现在谁还让他?江凯就是个狗屎。

  “江少,这话说的不对吧?我这怎么叫咒你?我这是帮你。”

  江凯哧地笑出声,撩起眼皮:“好啊,五十亿,我把江氏大厦转给你。”

  顾瑜登时变了脸。

  江凯心情越燥,笑就越深:“你买得起吗?买得起周一你过去公司,我们谈,我可以做这个主卖给你。”

  江海还没倒的时候,顾瑜都能拿江凯当玩物,现在江氏都这样了,他还能对江凯客气到哪里去?有人看了过来,今天参加商丰城父亲葬礼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顾瑜后悔跟江凯说话,不踩这一脚也不会粘了屎。江凯现在就是一摊狗屎,谁碰谁恶心。

  “五十亿,你在开玩笑吗?”

  “顾总买不起吗?”江凯笑道,“买不起在这里吹什么牛呢?”

  顾瑜回身抬手就抽向江凯的脸,江凯偏头想躲,没躲开,还是被扫到脸。他顿时恼了,扑过去一拳就砸向了顾瑜,他的动作很快,顾瑜没反应过来就被砸翻在地。江凯抬脚就往顾瑜脸上踹,人被拦腰抱住,腿上一疼他没踢出去。江凯咬着牙回头对上了商丰城的眼,沸腾的血瞬间冷下去。

  非常迅速,江凯甚至没能挣扎一下,立刻就怂了。

  “商总。”

  商丰城拎着江凯推到身后,伸手去拉顾瑜。顾瑜吐出一口血沫,看了看商丰城,站起来。他没想到江凯敢动手,阴沉目光扫过江凯,最后落到商丰城身上,笑道:“抱歉,闹笑话了。”

  “去医院看看。”商丰城面不改色,语气依旧,扬声道,“送顾总下山。”

  围观的人散了去,江凯左右看了眼:“商总——”

  “你闭嘴。”

  江凯鼓着腮帮子,抬手扯松了领带。

  顾瑜快步离开,江凯也要走,商丰城开口:“我让你走了?”

  这话说得有意思,他是客人,他还没有走的自由?

  “商总——”

  商丰城回头看着他,抬手扯了下领口,目光阴沉。

  江凯垂下手,暂时沉默。

  “在这里等我五分钟。”商丰城命令。

  在人家父亲葬礼上闹事,江凯后知后觉,脖子有些凉。商丰城留他干什么?

  “商总。”

  商丰城示意保镖看着他,转身去送人了。

  江凯深吸气,手伸到口袋里摸出手机,想打给张大海。但转念一想,这个事儿张大海要知道得弄死他。

  最需要人脉的时候,江凯一拳把顾瑜给得罪了。

  顾家不算特别有势力,但顾瑜这个人比较恶心,他不黑不白地做些中间生意。人脉遍布大江南北,得罪他不是什么好事。

  商丰城很快就回来了,他脱掉身上厚重的白色孝服递给保镖,里面是一套黑色西装。他看了江凯一眼,转身往山下走。

  江凯迷蒙了几秒,追上去:“商总,今天这个事儿——”

  “不想死就去跟顾瑜道歉。”商丰城话说得直接,道,“你以为你后面还有江海?你现在不低调做人,会死得很难看。”

  江凯没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商丰城又下了个台阶,回头正好平视江凯,他的目光漆黑锐利。

  江凯停住脚步,每次商丰城这么看他,他都有种下一刻就会死在商丰城手里的错觉。

  商丰城开口,嗓音低沉:“好自为之。”

  

  江凯下山的时候天阴得发暗,张大海在车上等他。江凯拉开车门坐进去揉了揉脸,把头扔在座位上。

  “你跟商丰城认识?”

  江凯转头看他,没说话。

  张大海吩咐司机开车,说道:“怎么认识的?”

  “我追他侄女没追上。”江凯说,“不算特别熟,他单方面想揍我。”

  “真看不出来。”刚刚闹的时候张大海看到了,商丰城原本已经要下山,听到动静,身形矫健地奔上去。

  江凯扯了下嘴角:“看不出来什么?”

  “顾家那个疯子,你小心点。”张大海说,“今日不同往昔,人家弄死你还是很轻松的。”

  “法治社会,他有本事来弄死我?”

  张大海扬眉,这小子多撞几次南墙,自己就知道好歹了,他多说无益。

  江凯在想另一件事,车在医院停下来的时候,他说:“去公司。”

  “现在去公司干什么?什么也没有。”

  “在各个单位开始工作之前把我们公司的烂账整理清楚,省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那去我家吧,公司电都停了。”

  “行。”

  他们先到公司搬资料,又到张大海家,张大海的别墅离江凯家原本的房子不远。进门之后江凯看到个中年女人迎上来,以为是张大海的太太,刚要叫人,那人恭敬地退了开去。

  材料把客厅的桌子堆满,江凯打开电脑坐在地毯上重新审查,阿姨送来热咖啡。

  “您太太不在家?”

  “送国外了。什么太太?那是婶婶。”张大海把熟悉的几家银行材料拿出来,说道,“我可以陪着公司死,但我的家人不能。”

  他们都知道江氏是条不归路,江海为了保护妻儿,把全部财产转移。他们都是保护家人。江凯扯起嘴角笑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第二天张大海就带江凯去拜访银行的人脉,碰了一早上闭门羹,两人在门口餐馆午饭,张大海沉默着叹气。

  这个节骨眼上,谁敢再给江氏贷款?

  “S市基本上没有活路,得去H市,贷款也得从H市撕开口子。”江凯把汤喝完,眼睛晶亮地看着张大海,“那边机会更大。”

  “没有人脉。”

  “在这里也没有人脉。”江凯说,“现在谁敢见你?”

  这几天江凯疯了似的啃资料,查关系,他也算面对现实了。现实就是江氏这个烂摊子,在S市非常有名,现在来跟他们谈的都是想分一杯羹。

  “还有个人。”张大海说,“他叫沈建文,明天我约他再谈谈。”

  沈建文在退休前是某银行的重要工作人员,现在就是个退休老人,江凯翻着他的材料,看了张大海一眼:“他能干什么?”

  “你知道商丰城是怎么起来的?”张大海说,“靠的就是沈老,没有沈老,商丰城算个屁。”

  江凯倒是不知道这些:“很厉害?”

  “是个神人。”张大海叹口气,“可惜前几年他儿子没了,老先生大概伤心过度,退休以后也渐渐淡出去了。”

  “行吗?”

  “试试看呗。”

  第二天江凯和张大海又去拜访沈建文,特旧的一个小区,江凯看周边环境,他是有些以貌取人,住在这种地方,能有什么人脉?

  脑袋上挨了一下,江凯抬头对上张大海的眼,张大海口型道:别跟我犯浑。

  门铃响后,他们听到脚步声,随即门打开。一个偏瘦的老头出现在视线内,打量门外,张大海笑着说:“沈老,我来看看您。”

  沈建文打开门让他们进来,他穿着特别普通的毛衣背心:“坐吧。”

  沈建文打量江凯,唇红齿白的一个漂亮小子:“你家不是个女儿?”

  “江海的儿子。”沈建文说,“江凯。”

  江凯躬身伸手:“您好,叔叔。”

  沈建文没搭理他的手,指了指沙发:“坐。”

  张大海还要寒暄,沈建文在对面坐下:“有事说事,跟我不用那么客套。”

  张大海把材料递过去,说道:“现在江氏确实遇到危机了。”

  沈建文戴起眼镜翻看材料,说道:“江海能走到这一步我不意外,那就是个没良心的东西,不懂感恩。”

  江凯:“……”

  沈建文把材料看完,抬头看江凯:“这是楚红生的?”

  张大海点头。

  “长得像楚红。”沈建文把材料放下,“H市那块地不能说毫无价值,但是在S市,用那块地换不到太多有用的东西。H市现在政策倒是不错,过去试试,多跑跑关系,如果能贷下来,江氏还不算完。”

  “那边情况还摸不熟,不好贸然过去。”张大海说。

  沈建伟抬起下巴示意江凯:“让他去跑,要是他有他妈当年的魄力,他跑得下来。如果完全遗传了江海,那你们直接破产吧,别挣扎了,江海那个废物。”

  张大海:“……”

  “文件带着回去,我现在就算不退下来,你这个贷款我也不敢批。”

  两人被赶出了门,江凯单手插兜:“也太官方了。”

  张大海叹口气,一直到车上,他才开口:“那你去H市吧。”

  

  假期结束,各方要债的齐拥而来。江凯需要带一批人去H市,好听点是一批人,难听点就江凯和司机。

  真是好——凄凉。

  司机还是张大海原来的一个保镖,两人开着一辆旧的奔驰去了H市。这是江凯第二次去H市,这回是要找关系,发展那块地。进H市之前规划得很好,一周后,江凯简直想死。他太嫩了,又嫩又天真,面对一群老油条,江凯被玩得团团转。

  所有能接触到的部门都是老油条,说什么请按规矩来。规矩是什么?规矩是为他们这些无能为力的人准备的。任何一个规矩,江凯都要等半个月以上,时间太长了。

  总公司那边年后就开始债务分割,能抵押贩卖的全部出手。到三月,已经卖得只剩下一栋空楼。这栋楼,在江凯的计划里,也要分割出去。

  江凯这边非常不顺利,想要做项目就得有钱,想要钱就得去银行贷款,贷款需要项目合同质押,项目这边没钱批不下来……

  死循环,江凯从银行出来,靠在座位上点了一支烟。一筹莫展,他觉得自己陷入了没钱的死胡同,又想跑路了。

  “回酒店。”江凯把文件扔到另一边。

  司机发动汽车开出去,江凯抬手按在额头上,吐出烟雾:“让我再想想,不能这么干跑。”

  酒店还是两个人住一间,江凯穷得格外彻底。回到酒店,江凯坐在沙发上脱鞋扯袜子,H市偏北方,比S市要冷,连续的奔波,脚上磨破皮又生了冻疮,遇到暖气就血淋淋的。

  司机把药递过来,小少爷浑身都白,连脚趾都白得反光。

  “谢了。”

  江凯抱着脚涂药,手一抖,戳破了一个血泡,瞬间疼得他很想骂人。

  “要汇报给张总吗?”

  “你跟我还是跟张总?”江凯乜斜他,道,“你跟我的话,现在就先别说话。”

  司机闭嘴了。

  江凯心烦意乱,还是想跑路,这个念头一旦涌出来就止不住。江海跟他也没有多少感情,让江海去给江氏陪葬吧,他不想接这个烂摊子了。江凯受够了那些屈辱,处理好脚上的伤,江凯抬腿上床,打开手机查看机票。

  电话响了起来,江凯盯着电话几秒忽然反应过来号码熟悉,连忙接通。

  “你是江先生?”

  “我是江凯,江氏集团的负责人。”江凯说。

  “我是王X的秘书。”

  江凯从来H市第一天就试图和这个人联系,他闭门不见,突然打电话过来,江凯熄灭的火焰瞬间升腾。

  “你好。”对面冷淡的声音落过来,“如果你有时间,晚上在陈记见个面。”

  “我来安排?”

  “不用,你只需要一个人过来就行。”那人说,“带着你的诚意。”

  江凯现在最不缺的就是诚意了,他笑着说:“我一定会准时到。”

  放下电话,江凯从床上起来,打开行李箱翻了套偏正式的长款大衣扔到床上,转身走进浴室。跑的念头只停留了几秒,就偃旗息鼓。

  “晚上出去,要跟王胖子见面。”

  司机又坐了起来,少爷要忙他就得跟着。

  下午六点江凯就到了地方,但王X还没到,江凯就在一楼等。

  七点半,王X进了酒店,江凯站起来要迎上去,目光落到他身边的顾瑜身上。江凯的动作一顿,顾瑜的目光就落了过来:“江少。”

  操!

  冤家路窄。

  “顾总。”江凯上前伸手,“上次多有得罪,想找机会给顾总赔罪,又一直联系不到顾总。”

  顾瑜跟江凯碰了下手,抬起下巴示意:“江少请。”

  “您请。”

  商丰城的话江凯还记着,这人不会是要找事吧?

  江凯回头看眼外面,司机把车停在正门口,因为王胖子的秘书说让他一个人过来,司机没有跟进酒店。

  一行人上楼,江凯刚拿出手机,顾瑜的手就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江少,最近在H市怎么样?顺利吧?”

  “托您的福,还凑合。”江凯把手机放回去,大庭广众,顾瑜敢怎么样?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弄死他吧?

  他们一共有六个人,全是H市这边的,入座之后江凯抽空给司机发信息:如果一会儿我打你电话,无论通不通立刻报警。二楼,右手边第三个房间。

  “江少。”顾瑜拿出两个杯子倒满了白酒,说道,“你初来乍到,总要认认地头。”

  江凯把手机放回去,在口袋里删了短信,手机静音。

  “顾总提醒的是。”

  江凯站起来,一瓶酒倒了两杯,顾瑜坐回去把空酒瓶放下,抬眸看着他。

  江凯喉结滚动,不过脸上还是笑着,举起一杯酒先走到顾瑜面前:“顾总,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先干为敬。”

  半斤白酒喝到一半江凯就差点吐出来,他强忍着喝完,硬灌的酒和自己想喝的酒是两个味道。江凯喝完酒,眼睛发红,身子晃了晃,又拿起另一杯,走到王胖子面前,弯腰,手搭在椅子上:“王先生,我敬您,小弟初来乍到,多多照顾。”

  王X笑眯眯地看着他,倒没有碰面前的酒杯,等江凯喝完,他说:“一杯哪有什么诚意?”

  江凯抿了抿嘴唇,他缓了一会儿起身叫服务员去拿酒:“哪能一杯?”

  江凯笑起来,桃花眼潋滟。

  王X多看了他两眼,拍了拍江凯的手背。

  江凯一连喝完两瓶酒,他走回去按着桌子坐下。他感觉到屈辱,咬了咬牙端起面前的杯子灌了一口水。

  面前又被放了一杯酒,顾瑜说:“这只是开始。”

  江凯抬头看过去,顾瑜咬着一支烟,他今天过来就是弄江凯的,上次江凯让他在那么多人面前下不来台。在S市,他给商丰城面子,但这里是H市,江凯落到他手里怎么可能好过?

  江凯笑道:“顾总,您放过我吧,真喝不下了。”

  顾瑜面色不改,把手里的烟灰抖落到酒杯里:“喝不下吗?”

  江凯脸上的笑渐渐收敛,顾瑜把烟头也丢了进去,说道:“今天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他抬手拍了拍江凯的脸,“哥哥给你面子,不让你喝加料的你还不领情,现在喝吧。”

  江凯还没说话,酒精吞噬着他的理智。

  “还想要我加什么?”

  有人哄笑,有人讽刺。

  江凯偏了下头,端起那加了烟头的酒:“喝完你原谅我?”

  “不一定,但你不喝,今天这个事儿肯定过不去。”

  江凯抬手就把酒泼到了顾瑜的脸上,他猛地推开椅子,发出巨大声响,江凯站起来指着顾瑜:“我喝你妈!”

  顾瑜被泼了一脸酒,烟头挂在头发上,他抓起酒瓶往江凯头上砸,江凯扑过去压在他身上,一拳就砸在了他的鼻梁骨上。他的保镖飞扑过来想拉开江凯,江凯死死掐着顾瑜的脖子。

  顾瑜一脚踹在江凯的肚子上,江凯人摔在墙角胃里疼到痉挛差点吐出来,他来不及挣扎,密集的拳脚就落了过来。

  江凯抱住头,捂住脸,蜷缩在墙角。他无力反抗,疼得渐渐麻木了,那些人散了开,顾瑜打红眼了,拎起板凳要往江凯脑袋上砸,被王胖子拦住。

  “打出人命不合适。”

  保镖接到信息就立刻进了店,他上去又不敢贸然推门,他又下楼给张大海打电话。张大海的电话占线,打不进去。

  他还没打完电话就看到一群人走了出来,保镖姓刘,叫刘飞。他连忙跑了进去,房间门大开,一片狼藉。刘飞看到角落里窝着的江凯,刘飞连忙过去拉他,碰到一手的血。

  “江总?”

  江凯的头被打破了,眼皮上的血压得他睁不开眼。

  “……报警。”

  刘飞连忙报警,他捂着江凯头上的血又打救护车电话。警察和医生是同一时间到达的,江凯被抬进了车上,刘飞刚要上车,被酒店的人拦住。

  “店砸成这样就走了?”

  “没看到是别人打他吗?”刘飞吼道。

  “没看到。”

  刘飞要跟救护车去医院,这边拉着不让走,他只能付钱。

  江凯被打得很惨,断了两根肋骨,轻微脑震荡。晚上九点张大海的电话打通,刘飞把情况说了一遍,道:“现在没钱交医药费。”

  “我马上过去。”

  江凯是凌晨醒来的,看到张大海,眯着眼睛哼唧了一声:“疼。”

  “谁干的?”

  “顾瑜。”

  “妈的。”张大海骂了一句,揉了揉江凯的头发,“提醒你小心了,怎么还大意?”

  “警察怎么说?”江凯疼得吸一口凉气,“我这是轻伤二级了吧?”

  “别太乐观,顾瑜的主要势力在H市。”张大海说,“他的背景你惹不起。”

  江凯闭上眼,头疼。

  “要不就这么算了。”张大海说,“我不怪你,你跟我跑了这么久,尽力了。”

  江凯咬着牙,半晌后重新睁开眼:“我不服。”

  不服能怎么办?去告人家啊?

  第二天警察过来轻描淡写地问了两句就走了,再无音讯。江凯让刘飞去询问案件进展,人家两句就把刘飞打发了。

  江凯看着刘飞:“你就这么回来了?”

  “摄像头是坏的,没有人证物证,不能证明你是顾瑜打的。”

  “酒店的摄像头我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坏了?”江凯吼了一声,震到断裂的肋骨,疼得喘不过气。“这群孙子。”

  哑巴吃黄连,苦往肚子里吞。

  江凯在病床上躺了一周,情况好转一些,S市那边又出乱子,张大海要回去。他索性把江凯打包塞到车里,一块带回S市。

  “你先跟我回去养好再说。”

  “这亏就这么吃了?”江凯不敢太大动作,肋骨疼。

  “不然呢?”张大海说,“你也去国外吧,我在这里陪着你爸。”

  “不行。”江凯脸色惨白地半躺在座位上,“我不能走,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那你想怎么办?”

  “让我想想。”

  想个屁,当断则断,不断就全完。

  “你现在不走,就没走的机会了,江氏大厦也保不住。”

  江凯闭上眼:“我再想想。”

  江凯在病床上把这几年的商业案例翻烂了,一筹莫展。三月底,H市开发区划分下来,江凯的那块地在其中。

  江凯立刻赶往公司股东大会,场面十分荒凉,偌大的会议室里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大家都垂着头。他们是去撤股都撤不出去的倒霉蛋,江凯头上的血痂还没掉,他靠在座位上,手中的圆珠笔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

  还有人没到,寂静的办公室,只有江凯敲笔的声音。

  “还开什么会?现在公司这样了还开会?”其中一个人嗤笑道,“指望一个毛头小子翻盘,老张也是疯了。”

  江凯不说话,圆珠笔落到桌子上,清脆声响。

  张大海进门,看了江凯一眼,他拉开椅子坐下。

  江凯说:“第一次开会,介绍下。”他顿了下,站起来手撑着桌子,环视一周,开口,“我是江海的儿子,江凯。”

  没人说话,江凯示意司机把材料送过来,他现在连秘书都没有,非常苦。

  “送给他们。”

  司机把资料发下去。

  江凯打开电脑里面的PPT,面向所有人:“公司的情况你们也知道,现在撤资是不可能,撤也白撤,公司没钱,自个走或者去告江海。”

  在场的除了张大海都想撕碎江凯,江凯肋骨还没恢复好,站起来巨疼。他又坐下,说道:“我也不跟你们扯那些没用的,谈谈有用的吧,现在有个机会。”江凯打开一份文件,说道,“三月二十八号下来的文件,这块地被划到了开发区。五十亿项目款,建设H市开发新区。”

  有人目光落了过来,渐渐凝重起来,江凯说:“这对我们来说是机会。”

  “那这块地是不是值钱了?能卖出去?”

  “能,但不是现在。”江凯说,“我们现在出手最多能收回当初投下去的钱,但远远不够,我们需要用这块地赚更多的钱。”

  “收回成本就够了,我们分了这些钱散了公司。”一人言,其他人全部应声,沉寂了大半年的江氏企业,他们所有人都以为石沉大海,甚至面临牢狱之灾,忽然天降横财。“这不是正好?”

  江凯的手放在电脑键盘上,眼睛看着面前的人。

  渐渐有人发现不对劲,目光落到江凯身上,声音落了下去。

  “这一些利益远远不够,这块地至少翻两倍才算真正的回本。”江凯清了清嗓子,一口气把所有话说完,“我们需要做的是营销,把这块地推到众人眼前。现在需要钱,营销的钱,只要有了这笔钱,预计五月就能翻倍,八月能回本。”江凯说到激动处又站了起来,他最近经历了人生大起大落,瘦得厉害,只有一双眼晶亮。

  “你让我们投钱?”一直说话的叫高健,他把手里的材料扔到拍到桌子上,“现在的江氏已经这样了,你觉得我们是疯了吗?继续投钱?”

  “我不让你们投钱,我让你们赚钱。”江凯拼命地压抑住肋骨处的疼,他撑在桌子上,黑眸直直盯着高健,“我让你们手里那些股份变成钱,而不是烫手山芋。”

  “股权质押。”江凯说,“度过危机,我会一分不少地还给你们。”

  高健起身:“你这是挖空我们手里最后一点价值。”

  “这是唯一的机会。”江凯直直盯着他,目光锐利,“就算现在分了公司,你觉得这样的公司你能拿到多少钱?能收回成本吗?”

  “那也比血本无归强。”

  “不会血本无归。”江凯说,“只要周转过来,那块地活起来,我们就能赚钱。”

  “疯了才会跟你玩这种把戏。”高健大步走到会议室门口,回头指着江凯,“你爸是个老骗子,你就是小骗子,你们全家都是骗子!”

  江凯手还撑在桌子上,他收回视线,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公司破产,诸位手里的股权一文不值。这是最后的翻盘机会,我可以写欠条给你们,我活着一天,我就会还债。”

  太难了,启动任何项目都需要资金,需要人力。他们现在账上是空的,股权值钱吗?可以值钱,可以一文不值。

  “那块地就算现在出手,卖的钱不够填债,在座的各位,你们又如何能保证自己能分到钱。

  “想离开的现在离开,愿意质押的算我以个人名义借的钱。不出一年,我会加倍还回去。协议在这里,有兴趣的可以看看。”

  从始至终,张大海都没有动,他静静地坐着。办公室有人走了,有人翻动合同。

  江凯坐着,他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目光出奇得平静。

  “你如何保证你不会像江海那样卷钱跑路?我们怎么信你?”

  “我保证。”张大海突然开口,“我给江凯做担保人,合同上我会签字,如果江凯出问题,我变卖家产也会把这钱给你们填上。”

  会议结束,所有人离开,江凯仰面靠在椅子上,手在发抖,他攥紧。

  张大海合起材料,站起来:“江凯,我把命交到你的手里,玩砸了,我先弄死你。”

  江凯深吸气,呼吸落进肺里有些疼。他坐起来,握着手里的材料:“我知道。”

  江凯又重新整理了一份文件,有股权质押,他能贷出来一部分的钱,这个钱能够维持到立项,之后还得贷款。

  江凯又去找了沈建文,这回是他自己去的。按下门铃,江凯往后退了一步,房门打开江凯抬头刚要说话,就跟商丰城对上视线。

  江凯一怔,商丰城怎么在这里?

  商丰城打开了防盗门,审视他:“江凯?”

  天已经渐热,江凯穿着白色衬衣黑色长裤,学生气十足。江凯以前的漂亮是邪气,现在多了份沉静。白净的皮肤,一双眼黑的纯粹。

  “商总,我找沈老有些事,他在吗?”

  

  

继续阅读:第 7 章 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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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二代遇上富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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