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醒神啦。”鲤鱼精一尾巴甩在水面,兜头罩脸给青尔浇了一身。
青尔瞬间醒神。
鲤鱼精也吓一跳:“本宫不是故意!”他忘了她只有两寸大!
青尔摇头示意没事,顺便抖身上水,她站在缸沿上,靠着边抖。
鲤鱼精松一口气,“我真是不习惯,你还变不回来?”
“变不回来……”
青尔抹掉脸上水,说:“早上试了,还不行。”
事实上她一天按三顿的试,转眼五天,十几次试下来也没变回去。
——不过能从人身便蛇形了,这也算唯一安慰。
鲤鱼精翻白眼,在青尔变小后,他的白眼看起来更死鱼眼了。他说变不回来就变不回来,“我看你是半不心急,乐在其中得很呢!”
他说这句可不是空穴来风,这蛇来找他借物,不大一会儿就走神几次,次次都露出那等表情,一问就是想到她徒儿如何如何!他看她是一点也不心急!
青尔闻得这话,脸上又露出那等笑来,鲤鱼精哎哟一声直道伤眼,一个飞鱼摆尾直接钻回缸底。
青尔连忙喊他,“快上来,鱼兄快快上来,我知道了,我不走神了!”
但其实这话她自己说得都不怎么信,但……
她就是禁不住……
怎么说呢,她觉得和徒弟相处更好了!
这是真的,自从那夜她和徒儿说了那些话,徒儿当时也并未说什么,只是陪着她晒了一会月亮,但这几日过去,她就是觉得……他们变得更好了。
这是种很奇怪的感觉——他们之前分明也很好,可就是,就是不一样了。
青尔觉得徒弟变了的缘故,他变得更懂事了。
他们院里的事这几日都是他做的,打水洗衣,洒扫甚至煮菜,院里不时有公公去,但他们不是去干活的,而且连膳都开始不给他送!
他最初做饭只是烧了一晚粥,第一次做菜没让她看到,她觉得他可能是做坏了……
她蹲在缸沿一时又陷入神思。
她想起在山中时有一窝狼妖姐弟……
起初那狼姐姐极厉害,狼弟弟不叫人省心,闯祸厉害,后来狼姐姐不知因何大伤了元气,一些小精小怪都能欺负她,那之后狼弟弟像一夜长大,不单不叫他姐操心了,还一路打成狼王,反正很出息了,一个很老的树精说就是这样的:
一个窝里有一个懂事的,往往另个不知事,相反一个不知事了,另一个反而能懂事。
青尔觉得她和徒儿也是这样了——当然原先徒儿就很懂事,但她受伤这件事让他变得更懂事了。
是因她不能给他牢靠的感觉啊……
她这厢想得闪神,缸底鲤鱼气得连吐几口泡泡,在水底口吐莲花之后,猛地衔一根水草来丢上去,“给给给!给你给你!快给本宫走!”
青尔瞬间被水草拦腰压住,幸好她只是身变小,力没变小,扛得住这压,她双臂一举,将偌长水草举起。
鲤鱼精在水面瞪她。
“多谢,多谢。”她赶忙说。
鲤鱼精这才脸色好了些。
“要不是你旁人我可不借!”他傲声。
“是,是,我就知你这里才有,才找你借了。”她应和。
这株水草有她好几个身长,长在缸里时,飘摇鲜绿,青尔就是来借它的。
鲤鱼精哼哼两声,“你知道就好,我这缸里一颗沙都跟了我多年,早有灵性,你用它编肯定无错,鲜活个一年半载没问题。”
“这么久?”青尔惊讶,看鲤鱼精也不赶她走了,便就在缸沿上开始捯饬。
鲤鱼精指挥着她,这里长一点那里短一点,没多久一只草蝈蝈编出来了。
翠绿鲜嫩,后肢强劲,颇是威武。青尔欣赏了一会才与鲤鱼精对一眼,两妖不约而同点头后,她将绿蝈蝈变成了白,“好了……”总算,松一口气。
鲤鱼精游近,绕着白玉样的蝈蝈端详几眼,“这就是你变的那样了?”
“嗯,一模一样。”青尔说。
“那就成,反正宫里是没这样的,这只放出去他们也认不出,叫御乾宫捉了就了事了。”
青尔点点头,也觉是这样。
五六天前,他们回宫第一日,小皇帝就叫人找上了门,以保护徒儿的借口叫人把保和院搜一遍,据说是说怕藏了什么人或不好的东西,为了徒儿的安全嘛,但后来才知道是为了找蝈蝈……
就是她变的那只白蝈蝈。
小皇帝不知为何对那只蝈蝈记起来没完,这几天每天都有人去院里,还有诵读文章的人,文章的内容她听得头昏昏,听徒儿解释才知是些“天地伦常、皇帝最大”的内容,总之,他明示暗示,似乎认定那只蝈蝈被徒儿藏了起。
虽然某种程度上也没错了……她就是在保和院里……
不过这么下去可不行!她于是就想出这么个招来。
现在看着这只白玉蝈蝈,她觉这事很快能消停了。
这只蝈蝈与她变得那只一样,她再给它用些小法术,教它可以回些简单的话,比如是与不是,喜怒或入定。
这样就足够了,因为她给它设定的一句就是“它要时常入定修炼”,所以不能时常回应小皇帝也可解释了吧?
蝈蝈很快鲜活起来,鲤鱼精也矜持的说了句不错,“糊弄人足矣。”
青尔便放心下来,又在他建议下选择她当初“出现”的御花园,虽然找不着同一根草叶,但大抵还是在那一片把草蝈蝈放过去。
蝈蝈临走前在她身上用触角轻轻触了触,而后才跳走。
青尔眼看它跳走,看到有宫人惊叫着跑去,呼啦啦很快那地方被围住,有人往御乾宫禀去,还有宫里蝈蝈房最会养蝈蝈的老公公,很快御乾宫的人呼啸而至。
青尔松一口气,正待要走,却忽而……
“阿玉!皇叔看!是朕的阿玉!”
阿玉?青尔反应了下才想起阿玉是小皇帝给蝈仙取的名字,但此时更叫她惊的是那句皇叔!
“皇叔快看……”
小皇帝的声音惊喜欢快,青尔趴在石缝——起初她是站着的,在她反应过来后已经躲藏了起,虽然他们并不能看见她,但……摄政王……
那是摄政王!
她只见一片蓝色衣角,那衣角纹龙盘踞,在他行动间仿佛也活了似的,她吓得往石缝又缩一缩。
“阿玉……陛下赐的名?的确……相适。”青尔看不到他面貌,只听他声音有些低的含笑,他这样的态度对皇帝是、是少见的!
她是说,她见的人对小皇帝都尊敬极了,他的语气听起来,听起来就像对一个小辈,虽然说着陛下什么的,所以只是这一句,青尔就身上绷直,发现自己紧张得不得了。
她可不能叫他看着……
玉娘和徒儿的话来回的冒,还有她和鲤鱼精说出宫种种后他的话:他惊奇摄政王竟没在外头杀他们,不过他说那个人的性格,‘非常恶劣’!
他用加重的语气,说别看他总是笑着,看起来温温和和,其实恶劣,所以也赞成她不要被他知道。
她不由又缩了缩。
那个最会养蝈蝈的老公公已经将草蝈蝈引去了笼里。
小笼金光闪闪,白玉蝈蝈在里面愈发好看,小皇帝迫不及待的想带它走——青尔能理解,毕竟他知道这只蝈蝈的“秘密”,她也很想他们快些走,但事与愿违,小金笼到了摄政王手里……
青尔气息都屏住了!
但见那人提起金笼,抬至眼前,似乎是眯眼打量——他侧对她,她看不到正面,但她就是感觉他在细看——他不会看出来吧?!
然幸而,幸而他并没看太久,有个几息便将笼子递还了小皇帝……
直到这些人从御花园离去,她才骤然松出这口气,之后一刻不停得逃走!
虽然他看起来也是个正常人,没比别人多一个眼睛鼻子,但她还是跑得飞快。
等回到小院把这事跟徒弟说了——她一回来他就看出来了!她说完之后他沉思片刻,“师父这几日便在院中吧。”
青尔也是这么想的!
往后几天她就在保和院里,白天挖洞,晚上修炼。
洞就在院子当中,比照着金照院那个只大不小,金照院的包裹估摸还在树上挂着呢,没办法,也只能在那挂着了。
她重新挖洞,这几日存了一些干粮和菜,都在殿角放着呢,等挖得够深了就存地窖里。
到了晚上就是修炼。
也不在房上了,就在窗前书案上,软玉枕现在成她起居地了,摆在窗前案上,她晚上便在上面修行。
她吐息的时候徒儿便在看书,他的书还是她弄回的那些,她只庆幸幸好书足够厚,不然他看完了她怕是暂时也帮他拿不来新的。
这般常待在书桌上,她渐渐也能认得一两字了,当然先认得的就是徒,再之后是师,他写下来在纸卷上,她就站在纸上绕着看。
有时他读书会到深夜,青尔发现后便夜半会“醒”一次,几次过后他便也知道早些安寝了,不然他的师父醒来也会催他。
这样过了五六日,小皇帝那里的人几乎没怎么来,宫里也没有说那只蝈蝈有异的消息,至此青尔才算松下这口气。
她的地洞已经挖好,天气也愈转冷了,此时已到人间节气小雪,青尔这日晨起,感到身内愈发的惫懒,这熟悉的感觉每条蛇都知道意味着什么……
她要冬眠了……
就在这个冬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