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府，灯火葳蕤。
皇都城有宵禁，宵禁不禁赵王府，百姓们传唱的小谣中，赵王府便是说摄政王府，此时王府侧门出入仍不绝，在城中大片黑暗中别样矗立。
玉娘在半空，先眯眼赏观了一会才化作一缕白烟向下。
白烟一闪，如晴日一缕云雾，转瞬而不见，玉娘再出现，便是那府邸主人的卧榻处。
煌煌灯光映在窗，窗上雕着象征盘云吐雾的瑞兽舞爪张牙，连内里声音都影绰不似真起来。
“果然是法术呢……”
玉娘的声音，娇媚天然——仿佛她天性如此，生来如此般自然，那娇媚也是浑然天成，半不矫饰。
“我的小友……长进了，看来那所谓‘鬼打墙’不过她施法结界罢了……”
一声男子的轻笑，这声音，很动听，有些散漫，有些轻视，但任谁都不可否认，他让人很难升起恶感。
“那你的小友，知你骗它吗？”
“不知……吧？知道了……也无法，谁叫我应了不骗你呢？”
“哦？应了便果真不骗？”
“果真的……”
赵恪低笑起来。片刻，他的声音传来，“好乖。”
夜色深重，一片云遮过月，里头的声音渐隐渐现，“萧家……无用……”
“离间计罢了，萧拙……蠢……”
“我那侄儿……呵呵……”
“是么，原是……蛇妖啊……”
*
次日是个晴日。
青尔醒来就感到气温比昨日又凉了些，虽然是晴天，但，“立冬了啊。”
她甩甩脑袋，从树上滑下。
此时天才微亮，山和院子笼在晨雾里，她如往常一般滑到汤泉里先泡一泡。
热气腾腾的汤泉令蛇舒爽清醒，她照旧飞身绕别宫巡一圈——昨夜，无人来。
有粗使宫人已经起来，还有膳房做饭的人已经烧火开灶，初来时早膳还有四个菜，现在就剩两个，那个送膳的宫人说现在青菜愈少，他们也无办法。
青尔轻车熟路上山，再回来时就多了一篮山树菇，她直接回金照院给翠华。
——给饭越来越少，她索性自己垒了个灶。
一个坑，几块石，将锅架上，最初生火狼烟动地，呛得徒儿直咳……
她想起这桩不由露笑。
翠华会做饭，她也不知她什么时候会的，应当是以前，发现后加餐的任务就落到她身上，但现在，她看着一板一眼炒菜的宫女，想着该把她安置了，幸好这些菜她也学得七七八八，不过徒儿孝顺，在她做了一次后就主动担起学习做饭的任务……
她不禁又露出个笑来。
便在这时，“青尔……小蛇——”
谁？！
她听到一道叫她的声音，下意识循声望去，心中已经回神来，这声音熟悉，是……
“玉娘！”
那站在山中树间，笑眯眯看着她的不是玉娘是谁？
她眼睛都亮起来，是没想到这么快又能见到她。
“玉娘玉娘，你怎么这么快又来？”
山中，玉娘所在的位置就在金照院之上，比青尔昨日那位置还离小院近些，她就径自飞上来，围着玉娘高兴得转圈。
“自然是看你呀。”玉娘笑得媚媚，她仿佛比昨日更美了，“我知了一个消息，想着知会你为好。”
消息？“什么消息？”
“你们这地方，想是住不久了。”玉娘眨眨眼，目光略过山下宫苑说。
“住……不久了？”她学舌似的，显然没反应过。
“哎呀，就是回皇宫呀，”玉娘戳她一指头，“这里不让住了，当然是把他叫回皇宫喽。”
是了，是了，回宫，保和院……
青尔没想到这事来得这么快，她是想着可能回去过冬，但，但，“我告诉徒儿去……”
“傻蛇！”玉娘一跺脚，拽住她，嗔一句，“怎么还和昨天一个样啊。”
青尔站住，自觉也是昨日重现了，“那，是什么回？你从摄政王那儿知道的吗？说让哪天了吗？”说到摄政王，她眼神不由缩了下，再看玉娘，就想把那摄政王做的事告诉她……
玉娘轻笑了下，说当然是从摄政王府知道的，具体哪日不知，不过只这两日的事了，小蛇随着她的话点头应声，玉娘当然注意到她方才的变化了，她想到昨夜里那人的话，不由笑意更深……
果然，那废太子和她说过什么了。
她抓着青尔的手，“除了这件，其实还有一件要紧点的事。”
“什么事？”
“你，”她略微顿了顿，似乎斟酌着如何让她听信，“小蛇，你换个徒儿吧。”
什……什么？
青尔愣住。
全然没想到她说的会是这话。
“我……”
“嘘，你先别说，”玉娘一指拦她，她暗红的眼珠盯着她，微眯，却是，“你信不信我？”
她自然信她！
她眼里露出这话。
“那我说你这徒儿不适合你，你信是不信？”
“我……”她张张口，却说不出旁的话了，只，“你、为何说，说他不适……”
她脑中都是这段时候和徒儿相处，这让她觉得玉娘对徒儿产生了什么误解，她不禁想和她解释，但玉娘再次阻了她，“我比你见人多。”
她以此开始，说她先前并无见过赵晋，只觉他羸弱、孤苦，待她雪中送炭，会是个她想要的徒儿，但现在，“他与你不适，你想要乖巧、孝顺徒儿，他正相反。”
青尔再次愣住。
直到眼前好友消失，她耳边都是她临别的话：
“他不是你以为的那般性情，你以为做过储君的人真当那般纯善？”
“你当他天真少年，他却比你心思深多，小蛇，你看得出人骗你与否吗？”
她问这句时的目光她不甚理解，她说她辨不出真假，认不清人心，她想说不是，但玉娘最后一句叫她彻底傻眼，因为她说……
“我昨日，骗过你，你可看出了？”
——如果连我的谎言都未看出，你如何觉得看出了他的真假呢？
玉娘说这话时她就愣住，到她走，她愣得更甚了。
然后她就回了金照院。
赵晋看她第一眼，便知她心中有事。
她所有的心思都在脸上，简单得让人一望尽知。
“我一会儿……把翠华安置了。”
她看着那宫女，愣愣一句。
他点点头。
他已经知道她找好了宫女去处。
而后她便不说话了，像陷入了什么沉思。
他轻轻眯了下眼。
早膳后，她带宫女走，到这时才突然想起似的，“对了！我还没和你说，咱们可能就快走了！”
“走？回宫？”
“对，回宫，就这两天，这儿不让住了。”她说。
他点点头。已然有过预料，萧家内乱，宫中，不可能一直任他在外。
只是，她从何知？
她像又陷入思绪里了，赵晋看着她，看来，是她的“友人”又来过了。
同她说了什么？
它的意还是皇叔？
而她……
他看着她的背影，所以，她要走了……是麽？
如果是皇叔，他情知他的恶劣，如果知道有人这般“照顾”他，他恐怕很想看到他再被弃的神情。
所以，要走了吗？
他的手中，是那颗玉白妖珠，第四根指上，绑着她的发丝。他目光冰冷的看着她。